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用是姐夫，被向來溫和的妹夫罵了一頓，本就不高興。又看妹夫?qū)@門親事很是抵觸，壓根不可能答應(yīng)，也有些惱了：“茯苓長得好，人家喜歡茯苓不成嗎？只要嫁過去，茯苓就是少夫人，以后就是大酒樓的東家夫人，好日子在后頭。你口口聲聲最疼她，有沒有替她想過？”

    語罷，又看向門后的蘇允嫣：“茯苓，你自己說，這門親事你答不答應(yīng)？”

    “不答應(yīng)！”蘇允嫣想也不想地道。

    吳用被噎了一下，皺眉道：“這么好的親事你都不答應(yīng)，你是不是傻？”

    蘇允嫣反問：“我爹在鎮(zhèn)上十幾年，他難道不知道這是好親事？既然他都不答應(yīng)，這里面肯定有問題。你還非要把我嫁過去，你是不是傻？”

    吳用：“……”

    他拍拍身上的灰，站起身，冷笑道：“妹夫，趙家富裕，那你倒是說說，他們能遇上什么事？”

    林大夫看了看醫(yī)館，起身去關(guān)上了門板，這才低聲道：“那趙少東家，經(jīng)常去城里采買鎮(zhèn)上沒有的菜和調(diào)料，偶爾也不回來住。前些日子，他找我看病。我仔細(xì)看過之后，發(fā)現(xiàn)他得了……”

    吳用訝然：“不治之癥？這也不要緊啊，茯苓嫁進(jìn)去就算守寡，她也是少夫人，趙家那么大的酒樓，總不會短了她吃喝的?！?/br>
    “屁！”林大夫氣的爆了粗口：“你知道什么？他得的是臟??！治不好的那種！”

    眾人：“……”

    吳用咽了咽口水，試探著道：“不能吧？”

    林大夫冷哼一聲：“我是大夫，難道你比我還懂？”

    吳用啞然。

    當(dāng)下人對于這種病都是三緘其口，林大夫?qū)号蛔治刺?，大概也是收了趙家的封口費。

    林茯苓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聽到這些話應(yīng)該羞澀。但站在這兒的人是蘇允嫣，她又是早就知道內(nèi)情的，上輩子林茯苓就是死于這個病。所以，她一點異樣都沒，問吳用：“方才你為何說不能告訴我爹提親的人是誰？是不是趙家那邊要求的？”

    林大夫也想起了這茬，瞪著吳用等著他回答。

    林當(dāng)歸向來疼愛這個meimei，此時怒氣勃發(fā)，也瞪著吳用。

    吳紅濟(jì)只是好奇，但也看著他。

    吳用被這么多雙眼睛盯著，有些不自在：“我哪兒知道是因為這個……我看這門親事好，所以才動了心?！闭f到這里，他瞄了一眼林大夫：“妹夫，你實話跟我說，那病能治好嗎？”

    林大夫擺擺手：“到他那種程度，我是沒見過有治好的。早死晚死的區(qū)別而已?！?/br>
    吳用心里沉了沉，想到什么，又問：“還能活多久？要是能活十幾年或者幾十年……”

    林大夫聽得一股怒氣直沖腦門，一把揪住吳用衣領(lǐng)，恨聲道：“那病會染給別人的，尤其是跟他睡的人，十成十躲不過！你想害死茯苓嗎？”

    “我沒有！”吳用急忙解釋：“我只是問問，問都不行嗎？”

    林大夫恨恨把人丟開，不耐煩道：“按時喝藥，大概能有一兩年活頭?！?/br>
    吳用沉默下來。

    “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反正這親事我不答應(yīng)?！绷执蠓虼蜷_門：“天色不早了，你家里應(yīng)該也忙，趕緊回去吧。”

