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靜悄悄的，過了一會兒，程老爺子推門而入。

    少年聞聲扭頭往門口看去。

    老爺子拄著拐杖，慢吞吞地來到床邊的沙發(fā)坐下，祖孫倆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問：“你聯(lián)系那孩子了？”

    肯定是陳嫂說的。

    程湛沒有應(yīng)聲，然而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給出了回答。

    老爺子看著他，既心疼又覺得無奈。

    父子倆在感情方面都是一個德性，認(rèn)準(zhǔn)的人，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雖然他本人對賀南星很有好感，乖巧懂事，但是跟自己孫子比起來，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況，她還跟那個女人走得那么近。

    一想起程湛從廢墟中被救出來，那血淋淋的畫面，老爺子的心就會一抽一抽地疼。

    若不是因為那兩個人，他的孫子，怎么會堅持在大年夜的晚上，非要往H省趕去，碰上這場大天災(zāi)。

    老爺子的目光落在程湛身體某處，深深嘆了口氣。

    劉冉，他已經(jīng)不愿意再提起。

    他又問程湛：“我不是反對你跟賀丫頭來往。只是，為了一個壓根兒就沒將你放在心上的人，把自己弄成現(xiàn)在這副模樣，真的值得嗎？你有沒有為我這個老頭子想想？”

    程湛能夠理解老爺子此刻恨鐵不成鋼的心情。

    他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人就是這個全心全意為他付出，把他視作掌中珍寶的爺爺。

    可是那句對不起，卻始終沒有辦法說出口。

    他與老爺子對視，在心里把那三個字說了無數(shù)遍，然后語氣認(rèn)真地回道：“值得。因為，我贏了那場交易。”

    老爺子聽不懂，皺了皺眉。

    “什么交易？”

    自從程湛醒來后，他一直覺得孩子哪里有些不大對勁，似乎跟以前不大一樣了。

    可是具體又說不出來，到底是哪里不一樣。

    第062章

    纏綿的春雨下了將近一個星期。

    周六, 天終于放晴了。

    賀南星關(guān)掉鬧鐘，扭頭往窗戶的方向看過去，窗簾沒有拉嚴(yán)實, 幾縷陽光從縫隙照進來, 能看見彌漫在空中的微細(xì)灰塵。

    劉冉最近工作很忙，又要拍戲又要錄制綜藝節(jié)目，所以家里只有她一個人。

    起床洗漱，然后從冰箱里拿出牛奶面包，隨便填飽肚子后，賀南星背著書包出門了。

    她要去圖書館的自習(xí)室里學(xué)習(xí)，一呆就是一天。

    于是給劉嫂發(fā)了條短信，讓她中午別過來做飯了。

    外面陽光燦爛，春風(fēng)吹在臉上一陣舒服。

    雖然寒冷的冬天已經(jīng)遠去, 但是那股留在心底的寒意, 卻永遠也沒有辦法驅(qū)散。

    7.9級大地震, 雪鄉(xiāng)所在的同瑞縣死傷無數(shù)。

    直到今日, 各大媒體還在爭相報道那邊的消息，一張張令人心痛的照片，她不敢再看第二遍。

    因為每次看到照片中, 那些從廢墟中被救出來的滿身是血的人，她都會聯(lián)想都程湛。

    他被救出來的時候, 是不是也是那般模樣？

    距離他們通話的那個晚上，已經(jīng)過去一個多星期了，這些天里，程湛沒有再給她打過電話。

    她主動打過去，則還是跟以前一樣，一直處于無人接聽的狀態(tài)。

    公交車在市圖書館門口的站臺停下, 賀南星下車，穿過人行道往南門走去。來到自習(xí)室，里面還沒有多少人。

    賀南星找了個角落的位子坐下。

    先用紙巾把桌子擦一遍，才從書包里拿出書本開始學(xué)習(xí)，埋頭一學(xué)就是一個多小時。

    等她停下小作休息的時候，再抬頭一看，自習(xí)室里已經(jīng)坐滿人了。

    大家都在安安靜靜地看書做題，半點聲響都沒有。

    她的目光從前往后移動，然后，停在了靠窗的某個位子。

    碧藍如洗的天空，飄著幾朵潔白的云。

    林佳悅的桌子上，攤開而放的物理書，已經(jīng)好長時間沒翻過頁了。她直挺挺地坐在那兒，雙目遠眺，蒼白而憔悴的臉上，毫無表情。

    窗戶是開著的。

    偶有一陣清風(fēng)，溫柔地吹進來。

    林佳悅盯著其中一朵云，片刻后，那朵云慢慢變幻成了程湛的模樣。

    他在對她笑。

    笑得那么陽光，那么燦爛。

    她喜歡了這么多年的少年，一直都是這么美好啊。

    林佳悅的嘴角抽動了兩下，低低吐出“程湛”兩個字，輕不可聞。

    下一秒，她看見程湛在向她招手，似乎是在喊她過去。

    林佳悅彎了彎嘴角，忽地起身，一只腳踩在椅子上，另一只腳借著力氣踏上窗臺，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坐在她對面的男生，目睹了整個跳樓的過程。

    他呆滯了好幾秒，才驚恐地大喊道：“跳樓了，有人跳樓了！”

    尖叫聲打破了整個自習(xí)室的寧靜。

    同樣目睹了林佳悅是怎么跳下去的賀南星，心臟劇烈收縮，呼吸也變得有幾分困難起來。

    一陣寒意從腳底升起，遍布全身。

    她顫抖著雙手，胡亂地把書本收進書包里，匆忙往樓下跑了去。

    *

    林佳悅死了。

    這位原小說中的女主角，最終的結(jié)局跟小說里不一樣。她沒有跟江離終成眷屬，甚至，都沒有活過十八歲。

    事情發(fā)生的很突然，就像做了場噩夢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