拿著醫(yī)書往回走，一路打招呼。今日的山寨有些不同，三三兩兩湊在一起低聲議論。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結(jié)果了?！?/br>
    “秦大人又來，要么是好事，要么就壞事了?！?/br>
    ……

    蘇允嫣忍不住問：“秦大人來了？”

    聽到她問，議論的幾人立即道：“是啊，已經(jīng)去了你們家了。你趕緊回去聽一下?！?/br>
    距離她從土寨回來，已經(jīng)過去了近兩個月。這兩個月里，蘇允嫣除了去附近幾個山上采藥，再沒出過門。秦休也沒來過，要不是她時常會擔(dān)憂逍遙寨眾人的歸處，都覺得遇上他是自己做的夢了。

    院子里，柳父正興奮地和秦休說著什么，柳思安站在一旁，也是一臉喜悅，柳梅花還抓著袖子拭淚。

    看到門口的蘇允嫣，柳梅花率先迎了上來：“嬌嬌，咱們沒事了……沒事了……以后都不會被官兵剿了……”

    太過激動，她有些語無倫次。

    蘇允嫣的心瞬間雀躍起來，忍不住追問：“那我爹呢？”

    逍遙寨中有些年紀(jì)大的確實動過手，再有就是柳父，他雖然沒有帶人下山搶劫，但他是寨主。就算逍遙寨如今不再是匪徒，但曾經(jīng)是匪寨，曾經(jīng)的柳祖父是劫匪，興許他會被清算。

    柳梅花喜極而泣：“罰銀罰糧，要是不交，他得監(jiān)三年。老實交了糧食就不用去坐牢，只是以后都不再是寨主?！?/br>
    這逍遙寨的寨主做起來又沒好處，誰愛要誰要。至于罰銀子……還真讓她給說中了。

    銀子是小事，緊張擔(dān)憂種種情緒盡去，蘇允嫣眼眶酸澀起來，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下，她忙抬手捂住。

    果然，逍遙寨的命運(yùn)可以改變，如此，柳嬌嬌的心愿算是完成大半。至于剩下的……她看了一下那邊滿腔歡喜的柳思安，盯緊點就是了。

    秦休緩步過來，道：“這是好事，怎么還哭了？”

    蘇允嫣此時身上還有枯草，實在狼狽，擦了下眼淚，笑著道：“多謝秦大人?！?/br>
    “不用謝。”秦休看著她滿臉是淚的臉，心里有點堵：“我也是公事公辦。你們逍遙寨是最先查探清楚的，皇上寬和，早已經(jīng)下令，若不反抗，可從輕發(fā)落。你們寨中本就沒有幾人有罪。罰他們交糧，也是懲罰。種什么因得什么果，你們能安然無恙，也是長輩種下的善因?！?/br>
    如此說來，整個逍遙寨都無恙了？

    蘇允嫣再次一福：“多謝。”

    柳父很興奮：“秦大人還說，我們從今年起，就要交糧稅了?！?/br>
    蘇允嫣：“……”

    普通百姓之家提及交糧稅都會rou痛，到了柳父這里，就成了天大的好事。

    沒多久，被罰糧的事就所有人都知道了，寨中除柳父外，還有幾位年紀(jì)大的老人也需要罰糧，大家都交得利索且高興，糧食沒了可以再種，主要是這糧食一交，逍遙寨就再不會被朝廷追殺了。

    前來收糧稅的衙差很是詫異，實在是他們每年去各個村中收糧，大家都苦大仇深，到了這里卻歡欣無比。

    稱糧食的衙差看了稱，又看看手中冊子：“這里三百二十斤，你們家的地只需要交三百。拿二十斤出來……”

    送糧食來的中年漢子笑瞇了眼：“不用，糧食翻來翻去有損耗，就當(dāng)損了吧?！?/br>
    以前被村民斤斤計較的眾衙差：“……”活久見，還有人嫌交得不夠多的。

    第45章 背鍋meimei 十四

    收糧稅的這個活其實不好干, 因為涼州附近有劫匪，讓百姓自己運(yùn)糧食去城中，興許還沒運(yùn)到就已經(jīng)被劫走。

    所以，涼州知府為了不耽誤每年上繳糧稅, 只得派底下的人去收。

    當(dāng)今立國不久, 百姓這幾年才算安居樂業(yè)。關(guān)于交糧稅，那是誰都不愿意。就像是這村民說的, 糧食翻來翻去有損耗, 要是每家都收得剛剛好, 到最后這糧食斤數(shù)對不上, 還得他們自己貼。

