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靖森忽然開口，語氣平靜，嘴角帶著點溫和笑意，他看著她，問：“林未光，你還有什么事？”

    林未光：“……”

    她這哪還敢有事。

    林未光徹底絕望，擺手示意自己很清閑，繞開愣在原地的楚沅，自覺去另一側(cè)開門坐下。

    程靖森將車門落鎖，淡聲：“喝酒的事，回去再跟你算賬。”

    這話沒主語，對象卻十分明確。

    林未光憋屈，抬起臉從后視鏡瞪他，出息地想用眼神抗議，但對方一個眼風(fēng)掃來，十足冷漠，她便沒出息地垂下頭。

    大丈夫能屈能伸，她低眉順眼地“噢”了聲。

    程銘逸這會兒已經(jīng)被震撼得呆若木雞，傻在位置上匪夷所思。

    不知道還以為受了什么非人打擊。

    他艱難消化掉方才那番談話里的信息，看了看自家叔叔，又看了看后面的林未光，滿臉難以置信。

    林未光卻透過他眼底，清晰看到四個大字——

    小金絲　雀。

    -

    一路無話。

    林未光全程提心吊膽，然而直到程靖森將她送到逸海名邸，他都不曾說什么。

    只有程銘逸一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也沒敢將那個曖昧的問題問出口。

    車剛停穩(wěn)，林未光便馬不停蹄開門下車，快步要往小區(qū)里面走。

    “站住?！背叹干穆曇糇院蠓巾懫?，語氣很淡，“我晚上回來，你最好把該做的題都做了?！?/br>
    林未光被他提醒，才想起那一箱習(xí)題冊，她不由皺起臉，扭頭甕聲甕氣問：“你給我檢查作業(yè)?。俊?/br>
    “你不是嫌我不管你？”他說，“尊重你想法，我可以騰出時間用在你身上?！?/br>
    林未光仗著自己離得遠，毫不收斂地翻了個白眼，“行，我就待在臥室等您回家，絕對哪兒也不去?！?/br>
    話剛說完，副駕的程銘逸就滿臉驚恐地看向她，活像是白日見鬼。

    林未光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自己的話有歧義，但越描越黑，她懶得解釋，擺擺手往居民樓走去。

    今天收到的沖擊有點兒多，她進屋后開了罐冰可樂，癱在沙發(fā)上整理思緒。

    最終，也只得出一個“世界太小命運太巧”的結(jié)論。

    林未光無奈揉臉，決定不再想這些有的沒的，她答應(yīng)的題還一動沒動呢。

    念此，她捏癟易拉罐，將其扔進垃圾桶，認(rèn)命地鉆進臥室。

    教輔很多，她粗略翻看，從中摸出一本針對理科的，隨后便坐在桌前開始埋頭苦寫。

    雖說開學(xué)考在即，但林未光清楚自己不可能單靠暑假惡補就跟上大部隊進度，要真正備考，還得看十一國慶后的期中。

    她已經(jīng)做好這次開學(xué)考全班墊底的準(zhǔn)備了。

    林未光以前雖然愛玩，但學(xué)業(yè)從未耽擱過，可以說是眾紈绔子弟中的清流，林誠輝教導(dǎo)方式獨特，帶她早早接觸圈中各類人物，讓她擁有遠超同齡人的眼界與見識。

    而正是那些年父母的耐心教養(yǎng)，才支撐她走到今天，如今即使沒了他們，她也能獨自往前走。

    林未光做事認(rèn)真，鮮少分神，等她解決完單元習(xí)題總結(jié)，抬頭才發(fā)現(xiàn)天色已經(jīng)徹底暗下，一片燈火通明。

    而程靖森還沒回來，偌大房子空蕩安靜，只有她自己。

    林未光莫名覺得低沉。

    正是該用晚餐的時候，但外賣進不來這，她也懶得下廚，便決定背著滑板出去買飯。

    逸海名邸隔著條街就是市集，她用滑板代步，幾分鐘就到了，百無聊賴打量街旁商鋪。

    人群喧嚷熱鬧，大多兩三結(jié)伴，她獨自站在其中，只是最不起眼的存在，連突兀都不配。

    林未光買了手抓餅和奶茶，路過一家水果鋪，余光瞥見裝在筐中的櫻桃，色澤挺新鮮，便停了下來。

    她找老板要了個袋子，因為不會挑，所以糾結(jié)很久，不知如何下手。

    旁邊一名婦人見此，溫聲提醒：“暗紅色是熟透的，手感較硬是脆櫻桃，你還可以看看果柄，往下凹的都很甜?！?/br>
    林未光了然點頭，感激地朝她道：“謝謝啊，我不太懂這些?！?/br>
    “小事?！眿D人聞言，笑了笑，“我家姑娘跟你差不多年紀(jì)，喜歡吃櫻桃，開學(xué)住校撈不著吃，我這不想著買點給她帶過去?！?/br>
    她說話時，眉眼間盡是為人母親的溫柔，與對孩子的疼愛。