    吳用走時特別沉默，大概心里有事，都沒看身后的幾個孩子。

    現(xiàn)在他有了親生兒子，自然不會把吳紅濟(jì)看著眼中，而林茯苓這個女兒，他也不會在意。所以，不看也正常。

    把人送走，林大夫一臉后怕，贊賞地看一眼女兒：“還好你機(jī)靈。不然，這婚事要是被吳家私自答應(yīng)，又是一場麻煩?！?/br>
    蘇允嫣并不認(rèn)為唯利是圖的吳家會就此放棄，提醒道：“萬一他們還是答應(yīng)呢？”

    林大夫嘆息一聲：“一會兒去找鎮(zhèn)上的多嘴的婦人，讓她們傳出你娘當(dāng)初生雙胎的事。明日一早，我就去府城把我們家的戶籍重新辦過一遍。到時候，你就是我林固的女兒，除了我們夫妻，誰也別想定你的親事。”

    那就好。

    當(dāng)日傍晚，關(guān)于李氏當(dāng)年生雙胎的事就被傳得沸沸揚揚。

    翌日天蒙蒙亮，林大夫就坐了馬車去府城。

    午后，蘇允嫣正在醫(yī)館中坐堂，就有婦人前來診脈，神秘兮兮問：“聽說吳家和趙家定親了？”

    蘇允嫣：“……”

    第196章 為換兒子送走的meimei 五

    昨天林大夫算是把利害關(guān)系都跟吳用說清楚了。但凡對女兒有幾分疼愛之情, 都不會再答應(yīng)趙家這門親事。

    沒想到吳用還是答應(yīng)了，甚至已經(jīng)有人上門來問。

    雖然林茯苓是吳家女兒，但她對吳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沒有一點好感, 甚至是厭惡和憎恨的。所以, 關(guān)于吳家的所有事，蘇允嫣都挺在意，問：“大娘從哪兒聽說的？”

    婦人一臉訝然：“村里人都在說啊！這可不是我胡說的?！笨刺K允嫣確實不知道，婦人自己也沒親眼所見，怕胡說八道毀了吳家女兒名聲, 立刻不再提這茬。轉(zhuǎn)而神秘兮兮問：“當(dāng)年你娘生的是不是雙胎？你到底是誰家的女兒？”

    蘇允嫣已經(jīng)起身幫她配藥, 將藥遞過去時瞅她一眼：“十八文！”又理所當(dāng)然道：“當(dāng)然是林家的。你看我爹娘對我，像是對養(yǎng)女嗎？”

    她的手中，此時還抱著醫(yī)館中專門收銅板的小匣子。

    婦人一看，頓覺自己問了廢話。好多人家親生女兒都摸不到這匣子呢, 林家愿意讓她摸, 還任由她獨自看著……除非林大夫一家都是蠢貨。

    林大夫在這鎮(zhèn)上開醫(yī)館十幾年，各個村里和鎮(zhèn)上至少大半的人都被他治過。醫(yī)術(shù)口碑都很好，這樣的人，自然不蠢。那么, 就只剩下一個可能。當(dāng)年林大夫去確實得了雙胎，林茯苓確實是林家的女兒。

    吳家忒不是人了。

    當(dāng)年騙得林李氏把兒子送給他們, 現(xiàn)在有了親生的，立刻就翻臉不認(rèn)人。

    婦人想著這些，開始不情不愿掏銅板：“就不能給我便宜一些嗎？”

    蘇允嫣隨口道：“這已經(jīng)是最便宜的價格了?！笨谥羞@么說, 卻在婦人遞銅板過來時, 推回去了兩枚。

    婦人大喜, 伸手就去拿。

    蘇允嫣按住：“我比較好奇跟趙家定親的人是誰。這婚事又是誰定下的？”

    婦人眼神看著銅板：“你大表姐的婚期就在月底。你二表姐今年十五, 肯定是給她定的。至于定下婚事的人……今早上媒人上門，吳家全家都在，還是吳大娘親自把媒人送出來的。”

