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他媳婦有點不樂意,“四塊錢都夠吃頓魚了,不能便宜點啊?” 旁邊還站著小毛的親媽,不給媳婦面子,白了她一眼,“人家煤氣、調(diào)料不要錢?嫌貴你自己回家做去,反正招待的不是我家親戚?!?/br> 兒媳婦農(nóng)村老家的親戚一來來一堆,每次做飯累死個人,偏她做飯水平稀松,每回累的都是她。人又賊摳門,兒子掙的錢掐在手里一分都不往外漏。舍不得下飯店,非要買了材料讓人飯店代做,代做還想省個人工費,真是什么便宜都想占。 老婆婆死看不上這小氣巴拉的兒媳婦,要不是因為在城里幫忙帶孩子,早回北鎮(zhèn)老家了。 不知道他們怎么商量的,甄珍見呼呼啦啦進來快二十個人,包間加了不少凳子,擠擠擦擦好不容易坐下了。 菜是兒媳婦去買的,買了點黃蜆子,一條鰱魚,兩條鲅魚,兩斤豬rou,還有兩個青菜,從家里帶了些冬天沒吃完的土豆、大白菜跟蘿卜,就是這二十個人午餐的菜。 甄珍心說,這四塊錢加工費收得多還是少?沒什么大菜,但就這點菜,還得掂量著讓這二十個人吃好,也不算容易。 叫孟曉春的兒媳婦問甄珍:“你家米飯要錢嗎?” 這話問的,“一人五毛,不限量。”甄珍答。 二十個人光吃飯就得花十塊錢,孟曉春覺得今天這頓花超太多,哪怕招待的是自己娘家人也舍不得,嗚嗚喳喳開始指揮,“黃蜆子辣炒,鰱魚你拿大醬燉了,鲅魚就紅燒,剩下的豬rou配著青菜炒炒,如果還有剩的你再做個紅燒rou。” “剩不下rou?!闭缯淦沉搜郯虼笱鼒A的孟曉春,姓毛的大哥人還不錯,哪找的摳門媳婦? “那你就快點去做?!泵蠒源盒崩阏缯湟谎?。 開飯店啥樣人碰不著,甄珍真沒把這女的當(dāng)回事,洗菜時見她趴在廚房間和餐廳隔斷的窗戶上,監(jiān)督她做飯,被逗樂了,這還真是個小摳里的小摳,就這點菜,還怕她昧下怎么的? 連外面吃飯的顧客都看不下去了,五金店的金老板文縐縐來了句,“我說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甄珍做買賣最實在,從來多給不少給?!?/br> 派出所值班的民警老劉認識孟曉春:“現(xiàn)在有幾個飯店愿意給人加工?人家不嫌你麻煩,你還在這摳搜地監(jiān)視人家,小孟你可消停點吧?!?/br> “我既然付了錢,怎么就不能監(jiān)督了?你們管什么閑事?”孟曉春還挺有理。 最后還是孟曉春的婆婆見兒媳婦待在外面不回屋陪客,從包間出來把她給擠兌回去。 甄珍做這二十人的家常菜,簡直小菜一碟,魚沒弄別的花樣,按照孟曉春的要求上鍋燉,燉魚的功夫先做幾道快手菜,黃蜆子已經(jīng)吐好沙子,清湯蜆子開殼就好,盛盤撒點香菜末,立即上桌,喜歡吃辣的,配一盤蒜蓉辣醬蘸著吃。 芹菜里放點胡蘿卜,她又加了點自家香脆的花生米,涼拌了一道,剩下的炒了個rou絲。 蘿卜好辦,切片上鍋蒸熟,撒花椒和海椒澆上熱油,既清爽又下飯。還擦絲炸了個蘿卜絲丸子。土豆做干鍋土豆和酸辣土豆絲。 還做了幾個稍復(fù)雜的家常菜,豬rou切了一小塊剁成蓉,調(diào)rou餡,用白菜葉子裹成卷,上鍋蒸,高湯勾芡,倒在蒸熟的菜卷上,上湯白菜卷,清淡美味,還有rou香。 豬rou蒸熟,切片,把豆瓣醬炒出紅油,做了個川味回鍋rou。 魚、rou、菜都有了,甄珍幾乎上一道菜,里面就光盤一道。 上最后一道菜,見鰱魚吃的就剩個頭了,甄珍對客人說:“我拿回去給你們添點湯再加點豆腐,喝點熱湯溜溜食?!?/br> 客人們都滿意極了,這家小老板手藝真好,炒個酸辣土豆絲都比家里好吃一百倍,魚也鮮,rou也香,還給走了油,炸了丸子。