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過分清醒的人總歸難以快樂,程靖森無甚情緒地移開視線,心底恢復(fù)沉靜。 而林未光始終動也不動,仿佛對他人的闖入毫不知情,安分乖巧地睡著,呼吸平穩(wěn)。 倒是睡得很老實。 程靖森卻記得,先前在柏林醫(yī)院那晚,自己不知為她掖了多少次被角。 他無聲哂笑,心底隱約明了什么,卻不作聲,最后看了眼床上的人,轉(zhuǎn)身離開。 房間門被輕輕帶上,發(fā)出幾不可聞的悶響。 片刻后,林未光緩緩睜開雙眼。 她沒有動彈,只是隨意挑了處地方盯著出神,腦中亂七八糟又空空蕩蕩,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許久,她抿唇,將臉埋進柔軟溫暖的被子,脊背折出一個有些過于脆弱的弧度。 “……老混蛋?!彼土R,嗓音喑啞。 作者有話要說: 快了快了,“不行”快來了,文案還會遠(yuǎn)嗎 第29章 29 翌日醒來時, 天色才將將亮起。 窗戶只開了道很窄的縫隙,晨風(fēng)將紗簾吹拂,被擋在后方的日光趁機躍下窗臺, 灑得滿地都是斑駁光點。 正處冬季的a市,就連陽光都是帶著凜然冷意的。 林未光難得不用鬧鐘叫喚就自覺清醒, 歸根結(jié)底是因為她這晚上根本就沒睡好,胸腔被塞滿亂七八糟的煩擾心事, 她睡覺都不得安穩(wěn)。 揉揉眼睛, 她撐著床墊坐起身,舍不得離開溫暖被窩, 便將自己裹了起來,倚著床頭去摸旁邊柜子。 手機在充電, 她頓了頓,指尖將充電口挑開,隨后將其收入掌心, 拿到眼前。 老男人倒是很貼心, 還知道給她插好充電線。 林未光看了看時間, 距離她定好的鬧鐘還有十來分鐘,她也不打算再睡回去, 干脆取消掉鬧鐘。 手機被丟到枕邊,她用被子將自己裹成一團,面無表情地窩在床頭,望著窗臺影影綽綽的光柱, 有些出神。 她不習(xí)慣這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她想要什么,從來都會不擇手段握進手中,唯獨遇見程靖森, 她進退維谷。 拿不起,放不下。 林未光心中憋悶,煩躁地揉了揉頭發(fā),險些碰到傷口,嚇得她當(dāng)即把手給縮了回去。 換好校服洗漱完畢,她走出自己臥室,本以為能碰見程靖森,卻發(fā)現(xiàn)客廳空無一人,哪有他的身影。 林未光四下張望,發(fā)現(xiàn)吧臺放著個咖啡杯,顯然是剛拿出用過的,就是不知道在這兒擱了多久。 程靖森已經(jīng)走了。 偌大的房子里,此時只剩她一人,林未光不知道是不是剛起床都會有點兒落寞,但她現(xiàn)在的確是不太好受。 “……老混蛋?!彼吡颂咭巫?,甕聲甕氣地,“你最好別讓我發(fā)現(xiàn)你是在躲我?!?/br> 她從不做讓自己后悔的事,或者說,她做出的事便絕無悔意,哪怕昨晚的行為只是一時興起,她也不覺得如果沒這么做就會更好。 老男人對她的心思心知肚明,卻不表態(tài),也不給她開口的機會,擺明了意思就是溫水煮青蛙,讓她自行放棄。 林未光討厭這份心照不宣,她情愿自己猜不出他的想法。 大清早就被潑了盆冷水,她整個人怏怏的,拎著滑板出了門,從街邊隨便買點吃的當(dāng)早點,前往學(xué)校。 她到班級的時候,人還很少,謝仃原本在補覺,被座椅挪動的動靜鬧醒了。 見林未光悶悶不樂,她打著哈欠詢問緣由,然而對方顯然無意回答,她便也就放棄追問。 看了眼教室時鐘,謝仃拿了手機,起身離開,也不知是去做什么。 林未光正獨自郁悶,無暇去思考其它。 幾分鐘后,謝仃回來了。 她坐回自己位置,同時遞給林未光一根棒棒糖,阿爾卑斯,橙子味的。 林未光不明就里,看向她。 謝仃沒想到心情不好還會讓人降智,默了默,示意她接過去:“發(fā)什么呆?給你的?!?/br> 林未光噢了聲,依言將那枚棒棒糖攥入掌心,然而下一瞬,她發(fā)現(xiàn)其中異樣,動作頓了頓。 隨后,她稍稍用力,往后竟然有連成串的棒棒糖出現(xiàn)在視野中,從謝仃校服袖口中滑落,闖進她眼底。 每個包裝袋都是不同口味,映得五彩斑斕,彩虹似的,搭在她指尖。 林未光愣住,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望向謝仃。 謝仃瞧她這又呆又懵的模樣,不禁有些好笑,伸手在她跟前晃晃,“你這感動得不會說話了?” 