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顏晟和顏夫人皆有事外出，兄妹二人回到府上的時候，父母尚且未歸。

    顏玖竹率先下車，朝meimei伸出手，顏珞笙卻無視了他和婢女們的攙扶，兀自提著裙擺跳下馬車。

    管家迎上來：“小姐怎么……”

    顏珞笙目不斜視，徑直越過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管家從未見過自家小姐這副面若冰霜的模樣，不解地望向顏玖竹，小心翼翼道：“少爺，您和小姐怎的這么早就回來了？小姐她……”

    顏玖竹愁眉苦臉地嘆了口氣：“我父親可有說過何時回來？”

    管家搖了搖頭：“老爺走時沒有留下任何口信?！?/br>
    顏玖竹還想再問什么，但眼見meimei越走越遠(yuǎn)，叫了她兩聲也不搭理，索性拔腿追去。

    臨走前吩咐管家道：“我父親若是回來，記得第一時間向我通報?！?/br>
    管家連忙應(yīng)下。

    “出大事了。”少爺喃喃自語地走了，留給他一個背影。

    顏玖竹追著顏珞笙進(jìn)入庭院，對茫然無措的婢女們道：“小姐想自個安靜一會，你們都去外面候著吧，沒有命令不要進(jìn)來打擾?！?/br>
    婢女們領(lǐng)命退下，偌大的院子頓時變得寂靜無聲。

    顏玖竹進(jìn)屋，關(guān)門落鎖，這才長長呼出一口氣。

    顏珞笙坐在梳妝鏡前，動作麻利地卸除了身上所有多余的飾品，僅留兩根折股釵綰住頭發(fā)，隨即她褪去外衫，露出里面的窄袖襦裙。

    “走吧?！彼鹕?，來到窗前，輕手輕腳地推開一條縫。

    顏玖竹壓低聲音，新奇道：“阿音，你真的要爬窗？”

    顏珞笙不以為意：“接下來還要勞煩阿兄帶我□□，相比之下，爬窗又算得了什么？”

    她抬手撐在窗沿上，身姿輕盈地翻了出去。

    顏玖竹緊隨其后，兩人抬了一架□□，步履輕盈地繞到院子后方，顏玖竹率先踩著□□爬上墻頭，隨即縱身躍下。

    他對顏珞笙張開手臂，剛想鼓勵她不要害怕，誰知她竟無半分怯意，徑直從墻上跳下來，被他接住。

    兩人憑借對自家府邸布局和守衛(wèi)情況的了解，一路七拐八拐，暢通無阻地抵達(dá)目的地，越過眼前圍墻，便是顏晟書房所在。

    彼此對視，顏珞笙點(diǎn)點(diǎn)頭，任由顏玖竹用輕功攜她翻了進(jìn)去。

    落地后，她不敢耽擱，飛快地朝假山的位置跑去，幾乎是同一時間，幾名守衛(wèi)從院門口沖了進(jìn)來，大聲喝問道：“什么人！”

    “是我。”顏玖竹站在墻邊，神色很是無辜。

    “少爺？”守衛(wèi)吃了一驚，“您怎么……”

    “阿音心情不好，我來父親這找?guī)妆緯萌ズ逅！鳖伨林裥α诵?，“我從她那邊過來的，走路繞太遠(yuǎn)，不如□□來得快?！?/br>
    守衛(wèi)們：“……”

    好在顏府上下皆知少爺與小姐兄妹情深，守衛(wèi)信了他的說辭，告退離開。

    顏玖竹推開書房門，進(jìn)去轉(zhuǎn)了一圈，隨即探身出來，對顏珞笙招招手。

    顏珞笙謹(jǐn)慎地望著院門方向，快步鉆進(jìn)書房。

    計(jì)劃成功，兄妹二人交換眼神，不約而同露出微笑。

    顏珞笙讓兄長拿了本書站在門口望風(fēng)，自己在桌上一頓翻找。

    昨日父親很晚才回府，他自稱被政務(wù)耽擱，但如果鐘小姐所見屬實(shí)，他極有可能對家人說了謊。

    查明真相并不難，京城宵禁制度嚴(yán)格，即使位高權(quán)重者持有通行證，也必須留下記錄，雙方各存一份，以備日后核查，絕不可任意丟棄。

    只要能找到那份通行記錄，就能弄清父親究竟去了哪里。

    不多時，她掀開一沓公文，看到了那頁蓋著官印的紙張。

    心跳不由自主加快，她想，如果父親真的去了南市，與青奚王宮的人見面，那么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他真有不可告人的想法，如果……

    深呼吸，她鼓起勇氣，看向標(biāo)明地點(diǎn)的那行字。

    ……

    不是南市。

    心里懸著的石頭驟然落地，顏珞笙閉上眼睛，緩緩嘆出一口氣。

    看來是自己草木皆兵了，或許昨日出現(xiàn)在望云樓的是某位皇親國戚，哪怕姜崇微服出宮，也并非不可能。

    她將桌上的一切歸位，正要招呼兄長離開，卻聽他難以置信道：“父親，您怎么回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顏珞笙來不及多想，閃身躲在了一扇書架后。

