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濃退回臺后，李苒換了個姿勢，摸摸茶壺，大約是在她投入的看桃濃時換過了，還是熱熱的，李苒倒了杯茶，抿了沒幾口，身后一個頗為熟悉的聲音，“姑娘?！?/br>
    李苒急忙回頭。

    桃濃一只手挑著簾子，一只手叉在腰間，斜側(cè)著頭，笑盈盈看著李苒。

    李苒站了起來。

    “可不敢當(dāng)?！碧覞夥畔潞熥舆M來，沖李苒深曲膝見禮，“上次看到姑娘，桃濃簡直不敢相信，今兒姑娘又來了，桃濃甚是榮幸?！?/br>
    “天下已經(jīng)沒有陸氏了?！崩钴垡宦牼兔靼琢耍贿呂⑽⑶ニ闶沁€禮，一邊微笑道。

    “有沒有，只看各人吧，你覺得沒有，在你就是沒有，我覺得有，在我就是有?！?/br>
    桃濃側(cè)身避過李苒那似是而非的還禮，手指往外點了點，“桃濃想請姑娘到后面喝一杯茶，這里人眼過多?！?/br>
    桃濃抬了抬下巴，示意已經(jīng)人頭攢動，都努力想往喜字號雅間看上一眼的棚內(nèi)閑人。

    李苒轉(zhuǎn)身往下面看了眼，微笑道：“我覺得這里挺好，桃濃姑娘要是怕人看……”

    桃濃一聲噗笑，打斷了李苒的話，“姑娘這話說的，我還能怕人看？姑娘既然覺得這里好，那就這里吧，討姑娘一杯茶喝了?！?/br>
    桃濃說著，見李苒要去拿杯子給她倒茶，急忙伸手?jǐn)r住，“不敢當(dāng)，我自己來吧?！?/br>
    李苒笑應(yīng)了，坐回剛才的椅子上，桃濃先拖過把空椅子，放到李苒旁邊略后一些，倒了杯茶，坐到椅子上。

    臺上已經(jīng)在一片喧囂中，跳起了一支熱烈的舞。

    “你是從榮安城到這里來的？”李苒稍稍側(cè)過身，看著桃濃問道。

    “在榮安城呆過幾年，榮安城失陷前后，我在興榮關(guān)?！碧覞庹Z笑盈盈。

    李苒有些意外，她看過好多篇關(guān)于興榮關(guān)那場血戰(zhàn)的文章，各種角度，但筆下所述，都是極其慘烈。

    霍帥的大軍，往興榮關(guān)推進，推進興榮關(guān)，推倒興榮關(guān)，每行進一步，都是以尸山血海為代價的。

    “那時候你多大？”李苒仔細看了看桃濃，離的這么近，她還是無法判斷她的年紀(jì)。

    “十七，象你現(xiàn)在這么大?！碧覞庑ζ饋?，“我就當(dāng)姑娘夸我呢?！?/br>
    “我看不出你的年紀(jì)?！崩钴垡残ζ饋怼?/br>
    “不光你?！碧覞庖贿呎f一邊笑的讓李苒眼暈。“桃濃的年紀(jì)，是這京城的謎團之一，從十七到七十，都有人猜呢?！?/br>
    李苒微微一怔。

    既然是這樣的謎團，那就是她極少，或者從來沒跟別人說過她的年紀(jì)，現(xiàn)在，她直言不諱的告訴了她！

    她沒想到她的年紀(jì)是個秘密，她不該問剛才那句話。

    “沒什么不能說的。”枕濃極其敏銳的感覺到了李苒微微怔忡，再次笑起來，“也不是沒跟人說過，可我說四十他們不信，說三十、二十，他們也不信，是他們自己要猜，可不是我故弄玄虛?！?/br>
    李苒失笑。

    “我娘是個到處招搖撞騙的?！碧覞馓袅说鏃l放到自己面前，語調(diào)閑適。

    李苒卻被她這一句話說的，忍不住眉梢揚起。

    “從我記事起，她就帶著我到處走，在這個地方呆不下去了，就到另一個地方，我們娘倆什么都干。

    后來，在榮安城遇到個老琴師，說我一把好嗓子，不唱小曲兒可惜了，不要錢，白教我唱，還管吃管住，我就跟著他，學(xué)了將近兩年。

    榮安城被圍前半年，我娘騙了個惹不起的人，我們娘倆就搭上個總給我捧場的偏將，跟著他進了興榮關(guān)?！?/br>
    第31章 一份歉意

    桃濃微微瞇著眼，好一會兒才接著道：“后來，滿天下都知道，打起來了。打到后來，全都紅了眼，是個人都拎著刀往前沖，都死光了，我娘也死了，我在血水里泡了兩天吧?！?/br>
    桃濃側(cè)頭斜眼，瞄著端直上身的李苒，一邊笑一邊接著道：“霍帥的大軍也累壞了，歇了三天才開始清理尸山尸海，他們清理前，我就醒了，那不就是兩天？”

    李苒想笑，卻沒能笑出來。

    “我娘就在我旁邊，我找個地方把她埋了?！碧覞獾嗔藟K梨條咬著，“我娘活了快四十年，三十四五年五六年吧，從來沒覺得她是大梁人，被人砍了一刀，快死了，跟我說，她是大梁人，讓我給她立塊碑，還得是花崗石的，上面得寫清楚，她是大梁人。”

    桃濃一邊說一邊笑，李苒卻聽的滿心悲愴。

    “后來我就給她立了這么大一塊花崗石碑，上面寫著大梁桃氏。”桃濃笑聲微落，嘆了口氣。

    “你姓陶？”李苒下意識問道，她不知道該說什么。

    “姓什么陶？我沒有姓，我娘也沒有，跟著師父學(xué)曲兒后，師父給我起了現(xiàn)在這個藝名，我就一直叫桃濃了，之前么，我娘高興了就叫寶兒，不高興了就叫死貨?！?/br>
    李苒低低嘆了口氣。

    “我們這樣的人，其實活的挺快活的?！碧覞庠俚嗔艘桓鏃l，“就象姑娘，我瞧姑娘也活的挺快活的，象姑娘這樣，一個人過來聽曲兒看熱鬧的，我知道的，可就姑娘一個?！?/br>
    桃濃一邊說一邊笑，笑的梨條都掉回碟子里了，“前兒姑娘看那幫引客，看的笑的多開心，那幫小妮子回到臺后，一個勁兒的跟我叫，說你笑成那樣，指定是出什么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