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又側(cè)頭問道：“我講出這段經(jīng)歷，現(xiàn)在能證明我不是隆特星人嗎？”

    蘭瑜對上他布滿紅絲的痛苦雙眼，清楚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如果這些深切的悲慟都是演出來的，那自己真是白做了這么久的影帝。

    他看了眼陸染空，回道：“我相信，你肯定不是隆特星人?！?/br>
    陸染空沒有做聲，顯然是認(rèn)同了他這個說法。

    “去年七月二十四日，離現(xiàn)在不止半年了。也就是說，那名殺害緒的隆特星人，半年前就在監(jiān)獄里?！标懭究盏吐曊f道：“他并不是通過半年前打開的星際通道過來的。”

    蘭瑜見劉釗情緒平復(fù)了些，便小心地問道：“那你后面沒有向上頭匯報這事嗎？”

    劉釗抹了把臉，說：“我知道隆特星人事關(guān)重大，而且緒也說他就在監(jiān)獄，所以不敢匯報給監(jiān)獄任何人，就寫了封密件，通過獲知的渠道，直接發(fā)給了軍部上層。”

    “那……”

    “我沒收到任何回音，那封密件猶如石沉大海?！眲⑨摯鬼粗矍暗某閷?，淡淡地說：“也是，怎么能憑緒的幾句話，就讓軍部認(rèn)為他遇到了傳說中的隆特星人？于是我干脆自己找，想把那名隆特星人給揪出來?！?/br>
    他轉(zhuǎn)頭望向蘭瑜，啞聲道：“想不到軍部真的派人來了，想不到……”

    蘭瑜清楚，這是因為后面星際通道被打開，軍部這才開始重視，他說道：“我們這次前來，就是軍部收到匯報，說在a號礦洞里發(fā)現(xiàn)了隆特星人的血液，根據(jù)推算，時間就在四月十三號，你對這個事情有印象嗎？”

    “四月十三，四月十三……”劉釗皺起眉，陷入了回憶。

    天上響起一陣隆隆聲，打斷了劉釗的回憶，窗外有雪亮的光亮灑落，三人不由齊齊從窗口看了出去。

    一艘巨大的星艦從頭頂緩緩擦過，可以看到黑色金屬的艦腹反著亮光，那是在太空中穿越行進時，表面形成的厚厚一層寒冰。

    星艦掠過監(jiān)獄上空，將下面照得猶如白晝，也將對面相隔幾十米遠的那棟獄警辦公樓照得透亮。

    那里晚上沒人辦公，整棟樓都沒有亮燈，只有窗戶開著，玻璃在閃著光。

    隆隆聲逐漸遠去，星艦緩慢飛向不遠處的停艦坪，降落。

    陸染空瞧著對面那棟辦公樓，往后退了幾步，說：“都不要挨著窗戶。”

    蘭瑜知道這是出于謹(jǐn)慎，于是和劉釗也往后退了步，還順手拉上了窗簾。

    “迎送物資的星艦來了?！眲⑨摻o兩人解釋：“星艦把物資運送來后，等會就要離開，下次來就是一個月后了?！?/br>
    “等會就要走啊。”蘭瑜無意識地感嘆了句，轉(zhuǎn)頭看向劉釗。

    劉釗也正看著他，視線相接后，又馬上移開。

    蘭瑜心里升起了幾分詫異，不管是現(xiàn)在還是平常，劉釗總會有意無意地看自己，有時候還會故意來說幾句。

    “劉警官，你認(rèn)識我嗎？”他冷不丁開口問道。

    劉釗愣了愣，回道：“k上校，我并不認(rèn)識你。”

    “那你……”蘭瑜剩下的話沒有說完，不過劉釗瞬間就反應(yīng)過來，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沉默了片刻后有點艱難地開口，似乎在斟字酌句，“緒被害的那晚，我路過黑鴉酒吧時，不是撞到了一個人嗎？”

    “嗯……”蘭瑜記得他講述的這段，在黑鴉酒吧和緒的住所之間，他和一名穿著風(fēng)衣的男人差點撞個滿懷。

    “我見到緒的時候，他剛剛中槍，最多不超過五分鐘。而一路上除了那個撞到的風(fēng)衣人，我再沒有遇到其他人?！?/br>
    蘭瑜對接下來的話隱隱有種不好的感覺。

    果然，劉釗看了他一眼，猶豫著說：“你剛到監(jiān)獄時，我就發(fā)現(xiàn)你的背影和側(cè)臉，和那個人很相像?！?/br>
    陸染空忍不住問道：“你不是說沒看清那人的臉嗎？”

