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不是高興嘛，”張氏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淚，“自從他到京城去了以后，我這有四年沒見著了啊?！闭f著說著她激動地哭了起來，“那是我親兒子，打小就抱在懷里頭的，如今是四年沒見啊……”

    “我的兒啊——”

    佑哥兒手里握著信，頓時手足無措地望著曾祖父、祖父及爹娘等人。卻見著曾祖父和祖父是眼眶微紅，爹娘也跟著抹眼淚。

    “祖母，您別傷心了，”長成了一個大人的芙姐兒已經(jīng)站了起來，走到張氏身旁安慰道：“三叔就要回來了，我們讓弟弟念一念信，看他什么時候能到家里頭吧?！?/br>
    “對對對，”一聽這話張氏連忙止住淚，聲音沙啞著開口道：“佑哥兒你趕緊繼續(xù)念，你三叔有沒有說什么時候能到家里頭?。俊?/br>
    “我讓人曬好被褥了，都是今年新打的棉花，暖和著呢?！?/br>
    佑哥兒松了口氣，繼續(xù)念道：“……兒將于十月初啟程，路途遙遠，到家后約莫是臘月光景。此番返鄉(xiāng)除探親外，尚有一事容稟?！?/br>
    “兒已外放越城通判，從五品，年后赴任?！弊x到此處佑哥兒欣喜地抬頭，“曾祖父、祖父、祖母還有爹娘，三叔升官了！”

    “如今是從五品了！”

    “又升官了？”張氏笑得合不攏嘴，“他年初那會兒才升了官，如今就又升了啊？！”

    “三弟升官了？”陳世誠也跟著高興。

    “他三叔這么快又升了官？”小張氏有些驚訝，“那娘豈不是要變成那什么誥命了？”

    “娘，四品以上才是誥命呢，”芙姐兒解釋道：“三叔沒到四品，所以祖母是赦命?！?/br>
    小張氏似懂非懂地點頭。

    陳禮忠這幾年經(jīng)過歷練，已變得穩(wěn)重了許多，所以相比張氏幾個毫不猶豫的欣喜，他猶豫著向曾老太爺?shù)溃骸拔以趺绰牭绞峭夥牛俊?/br>
    “爹，世文這是外放了？他往后就不在京城做官了？”

    “唔，”曾老太爺點點頭，他年輕的時候跟著族人在外頭跑過商，見識不是村子里那些種地的可比的。而且這幾年也或多或少地聽人說起過朝廷的官位，所以陳禮忠這么一問他便點頭答道：“這朝廷上有規(guī)矩，外放的京官都要漲上一級，世文之前是正六品，外放了自然就是從五品，這沒什么奇怪的?！?/br>
    “越城……”

    他腦海中靈光一閃，拍著大腿道：“越城這離家里頭不遠啊！早些年大半個就能到，佑哥兒你快接著念一念，看你三叔在信里頭還寫了些什么？”

    “對對對，”陳禮忠附和道：“佑哥兒你快念?！?/br>
    于是佑哥兒又念了起來，“……三叔說這次他和三嬸、二jiejie、二哥、四弟和五弟都一起回來，從京城乘坐馬車南下，準(zhǔn)備周全而且沿途有驛站照應(yīng)著，讓家里不用擔(dān)心。”

    他翻到下一頁，“唔，這一頁沒寫什么了，三叔說這路上每天到哪兒都沒定下，讓家里不要寫信給他了，他每隔半月會再寄一封來?！?/br>
    “這坐的是馬車啊，”曾老太爺感嘆，“怪不得要花近三月的功夫。”

    “如今還有一個多月，讓門房那邊都打起精神來，一旦有世文的信就趕緊送進來?！痹咸珷斠患胤愿溃斑€有，莫要忘了讓人去告知親家母一聲，我們好些年沒見著世文和幾個孩子，親家母也是好些年沒見著世文媳婦了，如今有信來就莫要瞞著。”

