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神色緩和下來，笑道，“聽阿潯說，他讀書倒并不很苦。這孩子自小就成績好，從初中就開始拿獎，上學根本不費力氣，老師都對他很好，高一時就到a大上過冬令營?！?/br>
    “a大冬令營不容易進吧。”

    “阿潯成績好，聽他說是競賽后a大邀請他過來讀的?！崩咸⒎菒垤乓男愿?，此刻都忍不住顯擺了一下江潯在學習上的厲害，“高一就拿了國際奧數(shù)金牌，那會兒就好幾所大學想提前跟阿潯簽錄取協(xié)議，阿潯想讀歷史專業(yè)，就沒有接受大學理科專業(yè)的邀請。你知道這孩子高考多優(yōu)秀，高考全省第一，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成績了。省衛(wèi)視新聞就上了三回，到a大報道那天還登上了網(wǎng)絡新聞?！?/br>
    “聽的我更怪江奕了。她怎么也該說一聲，咱家難道是養(yǎng)不起孩子嗎？阿潯這么聰明，可見天分出眾，要是在咱家，肯定比現(xiàn)在更好。再看阿潯長的也漂亮，小時候不知道多聰明可愛，我想想都饞的慌?！鳖櫴仂o言語雖帶一絲嗔怪，卻是眼中含笑，神色語氣都輕松起來，逗的老太太也笑了。

    老太太心里未嘗不遺憾此事，可老太太是個再通情理不過的，拍拍女兒的手，“不能怪人家小江，母親天然就擁有孩子的監(jiān)護權。這是陰差陽錯，阿潯mama肯定一直在天上保佑著他，你看這孩子多么出眾?！?/br>
    別說什么社會笑貧不笑娼，只有小人才會嘲笑貧窮，正常人看重的必然是品格的好壞。

    如顧家。

    江奕就如同老太太說的那樣——敢做敢當。

    在江潯的事情上，人家沒有半點要占老顧家便宜的意思，人家這是給自己生孩子，不是給老顧家生的。

    孩子生下來姓江，連在江潯名字的理解上老顧家也有些自作多情，人家原是為了紀念友情，而不是想孩子以后找到爸爸啥的。

    未婚先孕當然不是值得鼓勵的事，但，江奕在撫育江潯的過程中沒有任何道德上可指摘的地方。

    如果非說要有，那就是隱瞞顧家的事了。

    可這件事，即便老太太來推演，憑江奕能在大學剛畢業(yè)就承擔為母之責的強勢，雖然顧家自認絕不是會強奪孩子的人家，但，身為一個母親，江奕在沒有萬全把握的情況下，是絕不會冒著任何失去江潯的風險與顧家溝通此事的。

    會隱瞞是必然的。

    這是來自母性的謹慎。

    至于后來的事，只能說造化弄人，江奕不會料到自己遭遇意外早逝。如果真有前后眼，老太太相信，江奕不會瞞著顧家。

    老爺子推門而入，見母女倆還在說話，“還沒說完哪？”

    “爸?！鳖櫴仂o起身把自己的沙發(fā)位子讓給老爺子，“我正想跟我媽說，阿潯這孩子過的不容易，如今跟二弟相認，這孩子一看就好強，不像是會訴苦的樣子?？尚睦镆搽y免委屈，咱們可得待這孩子更好才是?！?/br>
    “你是好意，不過阿潯不是把苦往肚里咽的性情，你想多了。阿潯需要的是親人，你們做姑姑、姑父的的疼他，他就高興?！崩蠣斪拥?，“時間不早了，去休息吧。”

    顧守靜回房后，兩位老人也準備就寢。

    老爺子的目光比顧守靜深遠百倍，憑江潯的強勢與傲氣，是不會輕易向人坦露內心的。江潯從來不是電視劇中那種哭哭啼啼尋找生父的角色，找到之后再來十集訴苦大會，得到全部觀眾的同情與憐憫。

    江潯多么驕傲，這孩子多么的出眾。

    優(yōu)秀當然不是天生的，江潯在五年級以前的成績一直很普通，是什么喚醒了這個孩子的天資。老爺子曾試著問過，江潯說是年紀大些學會要面子開了竅。

    一個人外在突然發(fā)生天翻地覆的變化，那么，他的內心必然先經(jīng)歷了天翻地覆的觸動。

    而這種觸動，有時是愉快的榜樣力量，更多時候是足以讓人脫胎換骨的苦痛。

    江潯已經(jīng)長大，他自己已經(jīng)摸索出一條通往優(yōu)秀得到尊重的道路。這樣驕傲的孩子，縱然曾經(jīng)有過辛苦，也早在歲月的成長中結成一顆大海深處的珍珠。

