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gè)月后，村里的趙氏和陸母趕了過來。

    早在這邊孩子還沒生下時(shí)，陸成文就已經(jīng)送了消息回去。

    就是那么巧，蘇允嫣那日中午出去給買油餅，碰上了正在問路的二人。

    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蘇允嫣，二人飛快過來，趙氏急切喊：“迎喜！你jiejie呢？”

    陸母緊緊跟著，還沒到跟前，飛快問：“你jiejie生了嗎？是男是女？”

    蘇允嫣本來想轉(zhuǎn)身就走，但看到陸母毫不客氣擠開趙氏時(shí)的急切，立即改了主意。

    這倆人來……也只能添亂。

    當(dāng)即淡然道：“生了，母女平安！”

    然后，就看到了陸母眼中的失望。

    趙氏倒是松了一口氣，察覺到親家母的情緒，勉強(qiáng)笑道：“先開花后結(jié)果嘛，jiejie照顧弟弟，挺好的?！?/br>
    陸母沒了急切，嗯了一聲，道：“他們住在哪兒？”

    語氣理所當(dāng)然，一點(diǎn)都不客氣。

    蘇允嫣本來還想順便帶路呢，見狀伸手一指巷子：“從這里進(jìn)去，轉(zhuǎn)角之后第三戶人家，外頭掛著許多尿布的就是?！?/br>
    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陸母訝然：“你不帶我們?nèi)?？?/br>
    蘇允嫣含笑回頭：“跟你說個(gè)事，洗三那天我都沒去送禮。我們兩家有仇，你這是在為難我?！?/br>
    趙氏覺得這丫頭就是小人得志，忍不住譏諷道：“未婚夫是秀才有什么了不起？成了親才是本事！”

    蘇允嫣煞有介事頷首：“伯母說得對。就算成了親，能過一輩子才是本事。”

    意有所指。

    趙氏想到女兒女婿之間的感情，面色頓時(shí)難看起來。

    趙氏和陸母跟在她后頭，一直轉(zhuǎn)角之后，數(shù)到第三戶人家，正想敲門呢，余光看到蘇允嫣也在開門，陸母忍不住了：“不過就是順路的事，你為何不帶我們？”

    蘇允嫣冷笑：“我樂意?！?/br>
    陸母：“……”

    二人抬手敲門，好半晌，滿臉憔悴的方迎歡才打開門，看到趙氏，頓時(shí)喜極而泣：“娘，您可算是來了。”

    陸母一臉不悅，踏進(jìn)門道：“你這是什么話？不知道的，還以為成文委屈你了呢?！?/br>
    方迎歡在有孕的這段時(shí)間里，陸母都頗為照顧她，弄得她膽子也大了點(diǎn)，忍不住就開始訴苦：“成文不會做飯，更不會洗衣，這些日子都是婆子照顧我，為了便宜，成文找了個(gè)特別便宜的。飯做得難吃，衣裳也洗不干凈……”

    陸母不耐煩：“誰讓你來的？當(dāng)初你走的時(shí)候跟誰打招呼了？我四處找不到人，還以為你私奔了呢。”

    這話就難聽了，方迎歡心虛不搭腔。趙氏忍不了：“我女兒從來不會和外人說笑，親家母這話從何說起？”

    二月的天氣，早晚還有些冷，家中有孩子，所以整日都關(guān)著窗。孩子有尿布，味道并不好，陸母聞著，只覺得心情煩燥，兒子在這樣的味道里，還怎么讀書？

    明明過年的時(shí)候早就商量過了，這大半年很要緊。讓方迎歡就在家里生孩子由她照顧。別打擾了他讀書。

    結(jié)果呢，她自己跑到城里不說，還在這里生了孩子，兒子哪里心思讀書？

    想著這些，陸母面色越來越難看，也沒理會親家母說了什么，板著臉道：“都已經(jīng)是孩子娘了，還這么不識大體。你不知道成文這半年很要緊嗎？到時(shí)候萬一他……”

    她不好說兒子考不中，只恨恨道：“滿月之后，你帶著孩子跟我回去！”

    語氣不容拒絕。

    方迎歡低下了頭，囁嚅道：“長在城里的孩子要機(jī)靈許多，鄉(xiāng)下孩子兩歲了還不會走路，城里的這些，有些周歲宴上就已經(jīng)滿地跑了?！?/br>
    陸母不以為意：“一個(gè)丫頭片子，要那么機(jī)靈做什么？”

