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時候給你的？”?，幠抗庥乜此ブ滦涞氖质站o。

    宋霽雪抓過她的手牽著，隱下所有情緒說：“昨天。”

    短短一日。

    她卻已經(jīng)忘記太多。

    對宋霽雪來說，如今與?，幭嗵幍拿恳粋€瞬息都非常珍貴。

    也許在她下一次眨眼之后就會以陌生的姿態(tài)與眼神看著牽她手的男人，若是再問上一句你是誰，他也不知自己是否能承受得住。

    宋霽雪壓下從心臟不斷朝四肢散去的冷意，剛洗過的手冰涼，卻因握著夫人的手而很快變得溫暖。

    “清清?！?/br>
    話剛說完就被?，庻谀_吻住。

    宋霽雪再難放她離開，不斷加深這充滿溫柔愛意的吻。

    凡人血脈要她斷情絕愛，她偏不要。

    哪怕你每日吞噬愛意與記憶，可我總會重新愛上他，只需一聲或一眼。

    第50章 萬古苦海 4

    妖界與人間日夜顛倒, ?，帍臒o咎山來到中州時只見夜空如墨，星辰耀眼。

    剛落地宋霽雪的玉簡就叮叮作響，之前在妖界未能收到的傳音在這會一股腦的全部涌入, 他垂眸看了會，大多都是昆侖的人和任泓的傳音。

    他將玉簡遞給?，? 伸手給她整理衣發(fā), 總是習(xí)慣的在夜里給她穿上兜帽披風(fēng)防止著涼。

    ?，幑怨哉局斡伤S心所欲地打整。

    修長手指牽著細(xì)繩在她身前打了個漂亮的結(jié), 系完結(jié)后才將兜帽給她戴在頭上，注意著不勾到發(fā)飾，堪堪遮住夜風(fēng)，絕色容貌在兜帽下若隱若現(xiàn)時才停手。

    宋霽雪總在有關(guān)?，幍囊恍┬∈潞图?xì)節(jié)上十分在意且專注, 不自覺地力求做到完美。

    “好了。”他收回手。

    ?，帍澭垡恍? 宋霽雪看得眸光微深，復(fù)又單手輕捧著她的臉摩挲著一下又一下。

    無論看多久都不夠。

    “本以為他是哪家知名的宗門弟子，沒想到是個沒落的修仙世家后代?！背，幫兹干降姆较?，“還可能是被緋滅門的世家。”

    “白雀丹家, 以前在卷宗記錄上見過。”宋霽牽著她走在人潮涌動的街頭, 與行人擦肩而過時將她護(hù)在身邊，“不記得扔哪去了, 應(yīng)該還在上云峰書閣里。上邊記載短短幾行, 說三百年前丹家一子在靈境飛升，后又下界斬殺巨魔, 被稱作乾刀神君。”

    這是丹家飛升的最后一人, 隨后家族便開始走向沒落。

    ?，幝犃酥攸c(diǎn)卻不在丹家和神君, 而是好笑道：“你記得卷宗上的內(nèi)容卻不記得把它扔去哪了?！?/br>
    宋霽雪懨懨道：“你不在，沒人幫我記這些?！?/br>
    常瑤瞇眼：“孟臨江呢？”

    “我不讓他進(jìn)書閣，里面藏了太多亂七八糟的禁咒, 怕他亂來?！彼戊V雪說完時余光瞥見常瑤眼里劃過笑意，腳下一頓，盯著她看了看，在鬧市中捧著她的臉垂首額頭相貼，低啞問道，“清清，難得。”

    難得見她吃醋。

    就算是徒弟，常瑤也不太樂意曾經(jīng)只有她能進(jìn)的書閣還有旁人能去。

    玉簡叮咚作響，宋霽雪只看了眼，默不作聲地回應(yīng)玉簡后才跟常瑤說：“我讓岳南一找找白雀丹家的消息，也許會知道更多?！?/br>
    常瑤點(diǎn)頭。

    到人間后?，幏炊皇呛苤?，心忽然之間靜下。

    或者說，她的感情一直在被吞噬，想要快些恢復(fù)記憶和對失去的愛意的急迫感也在被吞噬，所以會顯得越來越冷靜。

    云山君如今靈力不穩(wěn)，時有時無，又沒了心劍，沒法御劍而行，但他也沒有半分催促，領(lǐng)著?，幵谥兄莩锹?，像是日常與夫人出來夜游般悠閑和睦。

    路上聽見閑談，見到百態(tài)，這個人間少了誰多了誰并無什么不一樣，天地太大了，大到蕓蕓眾生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人們的存在對它來說轉(zhuǎn)瞬即逝，無關(guān)緊要。

