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眼下還不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樓梯間隱約傳來腳步聲,夾雜著三五句交談,顏珞笙唯恐“微服出巡”的宣王殿下給人撞個正著,忙后退一步讓他進(jìn)來。 室內(nèi)漆黑,她借著從窗欞透入的月光,點(diǎn)起方才熄滅的燈。 “殿下,您失約了?!?/br> 她話音淡淡,可不知為何,姜義恒竟從中聽出些許委屈的意味。 回想開門那一瞬間,她神色凝重,幾乎是奪路而出,他心中大致有了猜測,溫聲解釋道:“抱歉,沈岷的人姍姍來遲,我必須當(dāng)著他們的面做完整場戲?!?/br> 顏珞笙上下打量他一番,確認(rèn)并無異狀,終于明白“遇刺”是他為了對付青奚國君而自導(dǎo)自演,頓時好氣又好笑。 昨晚藏著掖著不說,讓她白在這擔(dān)驚受怕了大半天。 她面無表情道:“以殿下的演技,定能輕松騙過任何人。” “阿音,我就當(dāng)你在夸我了?!苯x恒微微一笑,想起昨晚她與顏玖竹說話時眼中一閃而過的低落,看來她也被他的演技騙了過去,而且……還很在意。 他忽然心情大好,近些天謀劃和談事宜、與沈岷爾虞我詐的疲憊在頃刻間一掃而空,但表面卻未顯露,只輕聲道:“我不能赴沈岷的鴻門宴,也不能讓旁人知曉我接下來的行動,倘若以遇刺為理由,對外宣稱閉關(guān)靜養(yǎng),一切便可順理成章。昨天沒告訴你,是因?yàn)榕履懵犃?,?dāng)晚就會離開瀘州?!?/br> 頓了頓:“阿音,我和玖竹也要去王城,不知可否與你們同行?”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不確定,說完垂下眼簾,仿佛在等候她的宣判。 纖長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顏珞笙心里百味陳雜。眼前的少年未至弱冠,就擔(dān)起出使青奚的重任,他在人前運(yùn)籌帷幄無所不能,到她這,反而鋒芒盡收,言行舉止都寫滿了拘謹(jǐn)。 她放在心尖上的人,本該永遠(yuǎn)意氣風(fēng)發(fā),卻被她親手折了一身驕傲。 寂靜中,她不答反問:“殿下去王城是為何事?” 姜義恒覺察到她的態(tài)度有所松動,心想,這次算是賭對了。 諸多前車之鑒擺在那,他來邀月閣時,本已做好人去樓空的準(zhǔn)備,誰知她竟會信守承諾。他思索再三,當(dāng)是自己讓她用玉佩換盤纏,她反而心軟了一回。 既然如此,以退為進(jìn)不失為良策。 他的視線落在桌上:“建昭七年八月,我祖母病重,阿娘請命到驪山行宮侍疾,近五個月未曾在人前露面,直至次年元月,她現(xiàn)身洛陽,接著就被關(guān)進(jìn)了冷宮。后來我才知道,她消失的那段時間是去了青奚,歸程途中還遭到沈岷截殺,險些喪命?!?/br> 顏珞笙一怔,抬頭看向他。 “六叔和八叔曾是阿娘的護(hù)衛(wèi),阿娘出嫁后,他們不便跟去定南王府,就留在了青奚。十年前,阿娘走投無路之際向他們求助,由他們護(hù)送著逃離青奚,回到洛陽?!?/br> 說到此處,姜義恒略微一停,適才緩緩道:“他們原本有二十人,都是青奚百里挑一的精銳,但最終,僅剩六叔和八叔活了下來?!?/br> “阿娘對她和沈岷之間的恩怨守口如瓶,至于六叔和八叔,接到傳信前,甚至不知她回了青奚。他們循著信中線索,在王城附近的縱云山上找到東躲西藏的阿娘,她只說沈岷正在四處搜查她的蹤跡,請他們帶她快跑?!?/br> 他的話音依舊風(fēng)平浪靜,眼中卻是無邊無際的夜色:“今年三月,我見到沈公,提及往事,他坦言,阿娘逃離縱云山后,沈岷下令封鎖邊境、沿途追捕,他才得知阿娘竟然來過。于是他暗中掩護(hù)阿娘脫身,也因此遭到沈岷報復(fù),多年不得重用,只能領(lǐng)個使臣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苦差?!?/br> 他嘆了口氣:“十年前,沈公作為位高權(quán)重的宰輔,尚且被蒙在鼓里,可見從頭到尾,知情者寥寥無幾,或許僅有阿娘、沈岷和我父親三人。直覺告訴我,阿娘回京次日就被打入冷宮,必定與此事有關(guān),我來青奚,就是為了查明真相?!?/br> 話音落下,屋內(nèi)歸于沉寂。顏珞笙有些意外,如此重要的事,姜義恒竟對她毫無保留。 并且從某種意義上講,他的目的與她不謀而合。 她企圖搶先拿到鐲子,是為了阻止父親干涉皇后廢立,但如果父親發(fā)現(xiàn)其他證據(jù),同樣可以坐實(shí)沈皇后的罪名,那么她所做的一切都得白費(fèi)。 除非弄清當(dāng)年發(fā)生之事,再設(shè)法從根源上打消父親的念頭。 姜義恒掌握的信息遠(yuǎn)勝于她,與他聯(lián)手,定能事半功倍,但…… “殿下為何要與臣女同行?” “經(jīng)歷了昨天的事,玖竹對你放心不下。”姜義恒答道,“還有……” 他搖搖頭:“都是他的意思?!?/br> 這話簡直欲蓋彌彰,顏珞笙心想,但見他如此謹(jǐn)小慎微,也不忍戳穿。 