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br>
    崔芷儀關(guān)上門，才轉(zhuǎn)過身，便被姚正浩擁在懷里。

    她站著沒動。

    擁抱并未持續(xù)多久，姚正浩便站直了身體。

    “別送了。早點睡?！?/br>
    江原做了個混混沌沌的夢。

    夢里是個冬夜，細(xì)雨夾雜著寒風(fēng)，斜斜地打在塑料棚頂上。

    他不過進(jìn)屋拿個外套，馮暢就和人打了起來。

    他飛奔過去的瞬間，被人團團圍住，馮暢卻全身而退，坐在圈外的椅子上，看都不看他一眼。

    趙昕就坐在馮暢身邊，溫柔細(xì)致地為她涂藥。

    兩人說說笑笑，趙昕還將馮暢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邊。

    江原氣得要命，暴力踢開了周邊的人，大步?jīng)_到馮暢面前，二話不說便用蠻力分開他們交握的手，要帶她離開。

    馮暢和趙昕換成十指相扣，牽得緊緊的，反而將他推開。

    她神情冷漠地說她喜歡上了別人，讓他別再來找她。

    江原的心臟被一股墜跌失重感擊中。

    他握拳睜眼，熟悉的雪白天花板映入眼簾。

    夢里片段一時難以消散，窗外又應(yīng)景似的陰雨綿綿。

    江原心情惡劣到了極點。

    所以他最討厭下雨天。

    尤其討厭晚上下雨。

    周一那天，謝一明一大早就被馮暢支去了藍(lán)湖。

    藍(lán)湖是雁大周邊開發(fā)得較早的一個高檔小區(qū)，有湖有亭，綠化面積大，住戶大多是高校教職工和陪讀家長。

    幾個月前，馮暢剛帶著謝一明調(diào)回康生，每日忙到焦頭爛額，還不忘支他去藍(lán)湖買一套房。

    謝一明滿頭霧水，不懂老板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馮暢也不多說，只用“今天天氣還不錯”的平淡語氣告訴他她只要某單元某戶，買不到扣薪水。

    謝一明憤懣難平，有口難言，只能快馬加鞭地去藍(lán)湖探查詢問。

    所幸天可憐見，被指明的住戶還算通情達(dá)理，對只住了幾年的房子沒有什么深厚情結(jié)，聽完他深思熟慮編造出來的感人故事，看完他慷慨開出的金額，欣然答應(yīng)割愛相讓。

    之后的改裝交由馮暢的御用團隊接手，他只需定期查看進(jìn)度。

    其實早在上周，謝一明就已簽字收房。

    簽字的那一刻，謝一明心情愉快，他以為自己就此能和這個莫名其妙的任務(wù)說拜拜。誰知今日又要跑一趟。

    謝一明認(rèn)識馮暢之后，很多時候都感覺自己生活在封建社會，擔(dān)任的是一個大內(nèi)總管的角色。

    吳瑜亮說他能力卓群，有大內(nèi)總管的天賦。

    他覺得是他和馮暢的打開方式不對。

    明明最開始，他只是東昇林城分部的一個小小職員。

    林城是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東部沿海城市，東昇早在新世紀(jì)初就以兩個定位不同、地段品質(zhì)俱佳的樓盤在林城穩(wěn)扎營寨。可惜十多年來，以東昇為中心輻射的商業(yè)街一直不溫不火，主打文旅的近海度假村更是效益平平。諸位新老員工背靠大山，論資排輩，得過且過，都沒什么很強的進(jìn)取心。

    廖晨和馮暢一塊空降時，大家表面很積極，心里其實沒太當(dāng)回事。

    當(dāng)然存了心思要鉆營奉承的也有，和謝一明一同進(jìn)公司、卻總比他先升一步的劉瑞就曾想方設(shè)法欲討好廖晨。

    廖晨并不好接近，劉瑞等人便退而求其次，和他帶來的美女秘書小馮套近乎。

    謝一明是第一個看出事情不大對頭的人。

    他是怎么看出來的呢，只能講他天生就比別人運氣好一點，眼力見又強了那么一點點。

    某次聚餐結(jié)束，他鬧肚子，眾人散盡了他才從洗手間出來。經(jīng)過走廊時他朝外看了一眼，恰巧看見廖晨先為秘書開了車門，自己才上了副駕。他當(dāng)時沒覺得怎樣，回家后卻越想越不對，往后特意留意，越留意越心驚。廖晨顯然不是出于紳士風(fēng)度才這么做，也不是和秘書有什么不正當(dāng)關(guān)系。謝一明雖然不出頭，但總部風(fēng)向還是關(guān)注的，廖晨并不是無名無姓的小卒，他曾是東昇二把手楊城灃的特助，誰能讓他畢恭畢敬？謝一明想在網(wǎng)頁檢索，卻突然發(fā)現(xiàn)他連女秘書的名字都不知道。