    與?，幝浇诸^這樣的日子已經(jīng)十年不曾有過，是宋霽雪曾做夢都妄想回到的過去。

    但他注定要接受塵世的惡意，不得善意。

    失去的再也不可能回得來。

    宋霽雪牽著?，幍氖植痪o不慢地走過中州城，朝白雀山而去。

    -

    山中青竹遍地，山道石路生了青苔，出了青竹林到河道看見對面山腳時起了濃霧。

    ?，幊瘜Π犊戳搜郏@丹家藏得還挺深，沒落后隱世，不知道是不是覺得丟臉，不敢見外邊那些仙門世家所以躲在深山里偷偷哭。

    烏云將月色遮掩，前方透過濃霧有點(diǎn)點(diǎn)燈火明明滅滅。

    兩人來到對岸穿過霧色看見了山腳下亮著燈火的村子。

    宋霽雪目光微怔，停下腳步不再往前。

    “這山下還有人居??？”常瑤隨著他停下，左右看了眼剛要上前就被宋霽雪拉住，“別去?！?/br>
    路道前方霧色再濃，一個黑影若隱若現(xiàn)，清越的男聲低笑道：“丹家后人，我等你很久了?！?/br>
    下一瞬常瑤已身處山頂，黑夜變白日，腳下是雨后濕地，曾經(jīng)華美寬闊的庭院高樓之地已成一片廢墟。石上青苔還有殘存的雨珠和水痕，身著金衣墨發(fā)高束的少年盤腿坐在廢墟石上，一手抓著幾顆深紅的山李果往嘴里塞著。

    這金衣少年外表看去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jì)，可那雙眼卻透露著成熟穩(wěn)重，是上了年紀(jì)，閱過千帆。

    他咧嘴笑道：“回家的感覺如何？”

    雨后陽光襯得周遭竹林與廢墟頹廢又散漫，讓人很難打起精神來。

    身邊的人不在。常瑤淡聲道：“他在哪？”

    指尖已有妖氣彌漫。

    “別緊張，他有自己的路要走，喏，你看，就在那下邊?！鄙倌晏忠恢干较隆?/br>
    ?，庬樦傅姆较蚩慈ィ瑹o視了山間距離，只一眼就看見與她遙遙相隔還在山腳下的宋霽雪。

    他仍站在黑夜?jié)忪F中的村子前。

    ?，庻久迹椿亟鹨律倌辏骸暗ぜ胰?？”

    少年朝她一笑，咬了口脆果子道：“論輩分的話，我算是你祖宗的祖宗，簡略一下，喚我老祖宗就行?！?/br>
    ?，幝牭贸聊街獙Ψ綒庀⒑缶従彽溃骸扒渡窬?？”

    “小丫頭挺聰明啊?！鼻渡窬咏o她一顆山李果，“賞你的?！?/br>
    然后山李果落在了地上。

    ?，帥]有伸手去接。

    乾刀神君：“……”

    少年瞪大了眼不敢相信。

    “……還挺有個性?！鼻渡窬止?。

    常瑤收起妖氣，垂眸掃了眼那果子卻也沒撿，而是打量四周廢墟：“丹家已經(jīng)沒了，我是半妖，不是丹家的后人?！?/br>
    上神界的人自然不會無緣無故出現(xiàn)在這，她心中多少猜到一些，所以才沒有多問，直接切入正題。

    “你身上有著丹家的絕情血脈，死在這的丹家人可都很高興見到你這即將飛升的后輩，哪能容你自己開除家籍?！鼻渡窬p笑間四周景色頓變，無數(shù)黑氣自廢墟中升起遮掩了日光，怨靈四散漂浮聚在上空目光渴望地盯著下方?，?，試圖靠近卻又礙于另一人的存在不敢觸碰，只是貪婪又渴望地看著她。

    乾刀神君笑容燦爛地張開雙臂：“瞧，族人相見，歡喜否？”

    常瑤在這怨靈四起中捕捉到一絲極淡且熟悉的妖氣。

    來自大妖緋殘留在此的妖氣。

    “絕情血脈？”?，師o視周遭惡靈，眉間浮現(xiàn)點(diǎn)點(diǎn)郁色，“這就是導(dǎo)致我不斷失憶的原因？”

