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碧云又是很突然地就不掙扎了，懷疑地看著陳姜：“任哪兒都見不到的新花樣？”

    “是，十里八鄉(xiāng)，鎮(zhèn)上縣里，府城京城，保證小姑是頭一份，若是看見重樣的，你只管來教訓(xùn)我?！?/br>
    陳碧云卸下勁來，理理鬢發(fā)，拽拽衣裳，眼角蔑著廖氏母女：“早說這話不完了么？給我添堵你們都別想好過，記著你家姜兒的話，二嫂，不然我可就告訴娘了！”

    廖氏像是死里逃生，一松手就撲通軟倒在地，背上火辣辣地疼，嘴里還得捧著：“是是，她姑放心?！?/br>
    “別忘了后天來家做飯?！标惐淘葡胤惤谎郏浜撸骸八姥绢^，我還以為你真活膩歪了呢！”

    陳姜低著頭，看似很老實(shí)地站著不動(dòng)彈。

    陳碧云走后，躲在角落里看戲的影子松下肩膀：“娘啊，嚇?biāo)牢伊?，以前我咋不知道小姑是這么嚇人的呢。”

    母女倆半天沒有開口說話，互相看了好幾眼，陳姜唇邊才漾出一個(gè)微笑。

    “我有點(diǎn)理解你了?！?/br>
    “啥？”廖氏慢慢揉著胳膊，不明所以地抬頭。

    “小姑這不是頭一回吧？”陳姜不答反問。

    廖氏苦笑：“這兩年好多了，看上啥還知道開口問一聲，以前都是進(jìn)屋就拿，不給就鬧，又罵人又打人的，那氣性大的誰也壓不住?！?/br>
    “我奶也幫著？”

    “你奶說老閨女有氣病，氣狠了要厥過去的，叫咱們幾房讓著點(diǎn)?！?/br>
    陳姜輕嘲：“奶奶一門心思要害閨女，咱們可不能做那黑臉攔著，得，要啥給啥吧，她也神叨不了幾天了?！?/br>
    廖氏皺眉：“你奶疼她疼到心尖子上了，咋會害她？”

    “不然你以為我為啥會服軟？”陳姜瞇起眼睛，笑道：“咱們是拿她沒轍，可看她樣子應(yīng)該是親事近了，以后會有人收拾她的?！?/br>
    廖氏聽明白了，一臉恍然，半晌嘆道：“還真是，不是親爹娘誰還能縱著她啊?！?/br>
    陳姜把她從地上扶起來，坐上長凳，順手就替她揉了揉背：“你原先也沒少挨她磋磨吧？”

    廖氏顯然不習(xí)慣她這樣溫和的語氣，尷尬地笑笑：“都過去的事，沒啥?！?/br>
    陳姜手下不停繼續(xù)道：“謝謝你今天替我擋著她，不然我就要挨揍了?！?/br>
    廖氏更不自然了，結(jié)巴道：“應(yīng)……應(yīng)該的?！?/br>
    陳姜拍拍她的肩膀：“晚上燒點(diǎn)熱水，我?guī)湍惴笠环?，要是疼得厲害，后兒就推了老宅?！?/br>
    “那不成的！”廖氏激靈靈一抖，轉(zhuǎn)過身來認(rèn)真道：“不疼不礙事，你姑都親自上門說了，不去老宅你奶奶要生氣的?！?/br>
    陳姜點(diǎn)點(diǎn)頭：“隨你，我就這么一說。只是累了就歇，誰給你氣受就甩手回家，別再做那悶頭干活的傻子，奶奶找你的茬我有辦法對付?！?/br>
    “哦?！绷问蠎?yīng)聲，也不知聽沒聽進(jìn)去。

    晚上陳姜收了院子里已經(jīng)干透的草紙，拿了剪子針線，在燈下忙活了半個(gè)時(shí)辰。影子在一旁陪著看，不時(shí)發(fā)出驚嘆聲。

    翌日，待陳百安下地，陳姜背起竹筐，裝了廖氏這幾天的成果，獨(dú)自去了鎮(zhèn)上。影子想跟，又被太陽公公實(shí)力勸退。

    先去巧掌柜那兒交了東西，新花樣并幾個(gè)帕子荷包把她樂得見牙不見眼，付完錢還拉著陳姜不肯放。話里話外透著想收那本“祖?zhèn)骰▓D”的心思。割rou放血一般開出了十兩銀子的高價(jià)。

    陳姜瞧著她架上絹花賣得沒剩幾朵，心里有數(shù)，敷衍了她幾句，出門就下定了改日去縣城賺筆大錢的決心。

    臨近春光胡同，她取下塞了多日鼻孔眼的碎布坨，深吸一口氣，異味片刻不停沖入鼻腔，先臭后香，壓根沒有半分減弱的跡象，還是那么勾心引肺，叫人難以自持。

    陳姜趕忙又塞上了，算算日子，是趙媞死后第二日聞見的，那么甭管是什么鬼子，明兒個(gè)也該到頭七了，地府不會允許它繼續(xù)在人間作妖的，就再忍一天，萬不能上了它的鬼當(dāng)。

    林家大門已做了修繕，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關(guān)著，門上掛了一塊白布。

    陳姜敲門，趙媞先伸出頭來看，滿臉沮喪，一言不發(fā)又縮回去了，接著阿桃很快迎了她進(jìn)門。

    院子里放了火盆，厚摞的草紙?jiān)谛苄苋紵?。趙媞的尸體已經(jīng)移到正廳里，蒙了黃綢，頭沖外腳沖里的擱著，大熱天居然也沒什么異味，想必除了封七竅還另有隱秘的存尸之法。長幾上放置牌位香爐，袁熙腰系白巾，面無表情立在一旁。

    “這幾天你怎么樣？”陳姜一邊關(guān)心趙媞，一邊走進(jìn)廳看那牌位。

    袁熙微抬臉看她一眼，見她側(cè)身對著左面空氣說話，又默默垂下眼皮。

    “哼！”趙媞很不高興，撅著嘴道：“還能怎么樣，看著他們辦本宮的后事，能好受么？”

    陳姜不以為然：“還有人幫你辦后事就不錯(cuò)了，有些人被害死在家鄉(xiāng)之外，無人收尸白熬七天，人家上哪兒叫苦去？”

    趙媞聽完想了一會兒，忽然笑了，上前很親熱地作攙扶陳姜狀：“尊主……”

    陳姜警惕地看著她一臉假笑：“讓你別亂喊了，做什么？”

    “呃……小姜，”趙媞甜甜的，一改之前沮喪，“我想問問你，有沒有什么辦法可以讓我觸摸到陽間之物？”

    陳姜冷眼：“譬如？”

    “譬如筆啊，紙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