    張氏答道：“知道了爹，我這就讓人去柏樹胡同和親家母說一聲?！?/br>
    且不說清源縣傳開了陳狀元老爺要回來的消息后是怎樣的轟動，劉玉真等人在路上緊趕慢趕，終于在臘月十八回到了陳家。

    ……

    “咯咯咯——”

    “咯咯咯咯——”

    刺耳的雞鳴聲斷斷續(xù)續(xù)，睡得正香的劉玉真被吵醒了，有些不耐煩地拉起被子蒙住了頭。但冬天的被褥厚實得很，將頭蒙住之后不一會兒她就覺得呼吸不暢，于是又把頭露了出來。

    只是……

    睡在旁邊的陳世文醒得比她早些，見狀伸手替她捂住了耳朵，柔聲道：“這許是隔壁人家養(yǎng)的雞，鄉(xiāng)下的公雞厲害得很，我替你捂著你再睡一會兒?！?/br>
    耳邊安靜了許多，劉玉真滿意地微勾起嘴角，越發(fā)地將頭埋入陳世文的懷抱。

    “昨兒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我在船上呢，那艘船搖搖晃晃的也不記得要去何處，奇怪得很?！?/br>
    “你這是馬車坐久了的緣故，好一陣子腳不沾地心里頭便不踏實，這睡覺也就不安穩(wěn)?！标愂牢陌l(fā)笑，“如今到家了，過兩日也就好了?！?/br>
    “許是吧，”劉玉真迷迷糊糊地回答，“我要再睡一會兒……”

    “睡吧，我就在此處?！标愂牢牡氖郑w住了她的耳朵。

    第159章

    劉玉真在溫暖的被窩里, 在暖融融的包圍中真的睡了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手觸碰到另一邊略有些涼的被子，這才驚醒過來。

    “老爺什么時候起的？”她喊來了人, 隨意地問道。

    “老爺半個時辰前就起了。”桂枝取來一件棉衣，展開就要侍候她穿上。

    劉玉真看了一眼, “等等, 去取那件紅色, 你路上新做的那一件來。南邊用不著穿這般厚的衣裳。”

    “是將油補縫里頭的這一件嗎？您當(dāng)時說那樣子做出來的衣裳能夠防風(fēng)?！惫鹬υ谧蛉照砗玫墓褡永镎伊似? 然后雙手捧了出來。

    劉玉真道：“對, 你不覺得回來之后這風(fēng)大了許多嗎？這北邊吹來的風(fēng)又冷又寒，得穿些擋風(fēng)的衣裳。你讓她們幾個這些日子注意著些, 特別是年紀(jì)小的瑾哥兒和瑜哥兒, 可別路上沒事到了家里頭反而生病了。”

    “太太您就放心吧, 早起老爺也吩咐過了, ”桂枝邊侍候她穿上棉衣邊道：“跟著回來的都是機靈的，定會把姑娘和少爺們都照顧好?！?/br>
    劉玉真點頭，從梳妝盒里選了一套鮮亮的頭面，然后坐在椅子上任由桂枝給她梳妝。

    “家里頭的其他人呢？早膳可用過了？可有去和曾老太爺以及老太爺、老太太處請安？”

    桂枝用梳子沾桂花水小心地梳順?biāo)念^發(fā)，然后逐次挽起形成發(fā)髻, 最后再用釵環(huán)固定。

    “今早您和姑娘都沒起，兩位小少爺也起得晚，老爺便都沒讓喊。他和大爺一塊去給曾老太爺、老太爺及老太太請安, 早膳也是在正房用的?！?/br>
    “太太您想用些什么早膳？”

    “廚房里有好些呢，”桂枝笑道：“知道老爺和您回來了, 我那婆婆天還沒亮就起床揉面, rou粥、蛋餅子、粉面和餃子、炸酥的油條、饅頭和包子等等都有?！?/br>
    “她還說您有什么想吃的, 只要打發(fā)人去說一聲, 就都給您送來。”