不光手藝好,服務(wù)更好,現(xiàn)在哪有飯店給免費添湯。 甄珍忙乎完包間里的人,來前廳收拾桌子,坐在最角落那張桌子的一面生的五十來歲的男人問甄珍:“小姑娘你這么做買賣不虧嗎?” 甄珍抬頭看他一眼,這人進來吃飯有一會了,點了一道豆花魚,要了一兩小酒,一個人喝得挺自在,明白他指的是里面那桌人,笑著道:“他們米飯吃得多,再搭上我的材料,估計能掙個兩三塊錢,不虧。” “現(xiàn)在像你這么做買賣的幾乎沒有了。”那人喝了一小口酒感嘆道。 甄珍見他挺有談興,陪他聊了兩句,“我這個服務(wù)在幾十年前真不算什么,那時候飯店少,但服務(wù)更人性化,跑堂伙計哪需要客人提醒,是真正的眼觀六路,菜涼了給您端走熱上,魚身吃完,把魚頭加點豆腐回鍋燉一下,免費給多添道菜。更別說顧客帶菜來加工,都是小小不然的服務(wù),搭點時間,搭點材料,不值什么錢,贏得好口碑,最后不還是店家賺了。” 大叔再次感嘆,“運動讓好多了會話,包間里的人吃好出來,毛家婆婆出了門又回來,塞給甄珍五塊錢,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姑娘,今天真是多謝你,飯菜安排得這么好,我兒媳婦娘家人都特能吃,這錢你收著,現(xiàn)在大米不便宜,做次買賣,不能讓你虧著了。” 甄珍哪能要,好說歹說讓她把錢收回去,“大娘,你要是覺得好,以后多來光顧幾次就有了?!?/br> “哎哎,一定一定。” 送走大娘,甄珍沖角落那位面色嚴肅的大叔笑著點點頭,“就說嘛,會買的哪能賺過會賣的,終歸還是我賺了?!?/br> 大叔表情松動,笑了起來,“你說得對?!?/br> 今天都湊一堆了,送走包間的人,午餐的時間已經(jīng)過了大半,見外面又來了一大幫風(fēng)塵仆仆的客人,進屋跟甄珍商量事情的是個中年大姐,面露羞赧,“我們是綠化雇來種樹的,聯(lián)系的樹沒拉過來,折騰一頓想把午飯吃了,早晨從家里出來都帶的大餅,今天風(fēng)大,灰也不小,在大街上吃容易戧風(fēng),我們尋思借你個地方吃頓飯,我們五分鐘就吃完,絕對不耽誤你做生意?!?/br> 甄珍哪會拒絕,笑著道:“你們隨便坐,中午客都上完了,這會沒人,吃完了不用著急走,多休息一會,怎么也比呆在大風(fēng)天里舒服?!?/br> 大姐道過謝,把工友們叫進屋來,人不少,一下子坐滿了半個飯廳,甄珍告訴他們吧臺有茶水,聊了兩句才知道,他們都是北面郊區(qū)的農(nóng)民。 省城北郊的農(nóng)民靠種苞米為生,不出來打工,指著賣苞米那幾個錢,只夠買個針頭線腦的,工人日子不好過,農(nóng)民日子也不見得好多少,大家趁著春耕前出來種樹掙點錢,貼補家用。 午飯簡單,吃家里烙的大餅子,就點咸菜疙瘩,也是一頓飽飯。 省城春天干燥,一上午時間包里的餅子被風(fēng)吹走水分,變得硬邦邦的,咬起來賊費牙口。 甄珍提議:“要不我給你們在鍋里燴一下吧?就點熱湯喝,比你們這么干吃舒服。” 大家都不好意思,擺擺手說不用。常年干農(nóng)活,老農(nóng)民的手關(guān)節(jié)粗大,掌心的紋路留著洗不掉的灰跡,看得甄珍很不落忍。 家里魚湯是常備的,甄珍回后廚在湯里添了點粉絲和白菜,熱好了給大家一人盛了一碗,連角落那位喝酒的大叔也沒落下。 笑著道:“茶水沒油性,還是喝熱湯舒服,把餅子在湯里泡軟了吃也不錯。” 送完湯,怕大家不好意思,也不在前臺待著,回后廚刷碗去了。 早春的寒氣融化在一碗奶白guntang的魚湯里,大家都說魚湯喝出了奶味。 有個倔老頭反駁,“是人味?!?/br> “對,是人味。” 