    這天底下哪有這種道理？

    他們也學(xué)乖了, 收糧稅的時候就多收個半斤, 足夠損耗。膽子大的百姓會和他們據(jù)理力爭，膽子小的當(dāng)時忍了, 但回去之后到處嘀咕衙差中飽私囊, 貪污他們的糧食。

    和那些百姓比起來, 逍遙寨中這些人就太可愛了。

    這糧稅收的, 兩邊都皆大歡喜。

    那邊官兵運(yùn)走了糧食, 第二天就又有官兵到逍遙寨來。這一回是來給眾人發(fā)契書的, 凡是名下的地和房子，還有夫妻之間的婚書，各家?guī)讉€孩子, 全部通通記錄在冊。

    麻煩是麻煩了一點，但記錄之后, 每人都可得一張記載身份的紙，拿著這個，可隨意出入涼州城, 以后出了事被人欺負(fù)也能找衙門做主，對外再不用遮遮掩掩自己的身份，眾人都很歡喜。

    偶爾有幾個嫌棄麻煩的，柳父說了：“朝廷記錄在冊的房子和地才是屬于你們的，要是沒記，哪天被收回了都不知道。”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乖了。

    然后又選村長，以后府城有事，譬如征收各種糧稅之類的事就直接告知村長。

    柳父管了寨子多年，寨中的人都服他，所以，這村長選過一遍還是他。

    從寨主變成村長，對于柳父和逍遙寨眾人來說，意義重大。

    看到逍遙寨得了善終，其他幾個寨子也期待起來。他們再想要來，如今緊要關(guān)頭，也不敢亂動。

    逍遙寨眾人可以大大方方進(jìn)城，還都結(jié)伴去了一趟。

    但去之前，柳父警告過他們，現(xiàn)如今逍遙寨中人雖是良民，但朝廷那邊肯定會密切關(guān)注一段時間。這期間不許鬧事，要不然，不只是自己會被律法嚴(yán)懲，也會拖累逍遙寨其他人。

    眼見把眾人唬住了，才放他們下山。

    秦休還在山寨住了幾天，盯著衙差收糧，這期間，他好多次跑來找蘇允嫣說話。他待人冷淡，寨中的人看到他冷臉，一般都不湊過來，有問題都去找待人溫和的羅稟之了。

    因此，他找蘇允嫣說話就顯得尤為難得，一個年輕男子老往一個未婚姑娘身邊湊，外人一看就知是怎么回事。

    村里人對此不予置評，蘇允嫣平常心，一切隨緣嘛。如果兩人真有那緣分再做夫妻，她也不會拒絕。

    這一日，蘇允嫣在家中翻曬藥材，秦休又來了：“你喜歡醫(yī)術(shù)？”

    “喜歡。”蘇允嫣坦誠：“我打算這輩子好好學(xué)醫(yī)術(shù)?！?/br>
    秦休失笑，聽她這話，好像還有下輩子似的……想到此，他心里一頓，再次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姑娘：“其實，我第一次見你，感覺跟你很熟悉。”

    蘇允嫣無語：“秦大人，咱倆第一次見面，是在林子外，那黑漆漆的，你看得清我的臉？”

    秦休：“……”

    確實是看不清的，他回憶了一下當(dāng)時自己的心境：“不是因為容貌，是感覺，感覺你很熟悉。好像見過你，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夢里……”

    蘇允嫣噗嗤笑了：“秦大人，你這借口找得像紈绔子弟要調(diào)戲良家女子似的?！?/br>
    秦休：“……”這么一說還真是。

    他有些不自在，虛握拳頭放在唇邊清咳一聲，不自在道：“我說的是實話?！?/br>
    其實，蘇允嫣是有些相信的他這話的。

    本身以秦休的出身，什么樣的姑娘沒見過？以他從小受到的教導(dǎo)，應(yīng)該不會想要和一個匪徒之女來往。但他偏偏做了……那就證明，自己在他心中重要到能沖破他前面二十年受到的教導(dǎo)。