    桂枝說的婆婆，就是錢貴的娘，之前走了劉玉真的門路到廚房干活的那個。他們一家都是陳世文中秀才那時買的下人，此前在京城的時候由桂枝劉玉真做主，許配給了陳世文身邊的錢貴，所以這錢家的就是桂枝的婆婆。

    上次回鄉(xiāng)的時候桂枝的孩子還小沒跟著一起回來，所以這回還是她第一次見‘婆婆’。

    看這情形，兩人相處的還可以。

    “她的心我知道了，”劉玉真站了起來，“挑些好克化的讓她送來吧，就擺在我們這院子的偏廳里頭，然后你再讓人去請慧姐兒一起過來用膳?！?/br>
    “瑾哥兒和瑜哥兒可醒了？我去瞧瞧，”她抬步往外走，“他們兩個也該起了，等會用完早膳便要去給老太太請安，我們許久沒有回來，更不能失了禮數(shù)?！?/br>
    ……

    昨日老三一家回來了，張氏盼子孫心切，這一見便沒忍住，哭得險些暈過去。

    被兒子兒媳們連番安慰許久才緩過來，止住了眼淚，但心情激動的她一整晚輾轉(zhuǎn)發(fā)側(cè)，天蒙蒙光就起來了，下床的時候險些栽了個倒蔥。

    “哎呦——”

    “你這是怎么了？”年紀(jì)上來了，睡得并不安穩(wěn)的陳禮忠被她這一聲嚇醒，開口問道：“急急忙忙的，這是要去哪兒？”

    張氏彎腰揉著磕疼了的膝蓋，“我去廚房，老三小時候最喜歡吃我做的酒糟煮雞蛋了，這東西補著呢，我去給他煮一碗再放兩勺糖甜甜嘴，昨晚事情多把這事給忘了。”

    “那你快去吧，給幾個孫子也煮一碗，”陳禮忠也跟著坐了起來，摸索著穿上衣服，“他向來起得早，這會兒莫不是已經(jīng)起了。”

    “當(dāng)家的，你這是要去哪兒？”張氏好不容易揉妥來了膝蓋，見陳禮忠要出門頓時奇怪地問道。

    “我到田里轉(zhuǎn)轉(zhuǎn)，看看那些胡菜，”陳禮忠推開門出去，“順便抓幾條魚回來，家里前年不是養(yǎng)了一些魚在深塘里頭嘛，撈兩條回來中午和豆腐一起燉著吃?！?/br>
    “那些魚大得很，煮的湯也鮮甜，老三和孫子們都沒吃過呢?！?/br>
    張氏一想也是，便沖著那遠去的背影大聲喊道：“當(dāng)家的，水冷得很你可不要自己下去撈?。　?/br>
    走遠了的陳禮忠回了一句知道了。

    “這老頭子?！睆埵蠐u搖頭，她就著油燈打量了一番自己身上這半新衣裳，想了想從柜子里找了件舊的換上，這才走出了房門。

    ……

    如今的陳家，與三四年前相比有了很大的不同。這其中之一便是地位，陳世文考中秀才之后，村里但凡有那大小事都要請陳家來人商議或者出席。

    考中舉人之后，這鎮(zhèn)上、縣里的人家有喜事都會派人來陳家說一聲，看舉人老爺有沒有空閑，若是舉人老爺沒有空閑，那舉人老爺他爹能來也是美事一樁。

    這中了狀元、做了官后就更了不得了，村子里的人不但幫著把陳家的新宅子建好，已經(jīng)是里長的陳氏族長還專門請了個夫子來，將村塾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辦了起來。陳世文以前用過的文房四寶、寫過的字帖等還被他討了來，特地擺在村塾里頭，有新的學(xué)生來了都要特地帶人去看一看。

