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分鐘后李復(fù)青跑步過來了，他們把人塞到后排，那人軟趴趴沉甸甸，像一大扇肥豬rou。李復(fù)青查了地圖，啟動車子向江邊駛?cè)?。江水莽莽，映著一點天光，發(fā)出絲絲涼氣，蓮舟和李復(fù)青相依坐在河邊的葦叢里，等那人醒過來。蓮舟問李復(fù)青：“你一共殺過多少人？”李復(fù)青笑了笑，答道：“我沒殺過人?！鄙徶弁嶂^看他：“你是不是加入了什么邪教啊？”李復(fù)青點頭：“是?！鄙徶壑浪衷诤a了。三片云朵泅過月亮那么長的時間后，蓮舟喃喃道：“想不通，人怎么可以這么壞……”像是在自言自語。李復(fù)青說：“我跟你講個俗套的故事。在非洲大草原一個晴朗的早晨，一只母羚羊帶著她出生沒幾天的孩子在吃草，可是……”

    “一群獅子突然跑出來獵捕羚羊，最后小羚羊因為跟不上羊群，在羚羊母親的眼皮子底下被獅子撕碎了?！鄙徶蹞屵^故事的后半段，“這么俗套的故事，有講的必要嗎？”

    “這么俗套的道理，你會想不通嗎？”李復(fù)青說。

    又是兩片云朵泅過月亮那么長的時間后，李復(fù)青起身，拿手中的空瓶子裝了一瓶江水，淋在那人臉上，左右開弓打了幾個巴掌。那人醒了，嘴隔著膠帶發(fā)出嗚嗚的喊聲。李復(fù)青做了個噓聲的手勢，揮了揮□□。嘴上膠帶一撕開，他立即大喊起來：“救命??！殺人啦！”李復(fù)青由他叫了一會兒，他漸漸意識到呼救的無力，聲音越來越顫抖，眼淚也跟著流出來。

    李復(fù)青把他從車上拽下來摔在沙地上，一腳踩住他胸口，用力掄罷幾個巴掌，問道：“說說，你叫什么名字，你做錯什么了事?！?/br>
    他被打得兩眼發(fā)蒙，帶著哭腔說：“我叫劉云江，我錯了，我不該對這個大姐有想法——你們饒了我吧，多少錢我都給你?！?/br>
    李復(fù)青連笑道：“不不不，不是這件事，你再好好想想?！?/br>
    他努力睜開淚眼，朝李復(fù)青和蓮舟仔細(xì)看了一會兒，但沒看出什么端倪，遲疑著說：“我糟蹋了一個丫頭?！?/br>
    “把事情的經(jīng)過從頭到尾說出來?！?/br>
    “我不是賠錢了嗎！”劉云江覺得不耐煩，看見李復(fù)青冷森森的眼睛，只好耐著性子說，“我去年□□了一個初中生，穿那么sao，上車就勾引我……我把她拉到山北坡那一帶□□，拍了□□，給三百塊錢，叫她不要說出去，不然殺了她。后來，她男朋友帶著幾個社會青年來找我，我賠了兩千塊……”蓮舟氣不過，朝他襠部踹，被他躲開了，他叫起來：“我的祖宗啊，錢不夠我再給，我們是文明人，不要動不動就打人??！”

    李復(fù)青拉住蓮舟，瞇起眼睛好像在笑：“張曉芳你認(rèn)識嗎？”

    劉云江的臉色突然比月光還白，他斬釘截鐵地說：“不認(rèn)識?！?/br>
    李復(fù)青蹲下來：“我是張曉芳的哥哥，我不講證據(jù)，所以你那套說辭就免了。給你兩條路，第一條，你現(xiàn)在下水幫我撈一個箱子，撈上來我就饒了你；第二條，給我五十萬，我打斷你三條腿?！?/br>
    劉云江說：“撈箱子，你得給我松綁吧？”

    李復(fù)青點點頭：“蓮舟，去拿狗鏈子把他一只腳捆起來，把我們的槍也拿出來?！?/br>
    劉云江像一下被人抽走了所有筋骨，化成一團rou糜攤在地上，有氣無力地說：“我不會游泳，你把我扔進(jìn)水里，我是死路一條，你砍掉我三條腿，我也活不成。我求你了，我給錢，我給你一百萬，我賣屁股也賠給你?！?/br>
    李復(fù)青眉眼間的笑意更深：“我是個心軟的人，既然這樣，我們各退一步，我只要五十萬，你寫一封悔過書?！?/br>
    “我寫?！眲⒃平f。

    蓮舟把行李箱拿過來墊在地上，放上紙筆，猛地起了一陣夜風(fēng)，把地面的沙子吹起來，蘆葦?shù)厣成车仨?，蓮舟按住紙，紙也被吹得嘩嘩作響。李復(fù)青說：“你為什么要殺張曉芳？”

    劉云江頹然坐著，背上全是沙子，他眼里露出一點兇光：“當(dāng)時為了□□她，把她打了，流了挺多血，覺得她孩子可能都保不住，干脆就掐死算了……她上車的時候一直哭，我看她過得也不幸福，心想，幫她做個了斷?！?/br>
    “這不是你說了算的?！鄙徶勰笾?，指甲掐進(jìn)掌心的rou里，她聽見自己的心跳像戰(zhàn)前急促的鼓聲。

    李復(fù)青叫劉云江拿筆：“按我說的寫。”劉云江拿起筆：

    我劉云江不應(yīng)該殺死張曉芳我不配做人。

    劉云江寫的字很特別，結(jié)構(gòu)混亂，每一個橫筆畫和收尾都長長地延伸出去。李復(fù)青把紙拿起來，折好放在口袋里?！皶苑嫉墓腔揖腿鲈谶@條江里，你去給她磕頭道歉?！崩顝?fù)青給劉云江松綁，推著他走到岸邊，點了三支煙插在石灘的沙里，劉云江潦草地跪下，用力而干脆地喊道：“張曉芳，對不起！”李復(fù)青讓他站起來，又點了兩支煙，一支他自己抽，一支遞給給劉云江，劉云江遲疑地接過來，李復(fù)青說：“只要你給錢，我不會再找你麻煩?！眱扇苏驹谀侨粺熐埃鎸χ橹鵁?，李復(fù)青看向蓮舟，他們昨夜說好，要讓蓮舟手刃劉云江。

    李復(fù)青說：“我meimei走之前，有沒有求你放過她？”

    劉云江被問得一怔，他望著黑亮的水面：“求……起了殺心，求有什么用。她說放過孩子的時候，我確實猶豫了一下?！?/br>
    蓮舟抓起刀，把手放在身后，慢慢向前走，她仿佛吸干了整個地球的空氣，連星月銀河都旋轉(zhuǎn)著涌進(jìn)她的身體，她的身體和大腦也跟著旋轉(zhuǎn)起來。他們越來越近，六米，五米，四米——劉云江似乎察覺到什么，想轉(zhuǎn)回頭來看，忽然感到身子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猛地一推，他站不住，直直地倒向冰涼的河水里，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