    蘇允嫣手一松，任由婦人拿了銅板和藥離開。

    她心里發(fā)沉，吳用知道了趙家的內(nèi)情，卻還是甘愿把女兒送去給人糟蹋，簡直畜生不如！

    林當(dāng)歸得知此事，面色也頗沉重。去了后院找到拿著醫(yī)書昏昏欲睡的吳紅濟(jì)，道：“吳家還是和趙家定親了。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吳紅濟(jì)睡眼朦朧，翻了個身，不以為然道：“定都定了，我回去有什么用？昨天已經(jīng)好話說盡，作為親戚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

    這話噎得林當(dāng)歸啞口無言。

    林家和吳家確實只是親戚，這種事情別說林當(dāng)歸一個晚輩，就是林大夫也不好插手，勸過就行了。但吳紅濟(jì)不同，他和姐妹倆從小一起長大，不是親生，勝似親生。尤其那姐妹倆從小到大因為他受了那么多委屈，如今看到親姐即將墮入火坑，卻無動于衷……就算改變不了，擔(dān)憂急切總該有吧？

    林當(dāng)歸沒想到自己的親弟弟長成了這樣的性子，心里失望無比。

    *

    前面醫(yī)館中，又有幾個婦人前來。

    鎮(zhèn)上還有兩間醫(yī)館，但因為林茯苓是女大夫，又確實治好過人，前來找她的婦人挺多。

    臨近黃昏時，沒等到從府城回來的林大夫，反而等到了從娘家回來的李氏。

    李氏看起來三十歲左右，身形纖細(xì)，周身氣質(zhì)柔和，只是此時她眼圈通紅，踏進(jìn)門看到蘇允嫣，皺眉道：“你爹找人跟我說，你自己跑回了鎮(zhèn)上。咱們兩家發(fā)生的事已經(jīng)說清楚了，你是吳家的女兒，得回去給你爹娘盡孝。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你爹娘再窮，也拼死生了你，你可不能沒良心……”

    從林茯苓搬走起，母女倆已經(jīng)近兩天沒見面，沒想到一見面就是說教。

    并且，前天還是母女。方才李氏口中已經(jīng)自然而然替女兒稱呼吳用為爹了。

    蘇允嫣淡然道：“娘，我有良心，所以我回來了。你們養(yǎng)了我十幾年，你們不在乎這份養(yǎng)恩，但我自己心里卻記著。也是是他們太欺負(fù)人，我才回來的?！?/br>
    李氏不想聽她解釋，一臉的不耐煩：“那是你爹娘，說你什么都是該的。氣急了打你一頓，你也得受著?！?/br>
    吳紅濟(jì)在后院聽到了前面的動靜，頓時就來了興致，幾步奔到前面的醫(yī)館，道：“娘，可別說讓她回吳家的話了，昨天吳家來接她。她不肯回去，爹也由著她，還說今天去縣城重新辦戶籍。以后茯苓就是林家的女兒。對了，爹已經(jīng)說了，當(dāng)年你生的是雙胎。我是被抱養(yǎng)到吳家的。”

    李氏就是聽到了這些流言才趕回來的，壓下去的怒氣騰地又起來了：“什么雙胎？我當(dāng)年就生了你一個！沒有的事，這話我可不承認(rèn)?！庇謬?yán)厲地看向蘇允嫣：“當(dāng)初我就是幫你爹娘留后，這才把紅濟(jì)送到吳家，幫他們養(yǎng)了你。做人貴在自知，我愿意幫我jiejie，可沒想幫你。養(yǎng)了你十幾年了，你可不能得寸進(jìn)尺。趕緊回家去！”

    “對！”吳紅濟(jì)很贊同這個話。他是真不喜歡林茯苓留在林家。

    一來，林家就他和林當(dāng)歸兩兄弟，以后分家肯定一人一半。但現(xiàn)在多了林茯苓，林大夫就算不分她房子，也肯定會拿銀子給她當(dāng)嫁妝，就等于分薄了他的好處。二來，就像是李氏說的，林茯苓占了林家這么多年的便宜，該知足了！