等甄珍刷了碗出來,見種樹的人已經(jīng)快速吃好走掉了,吧臺上放了一堆毛票。 那位角落坐著的大叔對甄珍說:“他們工資沒發(fā),也不好白喝你的,一人掏了兩毛錢給你?!?/br> 甄珍收拾起毛票,微微笑道:“我的魚湯幾乎沒成本,所以還是我賺了?!?/br> 大叔笑著起身,交了飯錢,還拿走甄珍放在小盒子里的一張訂貨的小卡片,說回去研究下。 半下午的時候,甄珍接待了一個帶著支票訂端午節(jié)節(jié)禮的年輕人,訂貨數(shù)量甚至超過了陳大爺早前定年貨的數(shù)量,沒要粽子什么,直接定了十萬塊錢的魚制品。 甄珍跟沒見過世面似的,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有種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中的感覺。 聽他說自己是發(fā)動機廠的,那就對了,省城這家發(fā)動機廠是國家重點企業(yè),改制永遠影響不到它,工人數(shù)量極為可觀。 不光甄珍納悶,對面坐著的秘書心里更納悶,以前端午他們訂的不是微山湖的咸鴨蛋,就是南京的鹽水鴨,全是地方最有名的食物,要是定魚丸什么的,福建、潮州的魚丸最好,這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店,做的魚丸能吃嗎? 廠長跟抽了風(fēng)似的,讓他叫來在家休息的財物科長開了支票,立即過來訂貨。說什么,傳統(tǒng)節(jié)日就要吃還保留著傳統(tǒng)服務(wù)飯館做出來的食物。 這話聽著拗口,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甄珍送走了秘書,很快想明白,接的這個大訂單跟今天角落里坐著的那位嚴肅的大叔有關(guān)。 就說嘛,會賣的肯定要賺過會買的。 摸摸趴在桌子上畫圈圈的寶庫頭上柔軟的卷毛,甄珍教導(dǎo)弟弟,“作為飯店老板的弟弟,jiejie要教你一句話?!?/br> “哦?!睂殠焯痤^。 “服務(wù)是神圣的?!眏iejie聲音清甜堅定。 “服務(wù)是神圣的?!钡艿苣桃魣孕藕V定。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11-01 19:53:20~2020-11-02 20:14: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22030995 30瓶;啦啦啦 10瓶;方也 6瓶;土豆排骨、水中雨、夏墨臣 5瓶;夢傾幽、瑤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63章 豆汁兒 清明過后, 北方建筑施工現(xiàn)場漫長的冬歇期結(jié)束,老陳又忙了起了,周末在公司加班審合同, 這工作小陳也要參與。 陳星耀思維縝密, 熟知各類法律條文, 如果不當(dāng)警察, 當(dāng)律師也夠格, 是百發(fā)幕后的法律顧問, 老陳給他發(fā)工資。所以小陳不白花他爸的錢,憑自己的腦力勞動從他爸那掙錢。 看了一個小時合同,眼睛有些干澀,陳星耀站起身, 推開窗戶透口氣。 周末馬路上車多人也多, 好多年輕情侶出來逛街,北方春來晚,室外溫度依然不高,年輕人已經(jīng)等不及脫下厚重的棉衣,換上輕便鮮艷的春裝, 街上的幾株矮樹也發(fā)了新牙, 到處都生機勃勃。 “我想跟甄珍處對象?!标愋且珜Υ罢f了一句。 