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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節(jié)

    還有人肯說一句,趙長寧,你沒有辱沒趙家的名聲。

    趙嫣儼然已經(jīng)忘記有過一面之緣的程沐的臉。

    趙嫣盯著劉燕卿,“最后一個(gè)問題,為何要奉詔回京?”

    劉燕卿道,“西北荒寒,常有風(fēng)沙,不適合你身體康復(fù)?!?/br>
    趙嫣道,“我是否該感謝你苦心孤詣?”

    劉燕卿靠近趙嫣,手指落在他的唇瓣上輕輕揉捏,“被小皇帝欺負(fù)了,就在我這里豎起來爪子?”

    “劉燕卿!”

    趙嫣的眼瞳陰霾至極。

    劉燕卿笑了一聲,將趙嫣抵靠在窗柩處,趙嫣手中的夜燈驟然落在地上,紅燭從燈龕中滾落出來沾染塵土與灰燼。

    劉燕卿細(xì)長的手指沿著趙嫣的眉眼落在趙嫣的腰身,在趙嫣耳畔道,“趙長寧,若是有一天撐不住了,就到我身邊來。”

    “劉燕卿,你以為你是誰?”

    劉燕卿一雙眼似笑非笑,與趙嫣氣息糾纏,“陸驚瀾說我是你的狗?!?/br>
    趙嫣猛地推開劉燕卿。

    暖室內(nèi)傳來福寶的聲音,“公子,湯藥要冷了?!?/br>
    劉燕卿看著趙嫣入房中,收起手中的折扇。

    福寶回來的時(shí)候問過劉燕卿一句話。

    “如果秦王殿下真的帶著公子去了西北,大人會(huì)看著公子去死嗎?”

    劉燕卿沒有回答。

    也許會(huì),也許不會(huì)。

    崔嘉從劉府中離開回到崔家。

    他心情不好,一進(jìn)家門踹翻了好幾把椅子,崔家的下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多言。

    崔嘉想起幾年前父親出事的時(shí)候,趙嫣上書朝廷被詬病一時(shí)的折子。

    崔嘉沉默下來,他在案前終于寫了一封手信,封口被紅蠟收住,上書“沈公親啟。”

    他要弄清楚當(dāng)年的那五十萬兩黃金來歷是否真如劉燕卿所說。

    信寄出之后,案前一盞燭火徹夜未歇。

    崔嘉想起了許多年前趙長寧還在崔家的時(shí)候的模樣,他和趙茗總是趙長寧走到哪里便跟到哪里,無時(shí)無刻不在同別的孩子炫耀自己的哥哥。崔嘉小時(shí)候與趙茗打架,趙長寧永遠(yuǎn)都是向著崔嘉并且苛責(zé)趙茗。現(xiàn)在想來,趙長寧應(yīng)該比誰都清楚自己寄人籬下的身份。

    那時(shí)候的崔嘉以為哥哥喜歡他比喜歡趙茗更甚,甚至說出了“要娶哥哥做媳婦”這樣的童言童語。

    趙長寧高中入朝,終日忙碌與崔家人來往漸少,后來入了內(nèi)閣,名聲漸壞,崔家人亦有心與趙長寧劃清界限,趙長寧何嘗不知?

    整個(gè)崔家能為趙嫣說兩句話的只有趙嫣的母親趙氏。

    這天底下只有母親,無論自己的孩子變成什么模樣,成日思慮的是他是否吃飽穿暖,是否在外頭受了委屈。

    后來趙長寧接趙氏入京的時(shí)候,趙氏便出了事。

    趙氏一死,趙長寧與崔家的最后一絲聯(lián)系被連根斬?cái)唷?/br>
    縱然外界傳聞多有不堪,崔嘉還未曾親自體會(huì)過,直到崔士霖卷入大案。

    趙嫣死后崔嘉做數(shù)日沉夢(mèng),夢(mèng)中見滿目的大紅燈籠與半大少年模樣的趙長寧。

    夢(mèng)中的趙長寧手中拿著糖人遞給他,唇瓣掛著柔軟的笑。

    崔嘉盯著跳躍的燭火,手腳冰冷,眼瞳陰霾,臉色青白如浮尸。

    心知或許沈公的回信將置他于忘恩負(fù)義之境。

    第一百七十八章

    自從與劉燕卿撕破臉皮,趙嫣數(shù)日未給過劉燕卿好臉色。

    劉燕卿倒是也不曾介意,他這樣的性子,若是左臉被打了,自然而然把右臉湊上來。

    所幸近些時(shí)日戶部事務(wù)繁忙,劉燕卿無暇分身趙嫣。

    劉府近日新招一批幫雜的仆役。

    這批仆役被規(guī)定凡入前院者一經(jīng)查出必亂棍打死。

    “也不知道這劉府的前院藏著什么?!?/br>
    “怕是劉大人金屋藏嬌。”

    后堂的幫廚中一群仆役笑了起來。

    劉府極大,他們這些人身在后廚,堂后有出入府中的小門。

    本來便幾乎沒有接近前院的機(jī)會(huì),又有這樣的規(guī)矩,便沒有人敢踏足。

    “王生,你說對(duì)不對(duì)?”

