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嬌正在縫小衣裳。她自得知阿寶有了身孕后，無一日不喜笑顏開，已為阿寶肚子里的孩兒做好了幾季的小衣裳。見錦延偶爾過來還要?jiǎng)瘢骸鞍氉钍莻€(gè)馬虎的性子，雖說多了幾個(gè)人看著她，但我總擔(dān)心有個(gè)閃失，你有空要多去看看她才是?！?/br>
    今日見他面帶笑意，頗為高興的樣子，便將手中小衣裳放下，起身迎上去，笑問：“可是有什么高興事？”

    錦延坐下，呼了兩口氣，方笑道：“今兒出門，可巧遇著了從前跟著你的莫松與他的娘子，便與他說了兩句話?？辞樾嗡麄円患胰兆舆^得甚是困苦，我便送了他些銀子，過兩日在京城里給他找個(gè)店鋪給他做生意罷。你若是還想叫他們來伺候，想來他們也是愿意的?！?/br>
    阿嬌一時(shí)想不起莫松是誰，聽著卻有些熟，心頭卻突突直跳，遲遲疑疑地問道：“哪個(gè)莫松？聽著倒像是從前咱們莫家的人。”見武姨母端茶過來，忙揮手讓她退下。

    錦延柔聲笑問：“還沒有想起來么？那一年的上元節(jié)，你在那土地廟中救下我時(shí)，不就是帶著莫松及他如今的娘子二人么？”伸手摩挲她的右眉心，低聲笑道，“他們兩個(gè)沒怎么變樣兒，我還依稀記得，因此一眼便認(rèn)出來了，倒是你，長高了許多……那日我以為你眉心是粒美人痣，卻原來不是……”

    阿嬌周身發(fā)冷，不能言語。錦延見她面色不太好，怕她想多了又要頭疼，便又拍拍她的手道：“想不起來就算了，左右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過幾日把人帶過來給你看，你便知道了?！?/br>
    錦延走后良久，阿嬌依然面上帶笑，端坐在椅子中一動(dòng)不動(dòng)。

    武姨母過來埋怨道：“他如今來得越來越少了，他走了你都不起身送一下。不是我說你，你一心都為了阿寶，也該為自己想一想才是。”

    阿嬌忽然問：“姨母可記得從前咱們家的莫松？”

    武姨母略思索了下，笑道：“他不是從前老爺?shù)拈L隨么？不是那一年上元節(jié)，因著阿寶偷溜出去看燈回來的晚了，他也受了牽連才被老爺趕走的么？你大約還不知道罷，他在莊子里與梅子兩個(gè)成了親，后來又吃不了田地里勞作的苦，早幾年便求了夫人，將他兩個(gè)放了出去，現(xiàn)下也不知道到哪里做什么營生去了，倒是因禍得?！?/br>
    阿嬌眼睛發(fā)直，久久不語，武姨母納悶，湊上去看，卻見她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得厲害，兩眼更是亮得嚇人，眼見又要犯暈厥的老毛病。武姨母嚇了一跳，忙推推她，問道：“我的兒！你這是怎么了？不打緊罷？”

    阿嬌這才緩過來，捧著心口慌張道：“姨母，我怕是要死了！”

    武姨母伸手去為她摩挲心口，只覺得她心跳如雷。武姨母著慌，忙叫人去傳大夫來，阿嬌死命攔住，拉著武姨母的手，跪倒在她腳下，哭一氣笑一氣，又哀哀道：“姨母！姨母！你救我！你須得為我做一件事！”

    錦延來到渡月居時(shí)，阿寶已用過飯，正在床上睡著。似乎夢里也有什么傷心事，一雙略帶英氣的眉毛緊緊地鎖著。錦延在她床頭坐下，輕輕為她撫平眉頭，又把她踢開的被子重新蓋好。

    阿寶睜開眼睛，看見是他，哼了一聲，翻了個(gè)身，面向里躺了。躺了片刻，沒聽見動(dòng)靜，以為他走了，不由得氣惱，忙回頭去看，卻見他正在身后笑吟吟地看著自己，不禁紅了臉，推他道：“你走，你走！我這里才不稀罕你！”

    錦延倒被她氣得笑了，道：“我跟著你跑來跑去，連口水都沒空喝，你倒有理了。”

    阿寶坐起來，拉著他問：“四姐一家要到西北去……可是你嫌我去得多了，心里生氣，才把他們趕走的？”

    錦延微微動(dòng)怒，一把將她的手推開，橫眉豎目道：“莫阿寶，你的疑心病是否能改一改？你究竟要胡攪蠻纏到何時(shí)？我都不計(jì)較你一天到晚往那里跑，你竟然為著不相干的人跟我使性子，還敢來質(zhì)問我？吃了雄心豹子膽是吧？欠揍是吧？”

    阿寶見他連那賣糖炒栗子的農(nóng)人的口頭禪也學(xué)了來，不由得好笑，心里也自覺沒理，只是不愿承認(rèn)，且心緒不佳，只想和他作天作地、胡攪蠻纏，把他也惹惱了才稱心，于是嚷嚷道：“你不曉得我這個(gè)人最是不講理么？我性子不好還長得難看！你去找阿嬌好了！阿嬌哪里都好，橫豎你對(duì)我只是愛屋及烏，我只不過是附帶的！你、你有種就不要再進(jìn)我的門！”

    錦延惱怒，對(duì)她瞪了一眼，道：“你且一個(gè)人靜一靜吧，我明兒再來?！鞭D(zhuǎn)念想起自己的衣裳及看的書等一應(yīng)物什都在她這里，于是又改口道，“我晚間再來罷。”言罷起身便走。

    “你敢走！你走了就不要再來——”阿寶口中如是說，卻“蹭”地一下子從床上跳下來，身手矯捷地赤足下地去追他，三兩步追上，緊緊抱著他的腰，整個(gè)人掛在他身上不許他走。

    錦延回身，彎腰一把將她抄起來，打橫抱起三兩步送回到床上去，給她蓋好被子，作出頭大如斗的樣子，口中笑嘆：“天底下竟有你這種女孩兒，叫我該拿你怎么辦？”

    他口中如是說著，卻難掩嘴角眼底的笑意，因?yàn)樗睦锴宄煤?，自己偏偏就吃她這一套。

    阿寶窩在他懷里，拉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肚子里一動(dòng)，錦延嚇了一跳，忙把手拿開，慌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