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昀眼底終于溫和了些許：“有?！?/br>
    “便不提前朝那些個(gè)老狐貍，陛下也得為自己……”考慮考慮。

    不對。

    柳弘盛回過神來，忙連說了三個(gè)好字。也沒問是哪家的姑娘，只擼髯又嘆一聲：“鸞娘泉下有知，也該安心了?！?/br>
    戚昀將玉盤上的黑子一粒粒拈起，他身上這另一半血脈便是她被人強(qiáng)迫、欺辱的罪證，何來安心不安心一說。

    心里無波無瀾。

    但凡有那么一星半點(diǎn)的母子情，便不會將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親手賣與人牙子。

    戚昀不怪那個(gè)名義上被他稱作“母親”的女人，誠然她確乎是受害者，是可憐人，但要他全數(shù)當(dāng)做無事發(fā)生？

    他自認(rèn)不是圣人。

    外間吵嚷個(gè)不停。

    “我的大小姐呦，老太爺正接待貴客吶，打擾不得?！?/br>
    柳亦舒?zhèn)壬硪慌?，想越過人墻進(jìn)門去。

    這個(gè)時(shí)辰，能勞動她祖父親自接待的貴客還會有誰？

    便也只有宮里頭那位。

    老管家盡忠職守?cái)r在身前。

    左右破不開防守，柳亦舒索性放棄掙扎，扯著嗓子在外面喊：“陛下，您老人家的心頭rou正在府上受苦，您這管還是不管?。俊?/br>
    緊閉的朱門一下子打開。

    戚昀手里尚捏著兩三枚白玉棋子，眼里積沉著冷意：“你說什么？”

    *

    庭中的海棠飄下幾瓣粉白，養(yǎng)著睡蓮的池水泛起漣漪。垂下的柳枝上還掛著花朝節(jié)閑來無事折下的紙燈，墜下的鈴鐺被風(fēng)拂過會發(fā)出細(xì)微的叮鈴聲。

    這里的花照料得很是細(xì)心，連回廊間都有淡淡的暖香。

    戚昀趕到的時(shí)候，只看見紙燈被人踩爛，留下半個(gè)臟污的腳印。而孟懷曦半蜷在庭中青石板上，被兩個(gè)婆子摁著跪下，擦破的額頭滲出血珠，眼底卻不見半點(diǎn)示弱。

    正廳里驟然一靜。

    孟懷曦眼前發(fā)黑，徹底失去意識前好像看到了戚昀的身影。

    心里浮起一個(gè)念頭。

    怎么狼狽樣都叫他瞧見了，這一點(diǎn)也不體面。

    諸人楞然間，幾個(gè)婆子做賊心虛一般趕忙放開了緊抓著的孟懷曦。

    孟懷曦努力彎了彎唇，喉骨上下顫動，卻沒能成功發(fā)出聲音。她最后往戚昀站著的地方望了一下，手指無力的滑落。

    徹底脫力的小姑娘被穩(wěn)穩(wěn)地接著。

    戚昀手掌甚至有幾分抖，他把臉色蒼白的小姑娘往懷里更深處帶了帶。“阿螢別怕?！?/br>
    她的臉頰有些燙，鬢發(fā)被冷汗沾濕。

    眉心緊鎖著，便是在昏睡中仍有不安。戚昀安撫性的在她額上吻了吻，抬頭掃了一眼座上的始作俑者，眼底充斥著慍怒的紅。

    蕭氏攤在座椅上，汗如雨下。

    完了，衛(wèi)國公府這一回徹底完了。

    孟府門前早早停著一輛馬車，四角鑾鈴上漆著忠毅侯府的徽記。

    戚昀抱著孟懷曦從廊間出去，只道一句：“守著孟府，一個(gè)也別放出去。”

    他這一路風(fēng)馳電掣不算什么，可憐她一個(gè)弱女子被暗衛(wèi)提溜著被迫體驗(yàn)了一把云霄飛車的感覺。

    站在門口的柳亦舒抻了抻酸疼的肩膀，目送戚昀背影漸行漸遠(yuǎn)，不由腹誹。

    用完就丟。

    可以，這很大佬。

    剩下幾人惶惶不安，臉色難看。

    孟珍珠衣裳被婆子扯得有幾分亂，露出的手腕上有明顯的淤青。索性幸有孟懷曦護(hù)著，大體上無礙。

    柳亦舒嘆口氣，上前將癱坐在地上的小丫頭拉起來，揉了揉她的腦袋：“跟我回去上藥吧，三娘會沒事的?！?/br>
    宣政殿里。

    “徐老，她……”戚昀薄唇緊抿，眼底幾分焦躁?！扒闆r如何？”

    徐太醫(yī)將銀針一一拔下，收攏回藥箱。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道：“小姑娘體弱，受不住這般折騰。此后好生將養(yǎng)，便也不甚大事。”

    “老臣摸著脈象像是長期膳食不調(diào)，陛下需得告知姑娘多多注意著?！毙焯t(yī)想了想，嘆口氣，忍不住嘮叨：“年輕人都愛折騰，左右不在意，殊不知這老了可難受得很。”

    戚昀抬手按了按眉心，道：“有勞徐老再擬幾個(gè)藥膳方子出來?！?/br>
    “哎，老臣這就去這就去?！毙焯t(yī)顯然早有準(zhǔn)備，“陛下您吶，也跟著一起用，保準(zhǔn)能延年益壽，身體康泰?！?/br>
    戚昀不欲多說，擺擺手：“雍陳，替朕送一送徐太醫(yī)?！?/br>
    徐太醫(yī)行針前熏過安神的香，混合著濃重的艾草氣息。

    折騰了半天。

    戚昀好容易把一碗藥喂完，俯身替她掖了掖被角。

    小姑娘睡得酣甜，手里卻抓著他垂下的一小節(jié)袖子不放。

    或許男人都有一種本能的占有欲，跟圈地盤似的。眼見心上人睡在自己的床榻間，拉著他的袖子不肯放，便覺得異常的饜足。

    書案邊尚且堆著一小山未批閱的奏折，戚昀手指在她眼下小痣邊流連了一陣，嘆息一聲要站起來。

    只是……

    一旦他使力把袖子往外扯，明黃錦被中臥著的小姑娘就會不滿地哼哼兩聲。

    撒嬌似的。

    戚昀索性坐在床榻邊沒有動，伸手捏了捏她手背上的rou窩，低笑一聲：“這是你自己不讓我走的?！?/br>
    翌日。

    陽光從微敞的戶牖間鉆進(jìn)來，晃悠悠往殿中陰翳處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