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怎樣復(fù)雜曲折的真相，叫他花了近兩年的時(shí)間還沒查明白？

    榮呈因反復(fù)思量，不得不承認(rèn)，現(xiàn)如今擺在她面前最簡單的一條路，就是陶玨。

    如果她肯向陶玨低頭，肯在他面前伏低做小，是不是，就能從他口中套出話來呢？

    可是，她現(xiàn)在一見到陶玨，就會想起他當(dāng)初說的那些臟污話。

    死有余辜。

    她現(xiàn)在一聽到這四個(gè)字，還是會氣到渾身發(fā)抖，戰(zhàn)栗不已。

    她在桌邊坐了不知幾個(gè)時(shí)辰，直到蠟炬燃盡，直到天破初曉，晨光乍泄。

    屋外頭已隱隱有了忙碌的聲音，榮呈因坐了一夜的身子冷到冰點(diǎn)，四肢僵勁不能動。

    知道紅雨該起來了，她才勉強(qiáng)撐著桌子起身，將東西都收拾好藏進(jìn)柜子里。

    一夜無人的棉被果然不夠暖和，凍了一晚的腳怎么也捂不熱。

    榮呈因裹在被子里，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過了小半個(gè)時(shí)辰，好容易有了點(diǎn)睡意，腦中又突然驚起一個(gè)問題。

    她還不知道，這包裹究竟是誰給她的！

    還有，給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難道只是想叫她緬懷早已去世的父親嗎？還是另有他意？

    她睜著一雙紅透腫脹的眼，盯著上方的床帳，終于再也睡不著了。

    紅雨進(jìn)來的時(shí)候，她背過了身子去，不想叫她看見自己憔悴的模樣，又假意嘟囔了幾聲，做出一副貪睡的樣子。

    總算紅雨沒再催她。

    此時(shí)此刻，她真是無比慶幸自己是傻了的。

    不然，如今的她就該起來，替榮家去那些世家夫人小姐圈里打轉(zhuǎn)應(yīng)付。

    父親去世，榮呈玉身為長子，應(yīng)當(dāng)守孝三年，故而他如今雖二十有三，卻仍娶不得妻。

    家中女眷，便只剩榮呈因一人。

    可偏偏榮呈因又癡傻了，于是能代榮家出面在外應(yīng)酬的，竟無一人。

    同去年一樣，大多的消息，還得靠大jiejie榮呈燕托人帶回。

    榮呈因磨蹭到午時(shí)才起，氣色雖仍不見好，但已能稍顯正常。

    外頭吵吵鬧鬧的，一早上就沒停過，她一出門，便見云照正往這邊來。

    “可算起了，新年頭一日，竟就起的這樣遲，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昨晚守了個(gè)通宵呢?！痹普胀Ｒ粯优c她說笑。

    榮呈因也跟著她笑，“昨晚新年，家里放了好大的煙花爆竹，有那么大，可好看了！”

    她邊說邊比劃著給云照看，嘰嘰喳喳很是興奮。

    云照點(diǎn)點(diǎn)頭，“我知道我知道，昨兒個(gè)晚上，家家戶戶都放了煙花爆竹，都好看的不得了。”

    榮呈因驚喜道：“你也見到外頭的煙花了？”

    “是啊。”

    “真好，二哥哥說，能見到漂亮煙花的，都是仙女，咱們都是仙女！”

    云照總算是被她逗的不行，掩著口鼻大笑起來。

    笑著笑著又禁不住眼角冒出了幾滴淚。

    原來好好的人癡傻起來，竟是這般模樣的。

    她停下來抹了抹眼角，拉著榮呈因道：“好了好了，先不說煙花，前頭擺了宴席，我父親母親還有祖母都來了，一家人好好坐下來吃一頓吧?！?/br>
    “好。”

    榮呈因眨眨眼，應(yīng)了一聲。

    云照見她這樣，便猜測她多半也是不記得這類關(guān)系了，便主動解釋道：“我父親與你母親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也就是你舅舅，我的祖母，也就是你的外祖母，都是一家人?！?/br>
    榮呈因似懂非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又問道：“那你呢？”

    “我？”

    “是啊，你的夫君呢？”她仰面笑問道。

    云照一聽這話，臉稍紅了幾許，道：“榮呈玉難道沒同你說？”

    “說什么？”

    這回榮呈因是真不懂了，不過從皇后沒讓云照嫁去東郡這事上也隱約可以推測出，她大抵已是定了親了。

    “年后十五，是個(gè)好日子。”

    云照低頭，緋紅的臉上映著新年第一日的陽光。

    榮呈因大約懂了，瞪著圓滾滾的眼珠子好奇道，“那是誰家的？”