    至于村子外頭，如今那些普通人家除非是姻親故舊不然都不敢上門來請陳家的人去赴宴，反倒是縣城的大戶人家有紅白事宜都會寫張?zhí)樱蓚€管家恭敬地送來。不管陳家人去不去，這禮數(shù)是到了的。

    其二就是家業(yè)，以前的陳家連著山地才只得一百畝，每年的進項不過二十兩，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但如今得益于陳世文高中，田地免稅不說還有了這在田里養(yǎng)魚、種胡菜榨油的營生，這日子就蒸蒸日上。

    更別說后頭陳世文還有了五頃職田，每年的收成都會送一部分到家里，攢著買田買地。眼見著過些年這縣里頭就會多出一個大戶人家了。

    其三就是這宅子了，完全是按照他們臨走時畫的圖紙建造的，比如他們居住的院子后頭就按著他們的意思，種了許多果樹。

    幾個孩子見了都開心得很。

    劉玉真幾人用完了早膳，略喝了幾口茶就紛紛起身，走出院子去正房給長輩們請安。她一手牽著一個，行走在干凈的青磚路上。

    這新宅子的青磚路自然是比不上老宅子的青石路，但好在青磚是窯子里燒出來的，比青石易得。所以才能在各處都鋪上，不會像別的人家一樣，一到雨天就一腳泥。

    “娘，”瑾哥兒扯了扯劉玉真的手，指著前方道：“你看，是三哥哥！”

    劉玉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提醒道：“還有你大伯母和芙姐兒，估計也是去給你們祖母請安的，待會過去了得向你大伯母和jiejie哥哥們問安?！?/br>
    說完了瑾哥兒她又轉(zhuǎn)頭看向瑜哥兒，“瑜哥兒也是，不管是在家里還是在外頭，見到了長輩要問好?！?/br>
    “知道了，娘！”兩小齊齊答道。

    走在后頭的劉玉真幾個看見了人，先一步出門的小張氏三人自然也發(fā)現(xiàn)了后面一大三小，以及跟在他們身邊侍候的好幾個嬤嬤、丫鬟等人。

    小張氏在芙姐兒的提醒下轉(zhuǎn)頭一看，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喃喃道：“她怎么來了？”

    “娘？”芙姐兒略有些奇怪地問道。

    “是三嬸嬸、二meimei還有四弟和五弟！”佑哥兒高興道：“他們走過來了?！?/br>
    慢步走過來的劉玉真先打了招呼，“大嫂、芙姐兒和佑哥兒，你們這是要去給老太太請安嗎？”她說完了這句話又對幾個孩子道：“剛剛我是怎么跟你們說的？”

    “侄女給大伯母請安?！被劢銉簝x態(tài)端方地對著小張氏行了個福禮，她對面的芙姐兒嚇了一跳，看著慧姐兒的動作略有些愣住了。

    瑾哥兒和瑜哥兒也拱手作揖，“大伯母安，大jiejie安，三哥安?！?/br>
    “快，塊起來！”小張氏被這樣的舉動嚇了一跳，連連擺手。

    幾個孩子行完禮后就站了起來，芙姐兒和佑哥兒這才反應(yīng)過來給劉玉真行禮，劉玉真沖著他們和煦地笑了笑，伸手去扶，“好孩子，快起來吧。你們祖母怕是等急了?！?/br>
    張氏并沒有等急，她一早就去了廚房，然后等陳世文帶著康哥兒來請安的時候，她的酒糟煮雞蛋也好了。端上來在兩個人面前擺著，滿滿地一大碗，開心地招呼著他們快吃。

    所以等劉玉真他們來的時候，康哥兒已經(jīng)在瞧瞧地打飽嗝了。

    請安過后，張氏高興地招呼他們坐下，“你們祖父他出門去了，要去給你們撈大魚吃呢，在水里養(yǎng)了好幾年的大魚，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