    顏晟見兒子站在書房門口，不禁納悶：“你為何會在這里？”

    不等他解釋，又道：“我有些事要辦，你先出去吧?！?/br>
    顏玖竹心中一急：“父親……”

    卻被顏晟揮手打斷：“回頭再講?！?/br>
    說罷，不容抗拒地將他趕出去，關(guān)上了門。

    書房重新恢復(fù)安靜，顏珞笙背靠書架坐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不知過了多久，隱約傳來敲門聲，很輕，卻帶著特有的節(jié)奏感，緊接著，門吱呀一聲開了。

    顏珞笙無法轉(zhuǎn)身，看不到進(jìn)來的是誰，只聽那人低聲道：“顏公?！?/br>
    呼吸驟然一滯，她在頃刻間認(rèn)出了此人的身份。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前世十年，不知曾多少次在耳邊響起。

    父親開口，證實(shí)了她的猜測：“邈之，坐吧?！?/br>
    顧振遠(yuǎn)，字邈之。

    在顏珞笙最匪夷所思的猜想中，也不曾料到事情竟會是如此走向。

    那廂，顧振遠(yuǎn)落座，問道：“顏公找我前來，是為何事？”

    顏晟沒有說話，而是攤開一張紙，飛快地寫下幾行字。

    末了，他將這張紙推到顧振遠(yuǎn)面前。

    顧振遠(yuǎn)拿起一看，頓時驚住了。

    “顏公，這……”

    “消息屬實(shí)?！鳖侁傻?，“青奚王宮的人可以作證?！?/br>
    顧振遠(yuǎn)沉默片刻，遲疑道：“口說無憑，若皇后堅(jiān)決不認(rèn)，又該如何？”

    “不認(rèn)？”顏晟似是笑了笑，“只要我拿到證據(jù)，她不認(rèn)也得認(rèn)?！?/br>
    他用指節(jié)叩著桌面，意味深長道：“你可曾聽說過，皇后有一對銀鐲，造型奇特、獨(dú)一無二，她素來貼身佩戴，宮里人盡皆知?！?/br>
    “建昭七年，先帝遇刺，太后一病不起，皇后自請去驪山行宮為太后侍疾，整整半年未曾露面。等她再度現(xiàn)身，便是被陛下降罪、打入冷宮的那天?！?/br>
    “當(dāng)日將她押走的宮人親眼看到，那對鐲子只剩下一個。邈之，你猜另一個去了哪里？”

    顧振遠(yuǎn)倒吸口涼氣：“您的意思是……只要將那個遺落在青奚王宮的鐲子找來，就能證明皇后當(dāng)年假意侍疾，實(shí)際偷偷去了青奚，還……”

    顏晟示意他打住，肯定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顧振遠(yuǎn)沉吟：“可是依我所見，陛下未必就被蒙在鼓里，萬一正是陛下默許她回青奚，我們豈不是白費(fèi)功夫？”

    “那這個呢？你覺得也是陛下默許嗎？”顏晟點(diǎn)了點(diǎn)那張紙，“而且陛下怎么看并不重要，只需讓朝中官員相信此事，尤其是鐘頤那幫不滿皇后多年的人，如此一來，別說她還能否繼續(xù)坐這名存實(shí)亡的中宮之位，恐怕性命都難保?！?/br>
    顧振遠(yuǎn)回過味來，不覺稱贊道：“顏公此計(jì)甚妙。”

    顏晟卻嘆了口氣：“紙上談兵容易，但要潛入青奚王宮、拿到鐲子，實(shí)在是難如登天。此事我不放心別人去做，只能借助‘那邊’的力量。據(jù)我收到的消息，三月份他們會有一支隊(duì)伍前往青奚，屆時你幫忙打點(diǎn)，安插些可靠的人手進(jìn)去?！?/br>
    顧振遠(yuǎn)連忙應(yīng)下：“是?！?/br>
    顏晟點(diǎn)點(diǎn)頭，神色凝重道：“這次若不能一舉成功，便要再等半年了。”

    “我明白，請顏公放心?！?/br>
    一時間，屋內(nèi)安靜下來，半晌，顧振遠(yuǎn)嘖嘖稱奇道：“我早聽聞青奚窮山惡水、民風(fēng)彪悍，豈料沈氏堂堂一個中原大族，居然也被那些未開化的鄉(xiāng)民野人浸染，墮落到如斯境地。先帝若泉下有知，不知會不會后悔當(dāng)初與青奚結(jié)親?！?/br>
    顏晟對此不予置評：“先帝英明，定有他自己的考量?！?/br>
    顧振遠(yuǎn)還欲說些什么，忽然聽到有人敲門，當(dāng)即臉色一變，連忙噤聲。

    顏晟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揚(yáng)聲問道：“何事？”