    如今，我們只能看到珍珠的光彩，看不到最初磨礪血rou形成珍珠的那粒砂。

    老爺子甚至在江潯身上看不到太多世俗氣。

    江潯當然不是不食人間煙火，他能說有爸爸后就不愁以后生計的話，他縱不十分清楚他身處的是一個什么樣的家族，模模糊糊總能心里有數(shù)。但江潯依舊將目光放在學業(yè)上，沒有任何動搖的跡象。

    對于家勢，江潯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好奇。

    這不是尋常孩子能有的定力。

    這種定力只會出現(xiàn)在兩種人身上，一種年少輕狂，一種內心坦蕩。前者因為無知，后者因為無求。

    現(xiàn)在的孩子都早熟，何況江潯的天資。

    更多的孩子會按照家族的安排選擇自己的未來。

    江潯顯然另有打算。

    做學者也很好。

    憑江潯的聰慧，肯定能在學術上有所作為。

    不過……

    老爺子端起手邊的溫水喝了一口，眼中露出幾分笑意，如同江潯血脈中對父親的追求，國人有句老話叫“子承父業(yè)”，誰知道守鋒是怎么想的呢？

    反正，做為一位慈愛的祖父，不論孫子選擇任何職業(yè)，他都會表示支持。

    放下水杯，老爺子上床休息。

    如果世間還有一人能讓江潯愿意袒露促使珍珠形成的那粒砂，希望那人是守鋒。

    待暑期將盡時，顧繁月的補習告一段落，顧繁月要去父母那里住幾天，江潯也打算回老家看望舅舅舅媽姥姥姥爺，跟家里把找到爸爸的事說一聲。

    顧守鋒問江潯，“要不要我同你一起回去？”

    “暫時不用，我先回家把事情說明白，也呆不了幾天，還得回來準備競賽的事。以后有機會爸爸再去也一樣?！?/br>
    既如此，顧守鋒便不再多言，令助理準備了許多禮物讓江潯一起帶回去。江潯回家一般都是坐火車，顧守鋒不想兒子擠火車，很想派助理開車送江潯回去。江潯想想還是算了，他回家?guī)€助理，全村都得來看稀罕。

    江潯收拾行禮時看到顧守靜送的鋼筆，皺皺眉，送給了一直很照顧他的李姐。江潯走后，李姐看這鋼筆有些貴重，還是拿著鋼筆同顧守鋒說了一聲。

    顧守鋒道，“這鋼筆很華美，的確更適合女孩子，李姐你收著或是給小藍用吧?！毙∷{是李姐的女兒，如今在顧氏企業(yè)工作。

    李姐方道謝收下。

    寬敞的餐廳里，顧守鋒獨自用著晚餐，以往習慣的事，如今卻有些寂寞。

    他想著，看來江潯不大喜歡大姐。

    不過想想大姐對江潯的態(tài)度也有些隨意，江潯是個外在周全內心卻頗有鋒芒的孩子，他不喜歡，送人也正常。

    第34章 理所當然

    江潯剛下火車就接到顧守鋒的電話, 問他有沒有下火車。江潯背著包看到出站口接他的江斌，笑道，“到了, 斌斌來接我了?！?/br>
    “行。掛了吧。注意休息?！?/br>
    江家知道江潯找到爸爸的事后頗覺不可思議, 可能姥姥姥爺舅舅舅媽心里還會有些醋意, 不過，到底是為江潯開心更多。

    在傳閱過江潯手機里顧守鋒的照片后, 雯雯湊在大哥身邊看了又看，直說，“姑父長的可真帥！哥, 姑父看著很年輕??！看著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 哥, 你跟姑父差多少歲？太年輕了吧！”

    “城里人都長得年輕。”舅媽把雯雯打發(fā)走, “玩兒你的去，我們說些正經(jīng)事?！?/br>
    “我也想聽大哥說姑父的事嘛?！?/br>
    “大人說話，你湊什么熱鬧?！?/br>
    舅媽以一條裙子的代價把雯雯攆了出去, 江潯笑，“雯雯真是完克舅媽?！?/br>
    舅媽無奈，“不知哪輩子修來這么個磨人精?！背笫箓€眼色, 江斌到門口一掀門簾，就聽到雯雯跑遠的聲音, 這丫頭還要蹲門口偷聽來著。