    “喻家?！?/br>
    “喻家……”榮呈因喃喃念著。

    在大晏，稍微了解些官場的，都不會不知道喻家。

    身為大晏最負(fù)盛名的百年世家，喻家自大晏立朝起便是朝廷的中流砥柱，清貴世家。

    喻家祖籍在北郡，從前的喻老太爺于京中為官，位至殿閣大學(xué)士，太子之師，卻于鼎盛之時(shí)，急流勇退，帶著許多的孫子輩回了北郡安康城定居。

    事實(shí)證明，這位老太爺是十分明智的。

    因?yàn)橛骷伊粼诰┲械乃膫€(gè)兒子，后來全都中了進(jìn)士，現(xiàn)如今已官至兵部侍郎，禮部侍郎等，位高權(quán)重。

    一門四進(jìn)士，全是親手足，這已足夠叫皇帝忌憚，若是喻老太爺也還留在京中，那依著這樣的聲望，引來的只怕不是光明前程，而是無盡的禍端。

    如今幾十年過去，當(dāng)初被喻老太爺帶回北郡教導(dǎo)的一批孩子都陸陸續(xù)續(xù)回了京城。唯一的孫女喻云斐嫁給了昭月長公主家的長子，長孫喻棠又娶了昭月長公主的小女兒，好長一段時(shí)日里，都是京中人人稱道的一段佳話。

    同喻家結(jié)親，對于京中許多人家來說，的確都是上上之選。

    只因這家人，都懂得急流勇退的道理。

    新一輩開始展露頭角的同時(shí)，上一輩的人，便該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地退下了。

    思及此處，榮呈因腦海中靈光一現(xiàn)，似乎想通了什么事情。

    陶玨當(dāng)時(shí)說過，“新皇登基，總要有人犧牲?！?/br>
    總要有人犧牲的……

    當(dāng)時(shí)父親的確位高權(quán)重，帶著整個(gè)榮家重回了往日的風(fēng)光，而新皇登基，權(quán)力更迭，最忌諱的就是一堆心比天高的老臣。

    榮呈因邊走邊死死地掐著手心的rou，不敢再想下去。

    若真是如此，那父親的死，豈不可能就是，就是——

    殺雞儆猴？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阿因分析地有理有據(jù)，但真實(shí)原因顯然不會如此簡單～

    第十六章

    榮呈因心里裝了事，一路走的心不在焉，一不小心，就被路上的石子給絆倒了。

    “啊！”

    她慘叫一聲，摔在了石子路上。

    云照聽到響動，心下一驚，回頭一看，榮呈因人正趴在石子路上，雙手狼狽地?fù)踉谀樅往Z軟石中間，不能動彈。

    她慌了神，趕緊跑過去，想要攙起她。

    感受到云照的手扶上了自己胳膊，榮呈因睫毛一顫一顫的，緊緊閉著的雙眼總算睜了開來。

    “阿照，疼！”她苦著一張臉道。

    “疼？哪兒疼？摔到哪兒了？還能起來嗎？”云照擔(dān)憂地問著。

    榮呈因癟著嘴，半抬胸脯，將雙手舉起來露到云照眼前。

    “呀，都破皮了！”云照驚呼道，“你身子可還起得來？起不來我就去前邊叫他們過來抬你！”

    “起得來……”

    榮呈因慢吞吞地回著話，胳膊抬高，示意云照攙著自己起來。

    好在這是冬日，她本就穿的多，外頭又裹了厚厚的大氅，身子才不至于受太大的傷。

    只是雙手，傷的實(shí)在是慘烈。

    榮呈因此刻就跟個(gè)小孩子似的，雙手平舉著，不知所措，疼得想要掉眼淚，又不好大聲地哭出來。

    “不疼，不疼。”云照捧了她的雙手，好聲好氣地哄道，“咱們先去前頭，叫個(gè)嬤嬤和郎中來看看，沒事的，不疼，啊?！?/br>
    云照陪在她身邊走著，一步一步，慢的有如蝸牛爬行。

    前廳里坐了滿滿一屋子的人，正喜氣洋洋，高談闊論，冷不丁見著她這副慘樣，一時(shí)都傻了眼。

    榮呈玉頭一個(gè)趕上來，盯著她千瘡百孔、血跡斑斑的手掌心，驚道：“怎么了，這是怎么了？”

    云照解釋道：“在花園里跌了一跤，趕緊找個(gè)有經(jīng)驗(yàn)的嬤嬤來給她看看，順便叫人端盆熱水來給擦擦手。”

    “哦，好！”榮呈玉揮手示意身邊的丫鬟，“都聽到了沒有，趕緊去準(zhǔn)備著?！?/br>
    “喲？這是怎么了？怎么摔成這樣了？”

    說話間，原本坐著的幾人全都圍了上來，指著榮呈因的手問這問那的。

    榮呈因覺得這樣被圍觀著，很是不舒服，剛開口嚷了一個(gè)“疼”字，就見一位面相威嚴(yán)的老夫人由丫鬟攙著，正往她這邊來。

    后續(xù)想要逃脫的話都卡在了喉嚨里。

    榮呈因半張著嘴，眼看著那位老夫人離自己越來越近，一時(shí)竟是忘了作何反應(yīng)。

    這位看似威嚴(yán)的老夫人，便是她的外祖母，云老夫人。

    由于母親早逝的緣故，榮呈因跟這位外祖母接觸的不多，也不親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