林未光捧著那一長串色彩繽紛的棒棒糖,看看它們,又看看謝仃,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沒想到你還挺會哄人的。”她隨便拆開袋糖,塞入口中,“我宣布我釋懷了,失戀不配影響我心情。” 謝仃見她又生龍活虎起來,問:“你去表白了?” “沒親口說,但也差不多?!绷治垂鈬@息,感慨,“我的初戀還沒開始就結(jié)束了?!?/br> 謝仃困的慌,打了個哈欠,不緊不慢道:“好歹有始有終,你找個時機跟他挑明唄?!?/br> 林未光順著她這話琢磨了會兒,覺得也有道理。 反正馬上就要高考了,現(xiàn)在他們每天低頭不見抬頭見,要是真坦白反而尷尬,不如等考試后再說。 況且到時候高考結(jié)束,他也沒理由再將她當(dāng)小孩子。 思及此,林未光咬了咬口中糖果,嘆息一聲:“只能這樣了,如果真被拒絕,我就干脆放棄?!?/br> 謝仃微抬下顎,擺擺手示意自己要繼續(xù)睡了,“利落點,這種事兒糾結(jié)沒用?!?/br> 倒是在理。 林未光收斂思緒,畢竟當(dāng)下最重要的是期末考試,她不至于孰輕孰重分不清楚,很快就將多余雜念摒棄。 教室后方地黑板報已被擦去,如今寫著矚目的倒計時,每日愈減。 那是他們高中生活最后的時光。 - 當(dāng)天晚上,程靖森回到逸海名邸,已近零時。 他剛從酒宴回來,雖然沒怎么碰酒,卻也要浪費時間寒暄周旋,這個時候才回來。 室內(nèi)燈光黯著,他欲直接上樓休息,便沒有將燈打開,徑直朝樓梯走去。 然而途徑走廊,余光卻瞥見某個房間房門微合,零碎溫暖的光從里面傾瀉而出,星星點點綴在地板上。 正是林未光的房間。 程靖森看了眼時間,隨后抬腳行至門口,正欲提醒她早點睡,目光觸及桌前那抹身影,呼之欲出的話語也隨之消弭。 林未光仍穿著校服,應(yīng)當(dāng)是回來后便直接開始寫作業(yè),沒顧得及換。她脊背稍彎,趴在桌上沒有動彈,像是睡著了。 程靖森緩步上前,見她手底正壓著模考試卷,上面是勾勾畫畫的筆記。他只知她成績穩(wěn)步提升,卻沒見過她努力模樣,如今還是第一次目睹。 他這時才想起,今年竟然已經(jīng)快要結(jié)束,是小孩兒要期末考試了。 二人相遇仿佛還在不久之前,若不是此刻驚覺,程靖森都不知竟然已經(jīng)無聲無息過去了半載。 也不知該說是時間太快,還是過得太慢。 程靖森將視線移至林未光眉眼之間,不動聲色地打量片刻,發(fā)現(xiàn)這次沒裝,的確是在睡著。 他略微俯身,手搭在她一旁,輕叩了叩桌面。 “林未光?!彼麊荆叭ゴ采纤?,你這樣容易受涼?!?/br> 林未光困得迷迷瞪瞪,隱約間聽見有人喊自己,便艱難地掀開沉重眼簾,朝對方望去。 看清楚那副熟悉五官,她不免有種分不清夢境與現(xiàn)實的感覺,思緒也亂作一團,根本不給理智留半分空間。 “叔叔?” 她喃喃細(xì)語,睡眼惺忪,像是還沒從困意中脫身。 程靖森低低嗯了聲,以為她是恢復(fù)清醒,然而下一刻,就見她將上身挪動幾分,臉頰貼上了他搭在一旁的手。 甚至無意識地輕蹭了蹭。 他微頓住。 在完成這行為后,林未光唇角漾起一抹心滿意足的笑,再度闔眼陷入睡眠。 程靖森動也未動,任憑她貼近自己的手,將那幾分從外界帶回的涼意暖化。 溫?zé)岷粑捣?,少女柔軟?xì)膩的面頰靠在掌側(cè),像飄渺的一團云,難得靜謐安穩(wěn)。 程靖森覺得,自己大概是清醒了。 即便始終不愿面對,但他終究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這段時間以來所有心緒的異常,都是因為這小姑娘。 擔(dān)憂也好,回避也罷,他早在自己底線逐步后撤的每次,就該明白這點。 他素來活得清醒,對林未光的心思并非全然不知,對自己更是,小孩兒每每朝他望去,眼底欣喜粲然掩都掩不住,他如何真正視而不見。 但她才十八歲,未來可期,有更多的人和事等待她去經(jīng)歷。 他們哪里來的以后可說。 程靖森靜默良久,指尖勾起她散落的發(fā)絲,彎折纏繞,軟順得不像話。 忽然,他抬起空閑的那只手,將桌上臺燈輕輕摁滅。 隨后,他俯下腰身。 少女困意朦朧,察覺額間落了抹溫存柔軟,睫羽輕顫,仍睡得香甜,未被驚擾。 倘若她醒著,便能望見男人眼底不加掩飾的溫柔繾綣。 可惜她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