半天沒聽老陳反應(yīng),以為他沒聽清,小陳抬高音量又說了一遍,“我喜歡甄珍,想讓她當(dāng)我女朋友?!?/br> 老陳簽字的筆沒停,老板桌上高高一摞文件后面露出他低垂的大背頭,哼了一聲,“我又沒聾, 說那么大聲干嗎?你一撅屁股,我就是知道你拉什么屎,成天黏在人家飯店不回家吃飯,不是看上人家小姑娘,難道你還相中她家貓了?” 這敏銳的洞察力,韓劇果然沒白看。 陳星耀坐回老陳對面,神色認真地問道:“你不會反對吧?” 老陳終于放下筆,白了兒子一眼,“我反對干嗎?再說我反對有用嗎?” 文件可以等會再簽,兒子的終身大事重要,把桌上的東西扒拉到一邊,老陳俯身向前,興致高揚道:“往上數(shù)三代,誰不是土里刨食的?門當(dāng)戶對是老掉牙的婚姻觀念,求的不過是背景相似,雙方價值觀一致。我看你倆價值觀挺一致的,你是外冷內(nèi)熱,小甄外熱內(nèi)也熱。 你這臭小子心氣高,一般人你看不上,甄珍這姑娘可不是家雀,那是只終將展翅的鴻鵠,欸?”老陳眼睛一亮,笑得意味深長,“鴻鵠比貓頭鷹厲害,甄珍當(dāng)我兒媳婦正相應(yīng)兒?!?/br> “皆大歡喜是不是?”陳星耀被他爸偏執(zhí)的審美逗笑,笑了一會,沒忘叮囑老陳,“我媽那人各色,甄珍現(xiàn)在還沒答應(yīng)跟我處,先別告訴她?!?/br> 老陳沒當(dāng)回事,“你媽那有我呢,你不用管。”兒子還沒追上人家姑娘,讓老陳很嫌棄,“你到底行不行?精神頭都用在查案子上,追個姑娘都不會追,一點沒你爸當(dāng)年的風(fēng)采,兵法看狗肚子里了?我問你,甄珍最在乎什么?” “最在乎的應(yīng)該是寶庫。”陳星耀雖然不想承認,但弟弟在甄珍心里排在第一位。 “還沒傻到家,我再問你,想跟市長接上頭,要從哪里下手?” “秘書?!?/br> “在古代想要在皇上面前得臉,底下人都拍誰的馬屁?” “……回頭我就告訴寶庫,你說他是太監(jiān)。” “打比方懂不懂?”老陳雙目炯炯有神,躊躇滿志,“你不行,跟小孩溝通我在行,小寶子就交給我了,我先幫你搞定弟弟?!?/br> “那我等你好消息?!?/br> 北方春天干燥得厲害,省城只清明前下了兩天雨,清明過后已經(jīng)連刮了兩個星期大風(fēng),這樣的天氣里,甄珍格外想念上一世的北平,想念北平春天同樣能把人吹跑的大風(fēng),大風(fēng)天里的沙塵,想到沙塵,就想起大風(fēng)天在豆汁兒攤喝熱豆汁兒的事。 想喝豆汁兒容易,天氣暖和了,泡了綠豆,用老酵發(fā)酵一天,取中層的沉淀物,大火熬開就能喝上。 豆汁兒這種食物很奇特,流行僅限于老北平的四九城,出了城這東西就沒人認,愛它的人一天不喝思念如狂,厭惡的拿它當(dāng)泔水,別說喝,連味都聞不得。 豆汁兒不能太稠,翻攪不開就失了風(fēng)味,而且一定要在燙嘴的時候喝,配咸辣脆的腌蘿卜和炸得酥脆的焦圈,喝口豆汁,嚼根咸菜,別有一番滋味。 寶庫有老北平的魂,稚齡之貌竟然罕見地一點都不排斥豆汁兒的味道,第一次喝沒喝夠,隔了兩天又讓jiejie做。 老陳就趕在這樣的倒霉日子上門,一進門沒在熟悉的位置看見小孩,朝后廚喊了一嗓子,“小寶子……寶庫在嗎?” 小孩一喊就出來,手里還端了個小托盤,托盤里是個大號空碗,空碗有個盛滿東西的帶把小杯子,“思密達大爺你來啦,我又有好吃的啦?!?/br> 老陳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啥玩意?怎么酸了吧唧的?東西壞了不能吃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