罷了,只要他不再像從前那樣執(zhí)意娶她,或動輒對她表露心跡,之后的路途有他和兄長為伴,百利而無一害。 “至于我,”姜義恒又道,“你若不介意,我可以幫你完成它?!?/br> 他從隨身的包裹里拿出一疊紙張,放在了她的書稿旁邊。 行云流水的字跡,記錄著使團(tuán)途經(jīng)各州,除他自己的所見所感,還包括不少從當(dāng)?shù)卮淌房谥写蚵牭降膬?nèi)容。 提綱挈領(lǐng)、縱覽全局,與她瑣碎詳細(xì)的敘事形成了完美互補(bǔ)。 顏珞笙心念微動。 前世,她雖參與修繕地理志,但后來入宮為妃,只得中斷工作。如今能與他合著一書,哪怕冠以“紀(jì)茵”的名字,她也心滿意足。 數(shù)十年后,rou/體凡胎終將歸于塵埃,書籍和文字卻得以長存。 這是她曾與他相攜走過的證明,唯一而不朽。 她迎上他的目光:“臣女榮幸之至。” 聽聞此言,姜義恒心中懸著的石頭悄然落地。 怕她反悔似的,他說道:“我已在城外備好車馬,不如連夜趕路?!?/br> “殿下,我阿兄去了何處?”顏珞笙問道,行至門口,忽然想起什么,“外面人多眼雜,殿下……是怎么進(jìn)來的?” “我與玖竹約好,過一炷香時間,我沒去找他,便是你答應(yīng)了同行。他會向紀(jì)公子和那位紀(jì)老先生解釋清楚,直接帶他們出城?!苯x恒推開門閂,壓低聲音,揶揄道,“我有來無影去無蹤的本領(lǐng),你想知道是什么嗎?” 他說這話時帶著幾分笑意,剛才的瞻前顧后、深思熟慮煙消云散,仿佛又回到她熟悉的模樣。 鬼使神差地,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伸手,輕輕放在她的腰間,顏珞笙略微一怔,竟沒有躲閃。 姜義恒感覺到她的默許,當(dāng)即拋卻遲疑,打開屋門,攬著她越過圍欄,從閣樓縱身而下。 顏珞笙之前由顏玖竹帶著□□,對輕功并不陌生,但在如此高的樓上,驟然失重還是讓她下意識閉緊眼睛,不自覺抬手攀住他的肩頭。 耳邊風(fēng)聲呼嘯而過,旋即,一切歸于靜止,她睜開雙眼,不由吸了口氣。 她置身邀月閣的屋頂,目之所及,瀘州城已陷入沉睡,除了燈火通明的刺史府,只有少數(shù)幾戶人家還亮著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溫暖燭光。 穹頂?shù)箍?,滿月當(dāng)空,遠(yuǎn)山綿延不絕,河面浮光躍金,舟楫影影綽綽。 是她從未見過的勝景。 落地的瞬間,姜義恒便放開了她,等她從驚訝中轉(zhuǎn)醒,側(cè)頭看向他,才出聲打破安靜:“阿音,你在此稍等,我很快回來。” 說罷,一陣風(fēng)似的消失在她眼前。 顏珞笙慢慢坐下,盡情享受夜風(fēng)帶來的涼意。 登高望遠(yuǎn),心境也豁然開朗,她難得放縱自己,將所有心事拋諸腦后。 不多時,姜義恒再度現(xiàn)身,把一只小酒瓶遞給她。 顏珞笙撲哧一笑,正想調(diào)侃他好興致,余光瞥見明鏡般的圓月,突然意識到今日是五月十六,他的生辰。 她歉然道:“請殿下原諒臣女沒有準(zhǔn)備賀禮。” “你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對我來說已是意外之喜?!苯x恒笑了笑,在她身畔坐下,“瀘州以酒聞名,不妨嘗嘗看,與別處的有何不同?!?/br> 顏珞笙用酒瓶與他的碰了碰,輕聲道:“明月清風(fēng),萬古長存,臣女恭祝殿下福壽安康?!?/br> 酒香濃郁,入口綿甜,余味卻清冽悠長,一如這個夢境般的夜晚。 姜義恒與她一同飲下,將自己的回答埋在了心底。 他不奢求萬古,只想爭朝夕。 顏珞笙兩世都很少飲酒,漸漸染上了醉意,到后來,她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地面,也不記得從哪條路出了城,朦朧中,似乎聽到兄長和表兄的聲音,有人將她扶上一輛馬車,她挨到柔軟的枕頭和衾被,腦袋一沉,便失去了意識。 第二天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馬車行進(jìn)速度不快,只有輕微的顛簸。 顏玖竹坐在旁邊,見她支起身,連忙斟了杯水:“阿音,你還好嗎?” “沒事?!鳖佺篌蠎M愧于自己的酒量,簡單洗漱過后,問道,“阿兄,我們這是走到了哪里?” “正在去嘉州的路上,兩天之內(nèi),應(yīng)當(dāng)可以抵達(dá)?!鳖伨林竦?,“誠伯和表兄說了你們原先的計劃,殿下和沈公決定依你所言,從嘉州、雋州、姚州走?!?/br> “沈公?”顏珞笙捕捉到關(guān)鍵字眼,難以置信道,“莫非是……” 顏玖竹點(diǎn)點(diǎn)頭:“青奚使臣,皇后娘娘的叔父?!?/br> 沈元希。 ※※※※※※※※※※※※※※※※※※※※ 小伙伴們七夕快樂! 喜歡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設(shè)請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設(shè)rou文屋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