    “是啊，因為當(dāng)時并沒有在意，所以后面要尋找那人的時候也很困難，我根本就描述不出來他的模樣。后面找到熟人調(diào)監(jiān)控，那一段的監(jiān)控很多都是壞的，唯一留下的一段，也是低著頭看不清臉。只是在看到k的那瞬間，就覺得他和那人應(yīng)該是很像的?！眲⑨撜f。

    他見蘭瑜雖然沒什么表情，陸染空臉色卻隱隱不好看起來，便補充道：“不過我在看到緒中槍的那一刻，腦子里是空的，也沒顧得上去看附近還有沒有其他人，連那棟樓都忘記了去搜索。如果兇手藏在某個地方，事后再離開也說不定?！?/br>
    劉警官懊悔地垂下頭，片刻后又抬起眼，語含希望地問：“k上校，那晚上遇到的是你嗎？那時候你在薩蘇星嗎？如果是的話，當(dāng)時你有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

    去年的七月份，那時候蘭瑜根本就沒有穿過來，所以他也不能表明自己當(dāng)時在還是不在，只含糊地說：“我不記得了……”

    “的確，去年發(fā)生的事，就算當(dāng)時遇到的是你，估計也是路過，不記得也是正常?！眲⑨摽嘈σ宦?，那聲音聽上去很低落。

    瞬間他又打起精神，接著開始的話題說：“讓我想想，四月十三日那天在干什么?！?/br>
    說完便打開手上的終端，查看里面的備忘錄。

    “三月二十日有監(jiān)獄會議……三月二十八日有同事請假，我替班……四月十日監(jiān)獄開展學(xué)習(xí)……”劉釗飛快地往上劃拉著虛擬屏，嘴里喃喃念道。

    “四月十三，四月十三，那天我應(yīng)該是在休假。”他走向窗口前的書桌，去翻里面的工作安排冊，“我看看那天是什么情況?！?/br>
    抽出工作安排冊，他就對著窗戶開始翻看，影子落在了窗簾上。

    陸染空正準(zhǔn)備提醒他退到窗戶旁邊去，就聽到外面砰的一聲槍響。窗戶玻璃同時發(fā)出破碎聲，窗簾也微微拂動了下。

    陸染空在聽到槍聲的瞬間就撲到窗邊，蹲在墻壁后撩起了窗簾一角往外看，劉釗也跟著蹲下了身。

    等了幾秒，槍聲沒有再響起，陸染空問道：“沒事吧？”

    “沒事……”蘭瑜也蹲身沖到窗戶另一側(cè)往外看。

    “劉警官呢？”陸染空問道。

    劉釗沒有回話。

    蘭瑜倏地掉頭，看見劉釗正跪在地上，捂住胸口的手慢慢攤開。

    那掌心一片血紅，胸口處的衣物上，有團暗色的痕跡也在迅速擴散。

    接著，他緩緩撲倒在了地上。

    意識飄忽中，劉釗覺得自己踏上了逼仄的鐵扶梯，他提著行李包邊走邊打量，停在一扇門前。

    斑駁的油漆門，把手那里有塊擦痕，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樣。

    他發(fā)現(xiàn)房門沒有關(guān)，透出新聞女主播甜美的聲音，還有茶杯落在茶幾上時碰撞的輕響。

    他有點呼吸不過來，顫抖著手推開門。

    落地?zé)粼趬欠懦鲩偌t的光，整個房間明亮又溫暖。

    陳舊的沙發(fā)上坐著一個人，轉(zhuǎn)頭看向他的第一眼，先是滿臉不可思議，接著就笑起來。

    ——眼睛從眼尾開始彎起，滿滿都是驚喜。

    “緒……”

    劉釗的臉貼在冰冷的地板上，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劉釗不會死。

    第43章

    對面的獄警辦公樓隱沒在黑暗中, 陸染空緊緊盯住那里，視線從一扇扇洞開的窗戶上掃過。

    當(dāng)他看到六樓一處窗戶時，月光下玻璃的反光在微微晃動, 顯然有人剛從那里離開。

    “劉警官中槍了?！碧m瑜沖到劉釗身邊, 把他上半身扶了起來，下意識用手去堵那個正在滲血的槍眼，沒察覺到自己聲音都在發(fā)顫。

    雖然演過無數(shù)槍戰(zhàn)片, 也摟起過無數(shù)中彈演員的身體，但面對真實的場景，心里還是又慌又亂。

    陸染空轉(zhuǎn)身過來, 從劉警官身后拔出他的配槍，邊往外跑邊說：“傷口在心臟下兩寸, 沒有大礙?！?/br>
    拉開房門沖出去時, 啪嗒關(guān)掉了室內(nèi)的燈。

