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很久沒來陌生人，接到劉阿姨電話時，他還以為是詐騙，話都沒說兩句就掛了。劉阿姨給他發(fā)了好長一串短信說清來龍去脈，黎衍回憶了半天，才記起父親似乎的確有個住在附近的老同事，喜歡做些上不了臺面的中介。

    只是他從來沒想過，自己也能成為那女人“客戶源”中的一員。

    仔細(xì)想想也不足為奇吧，現(xiàn)在的他符合那女人挑人時的各方面要求，算是個上等貨了。

    五萬塊錢，假結(jié)婚——黎衍承認(rèn)，這狗屁倒灶的事情對他居然有著不小的吸引力。

    在輪椅上癱了一會兒后，黎衍轉(zhuǎn)著輪椅去廚房打開抽油煙機(jī)，掏出煙盒和打火機(jī)，默默地抽了支煙，想了想，又給沈春燕打電話。

    “兒咂？”沈春燕一接起電話就親熱地喊，“今天怎么想起給mama打電話啦？你想吃什么嗎？mama晚上來給你做！”

    黎衍干巴巴地說：“通知你個事兒，我要結(jié)婚了?！?/br>
    沈春燕：“……”

    ——

    周俏離開黎衍的家，到了樓下，又回頭朝六樓的那間屋子看。

    永新東苑36幢一單元601室。

    周俏記在心里。

    金秋十月，午后的太陽有些刺眼，她被陽光照得瞇了瞇眼睛，快速地轉(zhuǎn)回頭來。

    永新東苑是一個位于錢塘市中心的老小區(qū)，大約建于九十年代初。一棟棟層高七層的小樓排得密密麻麻，還不規(guī)整，樓間距很窄，隨處可見違章搭建的棚子和菜地。

    小區(qū)里車位非常少，周俏一路走著，看到好幾堆聚在一塊兒聊天曬太陽的七、八十歲老頭老太，還有搭著大棚做喪事的，里頭吹拉彈唱，熱鬧非凡，把路堵得周俏只能側(cè)身通過。

    但就是這么一個老破小小區(qū)，房價也已經(jīng)到了三萬多一方，周俏撇撇嘴，心想黎衍雖然看起來過得潦倒，住的這房子也值兩百多萬啊。

    周俏此時心情極為復(fù)雜，又回頭看了看黎衍家所在的那棟樓，終是收回思緒，趕去上班。

    ——

    沈春燕急匆匆地趕到永新東苑，一鼓作氣爬上六樓，都沒敲門，直接拿鑰匙開門進(jìn)屋。

    客廳沒人，黎衍的臥室門反鎖著，沈春燕沖過去拍門：“阿衍！阿衍！黎衍！開門！你給我開門！”

    砰砰砰敲了好一會兒，門后才響起聲音，房門打開，黎衍坐著輪椅慢吞吞地轉(zhuǎn)了出來，面無表情，看都不看她一眼。

    沈春燕額頭都出了汗，開門見山就問：“你說你要結(jié)婚？和誰結(jié)婚？女孩子哪里人？幾歲了？你們認(rèn)識多久了？哪里認(rèn)識的？她做什么的呀？她知道你的情……”

    “她剛走?！崩柩芙K于肯屈尊抬頭看她，“坐下，我不喜歡別人站著和我說話?！?/br>
    沈春燕拉過椅子坐下，盡量心平氣和地問：“阿衍啊，你和mama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要結(jié)婚了呢？”

    黎衍挑眉看她：“我二十五了，要結(jié)婚，很不正常嗎？”

    “不是不是，媽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從來沒聽你說起過你處對象了呀，那個女孩子，你和她怎么認(rèn)識的？”沈春燕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黎衍這幾年天天待在家，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下樓，他哪里有途徑去認(rèn)識女孩子啊！可別被人給騙了！

    黎衍淡淡地說：“她是我的讀者，看我小說好多年了，非常崇拜我，我和她一直網(wǎng)戀，她知道我的情況，今天就來見我了，一見鐘情，我決定和她結(jié)婚?！?/br>
    網(wǎng)戀啊……還一見鐘情？

    沈春燕五官都皺在一起了，難以置信地問：“你倆……就見了一面？”

    “是?！?/br>
    “這……這不靠譜啊！”沈春燕愁得頭發(fā)都要白了，突然想到一個嚴(yán)重問題，驚道，“你說她剛走？那……那你們……你們有沒有……那啥？”

    黎衍狐疑地看著她，沈春燕指著他臥室里的雙人床：“就，就那啥，有嗎？”

    黎衍懂了，面色急速變冷，梗著脖子吼道：“沒有！”

    “那怎么會說到結(jié)婚的嘛……”沈春燕啪啪拍大腿，“兒子，你到底知不知道結(jié)婚了要干嗎呀？”

    黎衍氣瘋了：“我又不是弱智！怎么會不知道？！”

    “那……那你……你……”沈春燕真是不想打擊黎衍的自尊心，但作為一個負(fù)責(zé)任的好mama，她還是要問的，“她看到你就是這個樣子的嗎？那她知道你到底什么情況嗎？要是她知道了，她還愿意和你結(jié)婚嗎？你倆……辦事……她就都看到了呀！”

    黎衍的耳根子浮上了一層可疑的粉紅色，咬牙切齒地說：“這不用你管吧？”

    “我怎么能不管？你是我兒子??！我怕你被人騙啊！”

    看著沈春燕痛心疾首的樣子，黎衍冷冷地笑了：“我這個人還有什么可騙的？我是個殘廢，一沒房子二沒車三沒錢，人家圖我什么了？”

    沈春燕癟著嘴，眼眶一下子就紅了：“阿衍，你別這么說，在mama眼里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優(yōu)秀的。我兒子長這么帥，人家姑娘喜歡你很正常，只是結(jié)婚這種事，哪兒能這么輕易就提呢，你最起碼得和人家約約會呀。”

    黎衍斜眼看她，問：“我怎么約會？這房子有電梯嗎？你是要我爬下去！滾下去！還是跳下去?。?！”

    他的聲音越說越大，沈春燕的眼淚都被他吼得縮回去了，委委屈屈地說：“我早和你說了給你換個房子，你又不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