    “說來話長，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是愿意讓這些老東西為你講解一番，可惜他們開不了口。”乾刀神君語調(diào)歡快，沒有半點(diǎn)同情死后化作惡靈不得超生的同族們，“本來我是懶得管丹家人的，聽聞這次飛升的是只半妖，這才下來湊個熱鬧，沒想到卻與我有點(diǎn)意外的緣分。”

    他坐在廢墟最高處支著下巴看?，?，眼里淌著笑意：“三百多年前，丹家是名門望族，族內(nèi)天才遍地走，競爭激烈，不巧我與兄長是兩個極端，他是天才，我是廢物。”

    ?，幝牭竭@有瞬間啞然。

    看看眼前飛升成神的少年，你是廢物？

    乾刀神君神態(tài)玩味道：“廢物嘛，自小就被人看不起，受了很多苦，雖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卻因為天賦各自分開養(yǎng)，我這個哥哥心高氣傲，從小被寵壞了，某天得知平平無奇的我僅一日就到化命劫半飛升境界，氣得跑來找我對峙，然后被我打了一頓?！?/br>
    常瑤不時朝山下看去，確認(rèn)宋霽雪是否還在，一邊分神去聽乾刀神君說的話。

    “天才自然是不肯承認(rèn)自己被廢物比過去的，于是發(fā)誓要贏過我，不惜一切代價。”乾刀神君咬著手中山李果，猩紅的果rou脆甜，他“先是泄恨殺我阿娘，接著又是殺妻證道，認(rèn)為修煉不因為凡塵俗事耽誤，不可妄動情愛，被欲念搖擺支配，于是選修無情道。”

    ?，幝牭妹嫔⒗洌骸澳鞘撬牡溃皇钦麄€丹家的道吧？”

    乾刀神君聽得哈哈大笑：“可我把其他丹家人都?xì)⒐饬耍涣粝铝怂难}。”

    他一招手，無數(shù)惡靈聚攏嗚呼哀嚎著：“他留下絕情血脈自以為是能飛升的大道，卻不知斷情絕愛者難與天地共鳴，絕無飛升可能，但他飛升的執(zhí)念卻一代代傳承，哪知道后人不爭氣?！?/br>
    “也有聰明人悟到了這絕情血脈難以飛升，于是在這幾百年里都與沒有靈力的凡人結(jié)親，試圖洗掉絕情血脈，可惜沒能洗掉，倒是靈力越弱，對自身的影響就越小?！?/br>
    靈力越弱影響越小？

    ?，幦滩蛔∠胄?，眼里卻沒多少笑意。

    “每一個丹家人都妄想以弱小之姿得到最強(qiáng)的力量，世代活在求而不得的痛苦中，我都等著看丹家絕后那天，卻出了你父親這個變數(shù)。他的確是個天才，丹家三百年后僅有的天才，可惜，就因為他是天才，太過強(qiáng)大才喚醒了絕情血脈不得善終。”乾刀神君說到這不由嘖了聲，帶著點(diǎn)點(diǎn)惋惜地?fù)u頭，“上次那只大妖也來問我這血脈問題要如何解決，可惜……”

    ?，幉蛔杂X地放緩呼吸，目光緊盯被惡靈環(huán)繞的少年，見他輕挑著眉，彎著嘴角露出一個惡劣的笑：“無解。”

    “這血脈無解，只要一日是人，自然會被其約束，斷情絕愛只為飛升，既然如此，飛升成功就行了?！鼻渡窬捳f得輕慢，故意如此看她緊張的樣子，“你是半妖，這血脈力量對你的影響已有削弱，否則你早在與他成親時就忘得一干二凈?！?/br>
    常瑤嫁于宋霽雪的三年時間里一直在以“對他好是因為想要坐穩(wěn)云山夫人的位置”來說服自己，因此不能讓旁人看出自己不愛宋霽雪，便要裝作喜歡云山君的樣子。

    哪怕血脈力量已經(jīng)吞噬了愛意，她仍下意識地對宋霽雪好。

    乾刀神君對此表示佩服，啪啪鼓掌道：“你比你父親要厲害些，不僅修為到了飛升境界，還能堅持這么久沒被徹底吞噬，所以我才打算來這鬼地方看看?！?/br>
    惡靈們咆哮著朝?，幱咳?，那眼中是憎恨、艷羨與渴望。

    乾刀神君揮揮手，金光將惡靈盡數(shù)斬去。

    頭頂再現(xiàn)烏云雷光，厚重層云后傳來的悶雷聲十分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