    燈被關(guān)掉，對面就算還有人，也看不清這邊的情況, 蘭瑜借著窗外的月光，看到劉釗眼睛緊閉臉色蒼白, 便轉(zhuǎn)過身, 將他兩手搭在自己肩上，用力一撐背了起來。

    走出門外，他直接來到了電梯口，等電梯的功夫, 看見劉釗從肩頭垂落的手上戴著終端, 便騰出只手去點開。

    打開終端后，他卻不知道撥給誰好，上面的號碼沒保存幾個, 備注也是簡單的「陳」，「金」之類，只得選了通話記錄里最近的那個，看備注是個「王」字，直接按下。

    接通鈴音響起，可才響了兩聲就被掛斷，幾秒后，就聽到附近傳來一聲槍響。

    蘭瑜不知道是那兇手還是陸染空在開槍，心里無比焦灼，卻只能按照順序撥通了下一個號碼。

    “喂，老劉?！苯K端里響起對面的大聲招呼，還伴著響亮的背景音樂和女聲對白。

    對方應(yīng)該是名獄警，現(xiàn)在正在倉庫里守著犯人看電影。

    “劉警官中槍了，幫我通知醫(yī)療官，我現(xiàn)在正背著他去醫(yī)療室。”電梯已經(jīng)到了，蘭瑜跨進電梯，邊按鍵邊對著終端說。

    “什么？”對面沒有聽清楚，大聲問道。

    蘭瑜對著終端重復(fù)喊道：“劉警官中槍了！中槍了！給我通知醫(yī)療官去路上等著?！?/br>
    那邊終于聽清了，慌亂地問：“你是誰？你不是老劉。老劉怎么中槍了？嚴(yán)重——”

    “一句廢話都別說，給我馬上通知醫(yī)療官?！碧m瑜厲聲喝道，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那邊一怔，下意識地回道：“遵命……”

    電梯嗡嗡下行，蘭瑜背著劉釗，只覺得額頭的汗往外沁，低頭看看腳邊，一滴滴鮮血正在滴落。

    “劉釗，你要穩(wěn)住，想想你的緒，他一定不想你就這樣死掉，你要爭氣?！碧m瑜沙啞著聲音說道。

    “你還沒給他報仇，還沒有抓住那名隆特星人，如果你和緒以相同的方式死去，那你對得起他嗎？你要挺住……”

    叮一聲，電梯到了底樓，蘭瑜背著劉釗急急出了電梯。

    宿舍院門依然緊閉著，陸染空顯然又是出去的。他將劉釗往上托了托，直接開門往醫(yī)療室的方向小跑去。

    從這里到醫(yī)療室要經(jīng)過一個很大的cao場，還有幾棟房屋。劉釗的個頭不高，但人有點胖，很沉，蘭瑜咬緊牙關(guān)邁開雙腿，不讓自己速度慢下來。

    一路上都沒遇到人，所有人都在倉庫看電影，連個幫手都找不著，汗水順著額頭滑下，蟄得他眼睛生疼。

    好在劉釗的呼吸雖然輕淺卻沒消失，應(yīng)該還能拖一陣子。

    剛剛跑過cao場，進入一排房屋前的走廊，迎面就跑來兩名穿著白大褂的人，是監(jiān)獄的醫(yī)療官和助手。

    醫(yī)療官挎著藥箱在前面，助手推著擔(dān)架床緊跟在后面。

    他們沖到蘭瑜面前，焦急地說：“快快快，回醫(yī)療室?！?/br>
    “就在這里急救?！碧m瑜將背上的劉釗直接放到擔(dān)架床上，命令道：“速度快點……”

    醫(yī)療官一愣，馬上反應(yīng)過來，嘴里道：“對的，爭取時間，原地?fù)尵??！边呎f邊將挎著的醫(yī)療箱放下來。

    蘭瑜撕開劉釗的制服，露出那個還在汩汩滲血的槍眼，醫(yī)療官取出一個小型治療儀扣上，啟動按鍵。

    治療儀噴出股白色氣體，發(fā)出微微嗡鳴，劉釗胸前的傷口慢慢停止了滲血。

    “他沒事吧？”蘭瑜看著面白如紙的劉釗，還有點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