    江潯大致把怎么找到爸爸的事說了說, 還有當初爸爸mama是怎么回事，mama為什么會未婚生下他。老江家都是厚道人，當時江奕是顧守鋒的補習老師，人家男方高考剛成年高中生，江奕大學即將畢業(yè)。哎, 這怎么看都是自家沒理啊。何況是江奕沒告訴人家有關江潯的事，人家半點沒有不要孩子的意思。

    姥姥卻也不想說自己閨女不是，只抱怨，“這叫什么事啊?！?/br>
    姥爺突然也不聾了，“相認也是好事。”

    舅舅是個老實人，就一句話，“跟你爸爸好好相處?！?/br>
    舅媽精明的多，叮囑江潯，“聽你說著是個很有錢的人，小潯，在外要多長心眼兒。有錢人想的多，尤其怕旁人圖他們的錢，咱不是那樣的人。你這樣的好學校，以后肯定有作為。咱什么都不圖他的，就拿真心待他，知道不？”

    “舅媽放心，我都明白?！?/br>
    舅媽問的細，“你爸爸家里人待你怎么樣？”

    江潯也都照實說了，爺爺奶奶都好，就是姑姑看著心眼兒很多。舅媽眼睛一瞇，“都出嫁的老閨女了，沒事兒，不用理她，跟你爸爸親就行了。咱們是認爸爸，又不是認姑姑?！?/br>
    舅媽叮囑了江潯一圈如何跟爺爺奶奶那邊的人相處，轉而問江潯學校里有沒有女朋友，見江潯還沒有不禁催他，“你可別讓斌斌搶了先?！?/br>
    “斌斌有女朋友了？”

    江潯去看江斌，江斌朝屋頂尷尬的咳嗽兩聲。

    “我不知道。就是成天去茅廁打電話，也不嫌味兒大。真是的，高中管著他，大學誰還稀罕管，他要是趕緊領回一個，我高興還來不及?！本藡寯x掇江潯，“你去問問他，看是哪兒的姑娘，長的怎么樣？”

    這些事吧，別看父母問不出來，江潯一問就問出來了。江斌還給大哥看了女朋友的照片，是個俏麗的女孩子，看江斌一臉甜蜜，江潯打趣，“你這速度真夠快的?！?/br>
    “當然得快，學校女生就這么些，尤其我們專業(yè)，不說鳳毛麟角，也是手快有手慢無?！苯笳f，“哥，你真沒女朋友？”

    “沒有。”

    “應該很多人追你才對。”

    “沒感覺?！?/br>
    “反正哥你也不愁，你慢慢來。”

    男孩子間也有私話要說，江潯很有兄長風范的提醒江斌要注意安全措施，江斌懷疑的看向江潯，“哥你這么老練有經(jīng)驗的樣子……”

    江潯止住他的話，“我是紙上談兵?！?/br>
    顧守鋒一天三頓飯帶宵夜的時間給江潯發(fā)微信，父子倆都是在閑聊，譬如江潯回家吃了什么，顧守鋒在家吃什么，江潯還把江斌談戀愛的事跟顧守鋒說了：小時候就是個書呆子，一上大學簡直換了個人。

    顧守鋒：看你小時候不像呆的。

    言下之意，現(xiàn)在找女朋友的時候就呆了。

    江潯甜言蜜語：很難想像喜歡誰能超過喜歡爸爸。

    顧守鋒對著手機屏忍俊不禁，回一句：我也一樣，兒子。

    江潯看到“兒子”兩字仍禁不住羞澀。

    顧老爺子問，“什么事這么高興？”

    “在跟阿潯聊天?！鳖櫴劁h放下手機。

    “阿潯什么時候回來？”

    “我生日前?！?/br>
    老爺子道，“你該跟阿潯一起去，也謝謝人家。養(yǎng)孩子不容易，何況阿潯養(yǎng)的這么好?！崩蠣斪优c老太太的看法相似，江潯能有這樣厚道心性，可見江家必是厚道人家。

    “阿潯說現(xiàn)在不急，他也回不了幾天，還得回來準備競賽的事?！鳖櫴劁h看著棋盤，“這件事還是聽他的?！?/br>
    老爺子又問什么競賽，聽說是數(shù)學方面的比賽，老爺子道，“阿潯這孩子很好。”

    “不是很好，是非常好，特別好?！鳖櫴劁h手中握著吃掉的棋子發(fā)出木質敲擊聲，糾正父親的話。看到父親神色時，替父親補充一句，“尤其比我年輕時好一百倍?！?/br>
    “一千倍不止?！崩蠣斪記]好氣瞪兒子一眼，“你說你哪兒來的這樣的好運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