    “老爺，夫人有急事，想請您過去詳談?！?/br>
    “知道了。”顏晟道，“你告訴夫人，我很快就來?！?/br>
    “是?！?/br>
    門外重新歸于沉寂，顏晟看向顧振遠(yuǎn)：“邈之，你且回吧?！?/br>
    顧振遠(yuǎn)點(diǎn)點(diǎn)頭，起身告退。

    待他走后，顏晟點(diǎn)燃燭臺，燒掉那張紙，也離開了書房。

    關(guān)門聲傳來，屋內(nèi)恢復(fù)死一般的沉寂。

    顏珞笙輕輕轉(zhuǎn)動身子，將書架上的書籍扒開一條縫隙，看到桌邊無人，緊繃的心弦終于松懈下來，適才發(fā)覺背后的衣服已經(jīng)濕透了。

    她扶著書架站起來，許是坐得太久，雙腿一陣發(fā)麻，眼前也有些暈眩，她勉力站穩(wěn)，只覺得腳下飄忽不定，仿佛是在夢中。

    屋外，顏玖竹再度從院墻翻過。

    守衛(wèi)們聽到動靜，一擁而入，吃驚道：“少爺？”

    怎么又是你？

    顏玖竹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的書：“阿音對這本不滿意，我來換一本?！?/br>
    守衛(wèi)們：“……”

    您開心就好。

    顏玖竹快步登上臺階，推開書房門，在書架后找到了搖搖欲墜的meimei。

    “阿音?！彼鲎∷?，低聲道，“我們快走?！?/br>
    顏珞笙點(diǎn)了點(diǎn)頭，兩人故技重施，一路返回她的院中。

    進(jìn)屋后，顏玖竹見她神思恍惚，額頭上盡是冷汗，不像是害怕父親發(fā)現(xiàn)她□□、罰她禁閉抄書的模樣，不由擔(dān)心道：“阿音，你怎么了？”

    顏珞笙看著兄長關(guān)切的眼眸，想到方才在書房聽到的對話，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她要怎么對他講，父親正在籌謀一件事，極有可能將顏家送上絕路。

    “我……”她搖了搖頭，“我沒事，就是突然有點(diǎn)頭暈?！?/br>
    顏玖竹摸了摸她的腦門：“該不會是吹風(fēng)著涼了？我去請大夫來看看?！?/br>
    顏珞笙卻抓住他的手，轉(zhuǎn)移話題道：“阿兄，是你去找的阿娘？”

    “當(dāng)然。”顏玖竹道，“方才我正一籌莫展，聽聞阿娘回府，趕忙去到她那，說你被困在了父親書房，請她想想辦法?！?/br>
    顏珞笙笑了笑，輕聲道：“她可有問我為何會被困??？”

    顏玖竹搖搖頭。

    顏珞笙嘆息，心中百味陳雜。

    母親和兄長一樣，不管她想做什么，他們都會無條件成全，從不問緣由。

    可是如今，輪到她來保護(hù)他們，她卻陷入了強(qiáng)烈的恐懼與自我懷疑。

    父親一舉一動過于謹(jǐn)慎，若非今日湊巧，還不知會被他瞞到何時。

    或許又要像前世那樣，她在睡夢中被母親喚醒，才知顏府已被禁軍包圍。

    她還記得母親滿是淚痕卻異常堅(jiān)毅的面容，沉著地安排她與素月?lián)Q衣服，隨即摸了摸她的頭發(fā)，一字一句道：“阿音，你若能幸免，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她的眼淚瞬間落下，顫抖著聲音問道：“阿娘，阿兄呢？阿兄在哪里？”

    “他在外面攔著，搜查的人很快便要進(jìn)來了?！蹦赣H替她擦干眼淚，嗓音沙啞道，“他爭取不到太多時間，你快些走，否則來不及了?！?/br>
    她被幾個力氣大的婢女扶起，不由分說地往門外架去，她回過頭，想再看一眼母親的臉，可眼淚卻越來越多，模糊了她的視線。

    那天，她終究沒能見到兄長，關(guān)于他最后的記憶，是頭天晚上他來找她，說城郊的梅花開了，問她要不要去看看。

    彼時她沉浸在書卷中，頭也不抬地拒絕道：“要去你自個去，天寒地凍的，我可不想出門?！?/br>
    “阿音，阿音？”

    兄長的聲音喚回她的神思，顏珞笙抱住他的手臂，眼淚倏然滴落，打濕了他的衣袖。

    顏玖竹怔了怔，沒有再說什么，用另一只手輕輕摸了摸她的發(fā)頂。

    忽然，有人在外面敲門。

    “少爺，小姐，夫人傳話過來，請你們?nèi)ニ且惶恕！闭f話的是素月，她頓了頓，又道，“夫人還讓奴婢告訴少爺，這次是真的出大事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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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玖竹：論演戲，我可是專業(yè)的。

    顏晟顧振遠(yuǎn)：論坑女兒（養(yǎng)女），我們可是專業(yè)的。

    顏小姐：我有一句mmp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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