    林未光愣住，整個人空白了一瞬。

    直到那名婦人付款后準(zhǔn)備離開，同她道別，林未光這才堪堪回神，看向?qū)Ψ健?/br>
    “好的，阿姨再見。”她說。

    目送對方遠去，林未光低頭看著手中袋子，覺得a市的晚風(fēng)可真冷，吹得她渾身冰涼。

    真難過啊。

    真他媽難過。

    結(jié)完賬，她左手拎著櫻桃，右手拎著晚餐，踩著滑板原路返回。

    心情低落了一路，她順著人流穿行，回到逸海名邸。

    小區(qū)內(nèi)的路燈都亮著，是溫柔的暖色，林未光見已經(jīng)接近居民樓，便俯身將滑板收起來，背到身后。

    沒走出去幾步，她就停住了。

    不遠處樓下，程靖森長身玉立，側(cè)影挺拔清癯，燈火映上他眉眼，像霜雪自枝頭散落的清冽。

    他單手執(zhí)煙，薄霧騰升四散，在一片凝住的光里，他側(cè)目看向她。

    林未光聽見耳邊傳來沉響，是慌亂心跳。

    溢滿胸腔的陰霾豁然開朗，她怔愣半秒，難以自持地奔過去。

    直到站定在男人身前，那股莫名其妙的沖動才消停。

    程靖森鮮少見她這副模樣，患得患失不成章法，他掐了煙，問：“怎么了？”

    林未光聽到他聲音，這才有些許實感，開口遲疑少頃，搖搖頭：“……沒事?！?/br>
    程靖森看了她片刻，似是明白什么，但并未多言。

    他只伸手輕揉了揉她發(fā)頂，語氣沉靜溫和：“那就回家?！?/br>
    林未光聞言，幾不可見地怔了怔。

    眼眶發(fā)熱，心底也熱。

    好像什么都沒有變化，又好像有什么東西不對勁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林未光搞不懂自己，她以為自己應(yīng)該是對程靖森沒有好感的，畢竟這男人舉重若輕，對她也只有表面關(guān)心，多數(shù)時間她都想跟他吵架。

    可他給了她一個可以回去的家。

    十八歲這年平平無奇的某一天，她頭一回發(fā)現(xiàn)自己心底那點兒隱秘的兵荒馬亂。

    不敢被人發(fā)現(xiàn)。

    -

    二人乘電梯上樓。

    開門進屋后，林未光先去廚房將櫻桃洗凈，隨后盛進盤中端去客廳，擺到茶幾上。

    而她則坐上沙發(fā)，悠哉游哉翹起腿，吃得有滋有味。

    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先前的失魂落魄被拋之腦后，林未光這會兒舒坦得很。

    此時得空，不免想起白天的事，她心思微動，扭頭去尋某人：“欸叔，問你個問題?！?/br>
    程靖森接了杯水，聞聲看過來，示意她直說。

    林未光嘴里叼著顆櫻桃，齒尖輕磨果rou，斟酌幾秒，問：“周無虞你認(rèn)識吧，你們是不是……”

    話沒說完，程靖森信步走近，將杯子隨意放在茶幾。

    他望著她，眼神沉靜。

    林未光突然說不下去了。

    心虛地撇開臉，她抽出張紙巾吐出果核，留了條果梗在嘴里擺弄，緩解緊張。

    細長的櫻桃梗顫顫巍巍，在艷紅唇舌間流連，很快便被濡濕，泛著水淋淋的光澤，時不時從齒間露出一點，轉(zhuǎn)瞬即逝。

    女孩尚不知此番行為哪里不對，仍在與那根櫻桃梗較勁。

    程靖森看了會兒，輕皺起眉。

    “要吃就好好吃?！彼f，“有完沒完?！?/br>
    林未光哽住，把剛打好結(jié)的櫻桃梗吐掉，仰起臉：“說又不讓說吃又不讓吃，干嘛??？”

    “把剛才的話講明白?！?/br>
    “我不?！绷治垂馀矂游恢茫肱苈?，“反正你之前也說過好這口，剛成年的小孩兒，有意思。”

    她拐彎抹角編排他，程靖森本不欲跟小孩子掰扯這些，聞言卻是笑了。

    他捏住她下顎，不給她回避的機會，目光仿佛有實質(zhì)性，落在她臉上，細細描摹。

    從眉眼到唇瓣，不加掩飾的打量。

    不同于以往，這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意味赤/裸，性質(zhì)不良。

    林未光脊背發(fā)麻。

    她哪受得住這個，被看得耳根生熱，當(dāng)即伸手去推他。

    對方終究是個小姑娘，程靖森點到即止，并不多加為難，他挪開指尖，淡聲：“既然沒那個膽子，就少說渾話?！?/br>
    林未光心慌意亂，還沒緩過神，見男人又恢復(fù)平日寡淡模樣，不由沒好氣道：“沒想法你直說不就行了，嚇唬小孩也好意思?！?/br>
    程靖森的耐性已至臨界點，用盡教養(yǎng)才沒拎著她的衣領(lǐng)把人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