    這是方迎歡十月懷胎痛得死去活來才生下來的孩子，哪怕孩子不好看，她都沒嫌棄。聽到陸母口中的不屑，著實(shí)刺痛了她的心。

    孩子不討祖母疼愛，怎么也得讓陸成文舍不得。方迎歡心里愈發(fā)堅(jiān)定：“我不回去。”

    陸母：“……”

    她皺起眉，斥道：“你再說一遍?！?/br>
    再說一遍也是不回去。

    陸母氣炸了：“你以為家里的銀子都是大風(fēng)刮來的嗎？你們母女在這兒喝西北風(fēng)能活嗎？還有，這孩子不分白天黑夜的吵，成文怎么看得進(jìn)去書？迎歡，我提醒你一句，家里的那些親戚還等著秋日里咱們家還債呢。萬一……”

    萬一兒子考不中，陸家拿什么還？

    任她好說歹說，方迎歡就兩個(gè)字：“不回！”

    氣得陸母想要剖開她的腦子，看看她都在想什么。

    趙氏也不想讓女兒回去。

    身為兒媳，在婆婆面前向來是不好過的。尤其親家母并不喜歡女兒，如果帶著孩子獨(dú)自在陸家……大概又會像正月里那樣，家里所有的活都落到女兒身上。還美名其曰：多動(dòng)動(dòng)，到時(shí)候好生孩子。

    趙氏不開口，陸母一看就知道她的想法，氣急敗壞道：“你若是非要不懂事，我就讓成文休了你！”

    方迎歡還真不怕，坦然道：“他要是敢休，我就吊死在他面前！拋棄糟糠之妻，我看他還怎么考？”

    看著陸母面色難看無比，方迎歡心里暢快，分析道：“我在這兒，他可能考不中。我若是不在了，他考都別想考！”

    讓她回去伺候陸家一家子，門兒都沒有。

    陸家院子里吵翻了天，則這兩堵院墻的蘇允嫣聽得清清楚楚。

    早前看到方迎歡大著肚子一個(gè)人帶著行李過來，她就有些懷疑。

    本來嘛，誰家會讓即將臨盆的女子獨(dú)自出門？

    現(xiàn)在看來，果然是偷跑出來的。

    學(xué)堂中的陸成文很快趕了回來，推開門，看到屋中劍拔弩張的氣氛，只覺得頭疼。

    “娘，您來了?！?/br>
    陸母伸手一指方迎歡：“她能耐得很，居然敢威脅我了。”

    陸成文揉揉眉心：“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趙氏站在一旁，客觀地把事情說了，末了道：“她們都是好意，你娘怕你被孩子吵，迎歡呢，怕你沒人照顧，也想讓你們父女培養(yǎng)感情。唉，都是窮鬧的。”

    “是我沒本事，方家拿不出銀子，借也只借了十來兩，成文啊，你可要爭氣。剛才你娘都說了，要是你秋日里沒得著好，可都要怪迎歡。”

    話語陰陽怪氣的，陸母也聽出來了親家母的不滿。

    憑良心說，方家這些年確實(shí)幫了許多，但兒子是他們家女婿，以后考中，方家同樣臉上有光。要是沒好處，方家也不可能拿這么多銀子出來啊！

    “陸家又不是白拿，真白拿了，你們家能愿意？”

    趙氏自然是不愿意：“若成文不是我女婿，我也不會這么費(fèi)心。你怪我女兒，根本沒道理?！?/br>
    兩人叉著腰，爭得面紅耳赤，眼瞅著就要打起來了。

    第234章 被秀才娘子算計(jì)的meimei 十三

    陸成文頭疼地揉了揉眉心：“我找你們來是幫忙, 不是讓你們給我添亂的。”