    角落里幫廚的高大青年擦拭干凈額前的汗珠,聲音有些沙啞,“做好自己的活計(jì),何必管那么多?!?/br>
    旁的仆役頗覺無趣,便不再與他多言。

    這王生與他們一同入府,看著身形端整的一個(gè)年輕人,可惜一張臉被火燎燒的面目全非,連聲音都嘶啞難聽,據(jù)他自己說是以前遭遇一場大火毀了容,喉管嗆了煙,左手不怎么好使,平時(shí)做重活多用右手。

    “王生,一會(huì)前院的過來拿飯菜,你給端出去?!?/br>
    “好?!?/br>
    前院的人來的時(shí)候,王生猛地站了起來。

    前院來的是個(gè)姑娘,叫明芳,似乎被他面目全非的臉嚇到,怯生生道,“把吃食給我吧?!?/br>
    王生低聲道,“這飯菜有些重,我替姑娘拿著吧?!?/br>
    明芳不敢反駁,便任由他提著。

    兩人一前一后行走,王生的步伐沉穩(wěn)厚重,像是習(xí)過武藝之人,行至一道廊橋,走過這道廊橋便可至前院。明芳小聲道,“你可以止步了?!?/br>
    前方高大的影子一頓,步伐停滯下來。

    明芳等不到王生將食龕交給她,只能自己伸手去取,王生寬闊的手掌死死抓著食龕半晌方才松開,明芳抱著食龕踉踉蹌蹌從他身邊逃開。

    廊橋下是一湖粼粼波光的水。

    水的兩側(cè)有垂柳迎風(fēng)擺動(dòng)。

    王生立在橋下,如同一座被釘死在地上的雕像。

    直到對(duì)岸出現(xiàn)了一道身影。

    王生盯著那道影子不敢錯(cuò)一下眼珠,手背上青色的筋骨凸起,殘缺的左手沒有力氣,其上遍布傷痕。

    福寶對(duì)趙嫣道,“公子,對(duì)面有人看著你?!?/br>
    趙嫣順著福寶的指向看過去,只看到了一道高大的背影。

    趙嫣困惑地瞧著那道背影。

    他覺得有些熟悉。

    卻想不起來在什么地方見過。

    “他是誰?”

    福寶道,“大約是新來的仆役?!?/br>
    趙嫣道,“看起來并不像仆役?!?/br>
    福寶搖頭,“公子養(yǎng)好身子就行,無需為這些事費(fèi)神?!?/br>
    又過了幾日,趙嫣就要忘記那個(gè)仆役的時(shí)候再一次見到了他。

    還是在前院的廊橋。

    趙嫣讓福寶過橋喊住了人。

    福寶帶著人過了橋。

    王生低垂著頭行禮,趙嫣道,“抬起頭來?!?/br>
    王生雙肩微微一怔,抬起了頭。

    趙嫣盯著他臉頰上被火灼燒的面目全非的模樣,猶疑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

    王生的聲音嘶啞難聽,“公子這樣神仙似的人物,怎么會(huì)見過我。”

    趙嫣困惑地回想,無論是相貌亦或是聲音都沒有任何熟悉之感。

    也許確實(shí)是他花了眼。

    “你的臉是怎么傷的?”

    “年幼被大火燒傷?!?/br>
    趙嫣嘆息,“也是可憐。福寶,賞他些銀子,讓他回去吧?!?/br>
    福寶正欲說話,卻看到劉燕卿站在身后,管家戰(zhàn)戰(zhàn)兢兢跟在一側(cè),福寶瞬間變了臉色,“大人什么時(shí)候回來的?”

    劉燕卿盯著王生,一雙丹鳳眼中閃動(dòng)冰冷的光,或許這才是他真正的模樣。

    “進(jìn)府中的時(shí)候沒有聽過規(guī)矩嗎?”

    王生垂著頭不說話,手握成了拳。

    劉燕卿冷笑對(duì)身后的管家道,“將此人拖出去亂棍打死。”

    福寶看了趙嫣一眼。

    趙嫣冷聲道,“劉大人好大的威風(fēng)?!?/br>
    劉燕卿盯著趙嫣,“他看到了你的臉?!?/br>
    趙嫣慘笑道,“那又如何?這京城見過趙長寧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早晚有一天瞞不住的,何必枉送別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