    “我來了三日，吉寨那邊眾人結(jié)果應(yīng)該出來了。我得去處理那邊?！?/br>
    蘇允嫣瞬間了然，這是要辭行，她立即道：“正事要緊?！?/br>
    見她絲毫挽留都無，雖然知道她是懂事，但他卻心下卻有些失落，這時候，他希望她任性一些：“過幾天我再來看你?！?/br>
    蘇允嫣不知道他心里的復(fù)雜，笑道：“好，現(xiàn)在是秋日，山上許多藥材，現(xiàn)如今解了禁，我會去遠(yuǎn)一點的山里?！?/br>
    秦休擔(dān)憂：“深山有野獸，你……要小心?！彼钠鹩職猓骸耙蝗?，等我忙完，親自護(hù)送你去。”

    蘇允嫣：“……”

    這應(yīng)該算是他第一回 直白的表露自己想要照顧她的心思。這和表明愛慕的心意不同，他說這種話，表示他愿意護(hù)持她。

    愛慕不等于愿意照顧，尤其身份相差太大，他這份平等相待的心意就顯得尤為難得。

    “你的事情要緊?！碧K允嫣說完，又覺得這話太過生疏：“等你忙完再說?！?/br>
    聽到最后一句，秦休唇角不由得綻開笑意：“好。我一忙完，就來找你。”

    柳思安在屋檐下看著言笑晏晏的兩人，心情復(fù)雜，見秦休離開，她笑著問：“他怎么說？”

    蘇允嫣沒興趣跟她分享：“沒說什么，他忙得很。其余幾個寨子還等著他呢?！?/br>
    這倒也是。

    無論如何，秦休總歸是有心的。那沈居霖自從兩人在土寨分別后，就再沒來過。這些日子，柳思安仔仔細(xì)細(xì)回憶過兩人相處的情形，確定他對自己是有意的。

    但那又如何？

    他不來，她又要嫁人了，兩人終究是有緣無分。

    其實，哪怕他真的來了，柳思安也不確定自己敢不敢跟他走，那日土寨滿目血腥的場面，相隔兩月她再想起來時，也還會做噩夢。尤其那個倒在路邊不足五歲的孩子，噩夢中每次都有他，渾身鮮血淋漓，眼睛瞪得大大，滿是無辜。

    她沒想到之前以為的溫潤公子，也會有這樣狠辣的一面。

    逍遙寨眾人全身而退，但吉寨就差得遠(yuǎn)，寨主和幾位主要帶著人下山的搶劫算是主犯，全部被抓入大牢，和逍遙寨一樣，愿意罰銀就會短一些。

    譬如喬寨主，如果他愿意交一百兩罰銀，就監(jiān)二十年，若是不繳，就得死了才能出來。

    他都已經(jīng)六十歲，交不交也沒多大關(guān)系。獄中艱苦，就算交了銀，興許他也活不了二十年。但是，吉寨眾人都滿額交了罰銀，不是為了減刑，只為了贖罪。

    至于其余的婦孺孩童，全部無罪。

    雖然比不上逍遙寨的全身而退，但能夠不染血腥了結(jié)此事，已經(jīng)是萬幸了。

    一起下來的還有胡寨，所有染了人命的人，全部秋后處斬。要知道，現(xiàn)在可已經(jīng)是秋日，就這幾天的活頭了。

    兩個寨子一比，就顯得吉寨格外幸運(yùn)，再沒有不服氣的。

    又是幾天過去，吉寨那邊眾人都有了官引，也能夠進(jìn)城或在周圍走動。這一日蘇允嫣剛從山上下來，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到有人往逍遙村而來。

    是的，如今已經(jīng)改名，叫逍遙村了。

    看到她，那邊的人加快速度：“柳姑娘，我剛想找你呢。沒想到這么巧?！?/br>
    來人正是喬盛月。

    蘇允嫣有些意外：“找我有事？”

    喬盛月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想問問，沈大人有沒有到這里來過？”

    “沒有?！甭犓龁栠@話，蘇允嫣也不意外：“上一次見他，還是他被土寨人綁起來，后來他暈了，我們回來，之后再沒見過?！?/br>
    喬盛月一臉茫然：“這樣啊?！?/br>
    她也不清楚自己是想他到逍遙村來呢，還是不想他來。

    要是來了，證明他對柳思安有情，且這份情能夠讓他接受身份這樣低的姑娘。如此，對自己也會寬容幾分，興許會帶自己一起走。如今沒來……他是不是壓根就沒想過和這些匪徒之女有交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