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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節(jié)

    到底要拿你怎么辦?

    這一天夜里,楚鈺沒有來。

    趙嫣卻仍然換下了安神香。

    擺布他的人想連他的睡眠都要控制,于是他已習(xí)慣了長(zhǎng)久的失眠。

    趙嫣用發(fā)青的眼盯著帳頂,帳頂上有一雙戲水的鳥。

    昏燈始終未滅。

    京城不容他,西北回不去。

    天下之大,他已沒有歸處。

    趙嫣覺得口渴,他想喝酒。

    喝一切能解除痛苦的酒。

    否則他會(huì)忍不住爬起來割斷自己的喉嚨,濺出的血會(huì)嚇壞外頭的啞巴丫頭。

    可是他沒有找到酒。

    趙嫣閉上眼睛,覆蓋住眼中的血紅,死死攥緊了手指。

    他知道自己瘋了。

    變成了一個(gè)清醒的瘋子。

    墻壁上的蜘蛛上下攀援,織出一張透明的網(wǎng)。

    第二百零七章

    御案前金樽傾倒,宮侍戰(zhàn)戰(zhàn)兢兢。

    年輕的皇帝面色不愉,階下是砸一地的奏折。

    楊廷楊太傅與諸重臣在御書房外長(zhǎng)跪不起。

    隔著一道厚重殿門,還能聽到外候的紅袍重臣異口同聲。

    “陛下,臣等跪求重查前內(nèi)閣首輔趙嫣之死!”

    楚鈺猛地掀翻了案前的筆墨。

    “他們這是在逼宮!”

    花衣大監(jiān)手執(zhí)拂塵,身后是琳瑯珠簾。

    “陛下,這階下重臣日日來跪,至今已有五日,您遲遲不見,實(shí)是引他人疑竇啊。”

    楚鈺額頭劇烈抽動(dòng)。

    朱旻盛嘆息,“前內(nèi)閣首輔當(dāng)年死去天下人無一不拍手稱快,如今朝野風(fēng)聞趙嫣未死,您遲遲不下決策,怕是于民間聲望有礙?!?/br>
    楚鈺臉色鐵青,“朕堂堂中原帝王,也要被他人口舌左右?”

    朱旻盛搖頭,“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啊?!?/br>
    楚鈺笑了起來。

    先帝在世時(shí)候所作一些決策楚鈺往往不能理解,直到自己坐上了位子才明白先帝的考量與難處。

    他被捆縛在了這金鑾殿上,成為這天下最尊貴的死囚。

    楚鈺與先帝越來越像。

    或者說,他漸漸與每一任帝王越來越像。

    實(shí)權(quán)在握,卻為何活的像傀儡?

    眾臣相逼,民聲鼎沸。

    這是在逼著他這皇帝站隊(duì)。

    是與眾臣站在一起,還是與趙嫣這jian佞站在一起?

    身為帝王若失了民心,江山傾覆尤在眼前。

    他接下這副擔(dān)子,便意味著楚鈺二字將被抹殺。

    為了維系高祖苦心孤詣打下的盛世,還要葬送多少人?

    朱旻盛嘆息道,“幾百年前在陛下如今坐的龍椅上,前朝某一位皇帝被眾臣逼迫下旨?xì)⒌羲膼坻??!?/br>
    楚鈺抬頭看這浩大宮殿,手扶住椅上金龍,神情頗為諷刺。

    “縱貴為天子,不及民間牧馬人一二也?!?/br>
    朱旻盛抬起眼眸,心中百味雜陳。

    不知過去多久,朱旻盛聽到皇帝疲憊的聲音,“宣劉燕卿?!?/br>
    劉燕卿受命從劉府入宮。

    他見御書房前跪著一地紅袍,心中已對(duì)當(dāng)下的情形了然。

    劉燕卿垂首沒有說話,從眾臣身側(cè)留下的主道中穿行而過。

    楊廷已經(jīng)年邁,聲音卻如洪鐘,“劉大人包庇jian佞,是存何等心思?”

