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不會把苦悶留到晚上，多難的事，都阻止不了他呼呼大睡。他不認為世事艱難，總覺得即使什么都不做，一切麻煩都會順其自然地消失。

    多好一個人。

    然而，他歲月靜好，她負重前行，她漸漸喘不過氣來。

    她沒有碰他的手，只是問他：“跟我說說……你家里，對我的看法，真實的?！?/br>
    他放下手，張了張嘴，又合上，像在艱難地思索著，半晌才說：“只要我喜歡的，就是他們的喜歡的?！?/br>
    “是從我搬出去的時候開始的嗎？”她其實有所察覺，潘mama的情緒一直就寫在了臉上，但她還是責怪了他：“你應該告訴我。”

    “我……沒想那么多，我覺得他們過一陣子就好了?！?/br>
    “婚期也是你提出的，不是他們說的吧?！毕闹良毤毜鼗貞浿?，一開始說國慶結婚的是潘銳，而在潘銳的表述中，卻說是潘爸爸和潘mama的提議，但兩人似乎并沒有在夏至面前提起過。

    “誰提出的有關系嗎？”潘銳語速飛快地說。

    “有關系，也沒有關系。潘銳同志，你這叫欺上瞞下。”她的話語里非但沒有生氣，甚至還有點揶揄。

    “不是……”潘銳被懟得頓了一頓，“我……真的很難做?！?/br>
    “你可以跟我說的。”

    “跟你說你會放棄你追求的什么個人空間和自由嗎？”

    “不會?！毕闹恋幕卮鹨埠苤苯?，“你就是想說我矯情嘛，說唄。”

    “我說了你又要不高興。”

    “我不會，我也覺得自己矯情。我就是改不了而已。”夏至又笑了，潘銳也跟著笑了一下。

    他松了松肩膀：“那……現(xiàn)在，你明天真去退意向金嗎？房子不買了？”

    夏至輕輕搖著頭，說：“你爸媽不希望我們結婚吧？”

    “我說了，我喜歡就可以。他們怎么看不重要。”潘銳又緊張起來。

    “但是我覺得很重要。實際上你也覺得很重要，你剛剛說過的?！?/br>
    “我……我剛說什么了……”潘銳好像真的已經(jīng)把剛才兩人的爭吵忘得一干二凈了，“就是我說了什么，那也是氣頭上說的，不是真的?！?/br>
    “就是真的?！毕闹梁苷J真地說，“這才是你心里最真實的想法。你覺得我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壓著你們一家，這讓你覺得很不舒服。你的父母則認為我貪得無厭，不斷壓榨你這個善良的農(nóng)村小子?！?/br>
    “說什么呢你……都是我胡說的好嗎？我道歉，我認錯，好不好？”潘銳越過茶幾，坐到她身邊，可是她往側邊一坐，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不好。你沒有錯。但我也不認為我有錯。”

    “……難道你還想我爸媽來給你認錯嗎？他們就是兩個什么都不懂的農(nóng)村人，你跟他們計較什么呢？我保證，我們結婚以后，他們不會來干涉我們的生活。我之前說過的話都算數(shù)。四年，我們要一個孩子，然后就買房子搬出來成立我們的小家……”

    “潘銳，”夏至截斷了他的話，“我們不結婚了，我們分手吧?！?/br>
    第92章 車禍

    他們吵過架，冷戰(zhàn)過，也短暫地分開過，但從沒說過“分手”這兩個字。

    潘銳的第一反應是氣上了頭：“我們需要為了一套房子分手嗎？”

    夏至閉著眼嘆了口氣：“潘銳，這不是房子的問題?！?/br>
    “這就是房子的問題。你確實不愿意住我家，我就去跟我爸媽說，這多大的事？”他站了起來，作勢要往外走，像是要以此試探她的反應。

    她抬頭仰望著他：“我們之間的問題在于你把任何問題都看作沒有問題?！?/br>
    “那我現(xiàn)在不是在解決問題了嗎！”他不是在發(fā)問，他是在咆哮。他也苦悶他也失落，他在父母與她之間左右為難，他也在努力。

    夏至不知道潘家二老已經(jīng)給他下了多次的通牒。

    “阿銳你考慮清楚，我和你媽都覺得阿至這個女孩子不太踏實，你要真和她結婚你以后會過得很辛苦。”潘爸爸抽著煙，把煙灰彈落在煙灰缸里。

    “是啊，你看她整天就涂那個臉，現(xiàn)在又要房子，自家好好的房子都不住，遲些指不準還要什么。這身體也不好，瘦得跟個猴似的。這上次給你介紹的那個護士就比她好，臉上有rou有福氣?！迸薽ama說話的時候，身體隨著話語一顫一顫的。

    “爸媽，這是我自己的事，可以讓我自己做主嗎？”

    “這是你自己做主?！迸税职稚扉L手，把煙盒拍在了茶幾上，“但你要跟她說清楚，入我潘家門，就是我潘家媳婦，潘家有她一張床位，心思太多的女孩子，我們家也要不起！”

    潘爸爸的話音仍在潘銳耳邊回響著。他其實怎么不知道這不僅僅是房子的問題，只是觸犯雙方尊嚴的根源就是那一套房子。

    他總覺得房子解決了，雙方就能沉下心來了。他答應了二老修整祖屋，答應了夏至買新房，雙方的要求他都應下來，換取了一年半的和平。

    直到一切都提上日程，再也緩不下來為止。問題沒有因為拖延而解決，只是在擇機爆發(fā)。

    他總寄望其中一方能作出妥協(xié)。某種程度上，他確實更希望妥協(xié)的是夏至，他知道父母的觀念有多根深蒂固。他向夏至謀劃他們的未來，作出了承諾，他沒有料到她會反將一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