    之前的那些年，他每每看到林家兄妹都嫉妒得不行，現(xiàn)在得知林茯苓竟然是偷了他的人生才過上的好日子，心里正憋屈呢。哪兒肯讓她留下繼續(xù)占便宜？

    “我是林家女兒，跟吳家沒關(guān)系！”蘇允嫣并不著急，慢悠悠強(qiáng)調(diào)：“娘，你為了幫姨母，當(dāng)真是什么謊都敢說。你知道趙家提親的事了吧？你這是自己幫扶jiejie還不夠，還想讓你的女兒也跟著幫？”

    李氏皺眉：“胡說八道什么？趕緊回你的吳家去！”

    恰在此時，林大夫帶著個包袱過來了，剛好聽到了妻子的話。頓時惱了：“茯苓是我要留下的，說她是我女兒。你要把她趕到哪兒去？”

    李氏回頭看到自己男人，頗為不悅：“你為何不去接我回來？”

    林大夫慢吞吞進(jìn)屋，坐下后喝茶：“又不是我讓你去的，我這邊事情多。忙得要死，根本就沒空去接你。你愛回娘家住，就多住幾天?！?/br>
    李氏：“……”

    林大夫一臉不悅：“一回來就吵，當(dāng)年發(fā)生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呢。你瞞著我悄悄把兒子送人，真計較起來，休了你都不為過?！?/br>
    向來溫和的人說這樣的狠話，李氏先是愣住，反應(yīng)過來后，歇斯底里地大叫道：“那是我jiejie，我不幫她吳家就要休了她了。外人你都肯幫忙，我jiejie的事難道你不幫？還說我做錯了，那你休啊，你休?。　?/br>
    一邊說，一邊還去拽林大夫衣領(lǐng)。

    這就是胡攪蠻纏了。

    蘇允嫣認(rèn)真看了一眼李氏，發(fā)現(xiàn)她還真就是這么想的，絲毫都不覺得自己有錯。

    林大夫被她拽得煩躁，起身走到柜臺后開方子的地方，抬手就開始磨墨。

    李氏見狀，氣得胸口起伏，眼睛都紅了，是怒的，大罵道：：“好你個林固，我給你生兒育女，都十幾年了，現(xiàn)在你居然還起了休妻的心思，你是不是外頭有人了？”

    兩人中間隔著一個柜臺又開始拉拉扯扯。

    蘇允嫣看得皺眉，其實李氏這個人還真沒什么壞心，也沒想過要害誰，她就是一門心思想要幫吳家。

    蘇允嫣想知道，這個人如果知道實情，再讓她選，她會如何做。當(dāng)即出聲解釋：“娘，昨天早上，我起來后吳家人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罵了我一頓。姨父甚至還想動手打我，后來生生忍住了。吳家打罵女兒是常事，我覺得很奇怪，跑回來就告訴了爹?！?/br>
    她聲音清冷，吐字清晰，李氏聽到后看了過來。

    蘇允嫣繼續(xù)道：“爹問了姨父，才得知趙家想要上門求娶于我。吳家根本就想利用我！”

    提及此事，林大夫就生氣，冷笑道：“你那個好jiejie，你以為她會疼茯苓么？女兒對吳家來說，就是能換多少銀子的物件而已。趙家那個少東家，身上是有臟病的，根本就治不好，眼瞅著時日無多，這樣的婚事怎么能答應(yīng)？”

    李氏半信半疑：“真的？以前我怎么沒聽你說過？”

    “我什么時候騙過你？就你那嘴……”林大夫面色一言難盡：“我敢跟你說嗎？前頭給你說了，后者滿大街的人就都知道了。我是個大夫，病人的病情不能隨便往外透露。”

    再有，趙家勢大，林大夫沒事兒招惹他們做什么？

    本來他還想著等以后看到趙家給大兒子議親，就悄悄把此事透露一下，免得害了人家姑娘。反正也就一兩年趙少東家就會死……興許趙家沒有給他娶妻的想法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