    劉燕卿猛地頓住了腳,回頭盯著楊太傅的眼神如同淬毒,“他到底是否jian佞,太傅當(dāng)真不知?”

    分明可以息事寧人,非要鬧到人盡皆知。

    階下大言不慚下跪者,道貌岸然地妄圖再一次逼死他。

    楊太傅聲音一滯,“老朽一言一行皆是為了大楚!”

    趙嫣若果真未死,便是大楚的一顆毒瘤。

    勢(shì)必要連皮帶rou剖出。

    劉燕卿心道當(dāng)初若不是有大赦天下這借口,這干老臣又如何肯善罷甘休?

    劉燕卿道,“在座諸位皆迂腐儒生也?!?/br>
    楊太傅八十高齡,捂住胸口喘息,“黃口小兒一一目無尊卑!”

    劉燕卿沒有看這些人一眼。

    他跟在朱旻盛身后入殿中。

    朱旻盛道,“陛下,劉大人來了?!?/br>
    楚鈺抬起猩紅的眼與劉燕卿對(duì)視,“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劉燕卿嘆息,“陛下,準(zhǔn)了諸位大人的奏折吧?!?/br>
    楚鈺咬牙,“劉燕卿,你可知道若是重查趙嫣之死你也躲不過去?”

    劉燕卿端正道,“臣知道?!?/br>
    楚鈺道,“那你又為何……”

    劉燕卿跪在了地上,“陛下,眼下的情形就算是臣也沒了法子,民意鼎沸,除非陛下罔顧民意做了昏君,正給西北軍收買人心的大好機(jī)會(huì)?!?/br>
    劉燕卿確實(shí)沒有辦法。

    若證實(shí)趙嫣未死,趙嫣如今再要治罪便是欺君之罪。

    大赦天下這樣的借口只能用一次。

    明月樓當(dāng)日的情形如附骨之蛆,劉燕卿向來自傲,如今也止不住后悔。

    若不是他,趙嫣不會(huì)被困于京城,也不會(huì)落在榮穎的手中被王生這種人糟踐。

    在明月樓趙嫣拒絕劉燕卿的時(shí)候,劉燕卿忽然明白過來趙嫣為何從來都視他于無物。

    劉燕卿對(duì)趙嫣所做的一切全然出自私心,無論是救了趙嫣,還是帶他去嶺南,又或者是脅迫他回到京城,走的每一步都是他劉燕卿處心積慮罔顧趙嫣意愿的結(jié)果。

    而趙嫣這一生都是先帝手中的棋子。

    必然最恨被人擺布。

    豈能不厭他?

    是以這一年多他替趙嫣研磨藥材,卻從未見過趙嫣。

    他知道趙嫣在宮中定有打探趙母之死的考量。

    劉燕卿能擺布命運(yùn),卻擺布不了人心。

    他費(fèi)心將真相藏私,趙嫣卻被帶入宮中。

    深宮一年,當(dāng)真什么都打探不到?

    他如此寵愛福寶,福寶卻偷信放走王生。

    王生必定帶信去見趙嫣。

    注定要知道的真相,原來如何處心積慮都藏不住。

    上天替他做了選擇。

    王生離開劉府后便如同江流匯海,再無蹤跡。

    而在此不久之后,鄉(xiāng)野沸傳趙嫣未死,朝廷上的折子堆疊成山。

    趙嫣一一

    他是故意被發(fā)現(xiàn)的。

    劉燕卿有一種極為微妙的直覺。

    趙嫣看透了陰暗的人性,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之后會(huì)發(fā)生什么。

    世人短見,最喜用一張軟舌殺人。

    他從來不懂趙嫣,真正懂的時(shí)候卻寧愿自己不懂。

    趙嫣知道了母親的死因,終于把自己撞的頭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