    帶著埋怨的話一出，陸母和趙氏一怔，對視一眼后，都住了口。

    一個(gè)去抱孩子, 一個(gè)去了廚房。

    當(dāng)然了, 只是暫時(shí)不吵而已。

    關(guān)于方迎歡母女倆的去留一日未定下, 就還得吵。

    蘇允嫣這邊日子過得安寧, 每日給方迎觀和溫瑾一頓晚飯，白日里就做別的事。

    譬如她用彩線打出了新的掛墜，從艷麗到素雅都有。為此，她租了一個(gè)院子，又請了不少巧手的婦人，年輕姑娘愿意學(xué)的也可。

    在縣城還沒人會用彩線編東西, 她可以從發(fā)繩到手鏈再到耳墜，甚至是屋中掛飾?；臃倍?，讓人目不暇接, 就算有人想要效仿, 也不如她花樣翻新得快。

    并且, 為妨有人學(xué)會后被人請走，她招人時(shí)就會讓她們簽下契書, 凡是摁手印的, 許她們來去自如, 若是不想干提前一個(gè)月說。但不許把學(xué)會的技藝外傳, 八年內(nèi)不許給別的東家編。

    一開始只是往各銀樓和布莊賣, 后來, 就連府城那邊都有客商過來詢問。漸漸地, 方氏編繡的名聲也傳了出去。

    蘇允嫣請的人也從一開始的十來個(gè)到后來的四五十人, 就這還要趕工，整日不得空閑。

    忙起來之后，蘇允嫣也請了婆子幫忙做飯洗衣打掃。

    畢竟現(xiàn)如今她缺的不是和方迎觀還有溫瑾培養(yǎng)感情，缺的是銀子。讀書燒錢不是假話，不提束脩，只筆墨紙硯……想要字寫得好，就得多練，就得多費(fèi)筆墨。

    這邊忙成一團(tuán)，等回過神，發(fā)現(xiàn)方迎歡已經(jīng)滿了雙月，對面陸成文院子里還是那么多人，陸母想要帶兒媳和孫女回去，方迎歡不肯，趙氏也偏幫著，始終爭執(zhí)不下。

    春去夏至，脫下了厚衫，換上了輕薄的紗衣。蘇允嫣向來不是個(gè)虧待自己的人，賺了銀子后，給自己和方迎觀置辦了不少衣衫，配飾之類也沒落下。

    至于溫瑾那邊，她也送了不少，對此，溫瑾不止不拒絕，收到禮物后，大大方方把衣衫和配飾都帶上，根本不隱瞞，坦蕩蕩跟同窗表示這些就是未婚妻所送，軟飯吃得坦然自若。

    外人當(dāng)著他的面，都會稱贊他定下了一門好親事，羨慕他有個(gè)好未婚妻。至于私底下怎么說，溫瑾不管。

    轉(zhuǎn)眼到了三月底，每三個(gè)月，溫瑾會回家一趟。

    讀書很費(fèi)銀子，溫瑾家中沒有親近的親人，只有一個(gè)寡母，若是只靠著溫母勞作供他讀書，他也到不了今日。

    他讀書的銀子，少半由溫母所出，大半都是他自己抄書所得。

    抄書這個(gè)活兒細(xì)致，既要寫得好，又不能有墨點(diǎn)臟污，若是寫錯(cuò)一個(gè)字，整張紙就廢了。

    書肆那邊倒是會多給兩張紙，若是絲毫不出錯(cuò)，自己就能賺兩張，但若是污得多了，就得自己補(bǔ)上，否則就會扣下提親前壓在書肆的銀子。溫瑾抄了多年，早已經(jīng)駕輕就熟。賺來的銀子只要不揮霍，還是夠花的。

    所以，溫瑾回家并不和別的同窗一般是拿銀子，他回家主要是報(bào)平安。

    他們母子相依為命多年，感情深厚。蘇允嫣并不想和未來婆婆起齟齬。溫家如今缺的就是銀子，對她來說，能用銀子解決的事，那都不叫事。

    于是，在溫瑾收拾行李時(shí)，她拿著給婆婆備好的衣衫鞋襪上門了。

    “這些，是我給伯母準(zhǔn)備的?！?/br>
    溫瑾接過，打開看到是兩身細(xì)布衣衫，在鄉(xiāng)下，算是很體面的衣衫了，忍不住道：“這些衣衫我娘肯定舍不得穿?！?/br>
    “那不成。”蘇允嫣自顧自坐到了椅子上，笑道：“等你六月回家，我會為她備好夏裳?！?/br>
    溫瑾垂眸，眼圈微微紅了，再抬起頭時(shí)：“我替我娘謝謝你?！?/br>
    蘇允嫣微微一笑：“把這么好的你送到我面前，該是我謝謝她才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