    小馮？

    謝一明念了遍這個平平常常的稱呼，背上忽然冒了冷汗。

    不是吧？

    謝一明從床上一躍而起。

    他開始不斷變換關(guān)鍵詞在各大平臺搜索，主流平臺相關(guān)的信息并不多，照片更是一張都無。

    謝一明并不死心，繼續(xù)將各個犄角旮旯都翻了一遍，結(jié)果苦心人天不負(fù)，還真被他找到一張不知真假的舊照。

    照片上的人儼然就是“秘書”小馮。

    謝一明在屋子里走了幾圈，反省自己為什么沒早點察覺，果然溫水里泡久了，人都麻木了，一個個燈下黑，傻子似的啥也都不知道。

    還好他向來勤懇敬業(yè)，做的事對得起自己的工資。謝一明慶幸的同時工作越發(fā)兢兢業(yè)業(yè)。廖晨大概是注意到了他，點名讓他陪同視察度假村。

    謝一明去了才發(fā)現(xiàn)只有馮暢在，更不敢掉以輕心，一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剛?cè)肼毮莾赡?，謝一明曾花大量時間研究過度假村的癥結(jié)，也提交過報告，但并未得到重視。

    但這次不一樣。謝一明心里很清楚。這是自己的機遇，是上天的饋贈。

    馮暢的性格和他想象的二代上位者不太一樣，她大多時候只聽，很少長篇大論地表達(dá)，好像也沒什么非要證明自己的雄心，只三五不時帶著他在海灘、別墅、公寓、以及松林邊角快圍了一片的平房周圍轉(zhuǎn)悠。

    一個風(fēng)雨交加的晚上，馮暢臨時起意，將謝一明叫去了平房區(qū)。

    他撐一把巨大的黑傘，陪馮暢在雨中走過一戶又戶，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

    經(jīng)過某處拐角時，樓頂堆積的雜物被風(fēng)刮了下來，謝一明沒看清是什么，怕東西砸在馮暢身上，想也沒想便沖了上去。

    其實掉下來的只是紙板，哪怕積了水，也沒有多少重量。

    況且他也并沒能沖過去，因為動作過激，他才抬腳就摔倒了。

    最后馮暢將謝一明送去醫(yī)院，謝一明穿著病號服，看著腫成饅頭的腳踝，打定主意今天就是把腳盯穿了，也不抬頭。

    馮暢其實沒笑他，還說他心意可嘉，無以為報，只好以身相許。

    謝一明大驚，立馬說我們俗人拿俗物就好，我配不上馮總。說完才見馮暢笑瞇瞇地看著他。謝一明懊悔不已，也跟著干笑兩聲。

    不過半年，廖晨功成身退，馮暢留了下來。而謝一明坐上了馮暢原本坐的位置。

    大家終于清醒過來，明白廖經(jīng)理只是個旗幟。然而晚了，馮暢手上拿著大小主管詳盡無比的歷年資料，整頓起來毫不手軟，該降降，該開開，十幾年的元老軟硬兼施說請走就請走。

    就在各級部門如履薄冰，人人自危時，馮暢又悄沒聲息地提了一撥人。

    誰也不是個傻子，工作積極性忽然空前高漲。

    又過一年，拖累度假村的陳年沉疴，松林外的低矮平房被盡數(shù)遷走鏟平，綿延不絕的黑松又種了回來。

    林城兩頭業(yè)務(wù)漸入佳境，總部便直接給馮暢發(fā)了調(diào)令。馮暢走時順手將謝一明也給打包了。謝一明原本以為要回東宮，誰知馮暢將他帶去了西部某城，兩人扎扎實實駐扎了整整一年，三個月前才調(diào)回康昇。

    也不知道下一站會去哪里。

    謝一明走馬觀花般在腦子里過了一遍東昇名下的產(chǎn)業(yè)。

    電梯門開，謝一明正要出去，卻發(fā)現(xiàn)轎廂外站著的人是江原。

    兩人對視一眼，顯然都很意外，大早上的在同一單元同一樓層的電梯口碰面，說巧合都有點牽強了。

    謝一明看了眼江原身上熟悉的雙肩包，先打了招呼：“江博士。早上好?！?/br>
    江原：“早上好，謝秘書?！?/br>
    “你這是去學(xué)校？”

    “嗯?！?/br>
    “我是來找朋友的?！苯€未問，謝一明先答在了前頭。人有急智。他真是太聰明了?！八靡沧∵@一層，真是太巧了?！?/br>
    “她住哪一戶？”

    謝一明遲疑了一秒。

    江原：“504？”

    謝一明沒法否認(rèn)。

    “好像是?！彼贸鍪謾C，“我問一下?！?/br>
    江原：“我先走了?！?/br>
    “好。再見。”

    第四十三章

    吳瑜亮出差回來，路過謝一明辦公室時，進(jìn)去晃了一圈。

    謝一明對著電腦，鼠標(biāo)遲遲未動。

    吳瑜亮在他耳邊打了個響指。

    “發(fā)什么呆呢？”

    “你終于回來了。”謝一明拉著他坐下，大有不吐不快的架勢。

    “怎么了？”

    “你知道我們馬上要和梁永教授合作項目吧?！?/br>
    “知道。不是很順利嗎？”

    “是很順利。”謝一明頓了頓，才繼續(xù)說道：“但我們馮總好像有點，怎么說呢，她好像看上了梁教授的學(xué)生。”

    “哦……”吳瑜亮前半張臉寫了驚訝，另半張臉寫了了悟，他問：“何以見得呢？”

    “上次在海城，馮總自己說的。我本來以為是在開玩笑。結(jié)果今天我去藍(lán)湖，你猜怎么著，馮總非要買的那套房正好在那人對面。這么看來是早有預(yù)謀，可是為什么呢，總不會是馮總一來康昇就……那也不對啊?！?/br>
    “那人叫什么？”

    “江原?！?/br>
    “他對馮總態(tài)度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