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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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宴態(tài)度堅決,死氣沉沉的瞳孔恍如泥潭。 他很久之前就得了胃病,源于不規(guī)律飲食與日常簡陋的食物,每當(dāng)病癥發(fā)作,五臟六腑都會蔓延開刀割一樣的疼痛。 雖然做不到徹底麻木,但他已經(jīng)學(xué)會了如何掩飾痛苦,在病發(fā)時極力偽裝成一切正常的模樣,把疼痛全部咽回心底。 原因無他,所有人都把他當(dāng)做格格不入的怪物,孤兒院里的小孩與老師、長樂街里的鄰居街坊、以及身邊所謂的“同學(xué)”,從他們眼里,他只能看見排斥與嘲笑的目光。 少年人的世界自卑又敏感,秦宴不愿讓病痛暴露在許許多多或同情或看熱鬧的視線之下,讓自己的痛苦淪為供人嘲弄的玩具。 更不想再一次聽見小時候在孤兒院里,被孩子們團(tuán)團(tuán)圍住時,聽到的那句滿帶厭惡的挑釁: “怪物也會生病嗎?” 兩人接下來便沒再說話,等下課鈴終于響起,秦宴徑直回到課桌上睡覺,看他的動作,應(yīng)該并沒有準(zhǔn)備胃藥。江月年欲言又止,看著他的背影說不出話。 這就是秦宴所擁有的一切。 孤身一人,靠打零工賺取生活費,吃不飽穿不暖,身上總是有許多來歷不明的傷,承受著太多流言蜚語、刻意疏離。沒有朋友、沒有家人、更沒有誰會在他難受時上前問候,只能獨自呆在無人問津的角落。 可這本不應(yīng)該是他擁有的人生。 其他人都不會相信,也不會關(guān)心,可江月年知道,他其實溫柔又細(xì)心,別扭的善意全部都藏在深處;他努力又勤奮,哪怕貧困潦倒且疾病纏身,卻還是能在泥潭中野蠻生長,成為像現(xiàn)在這樣很優(yōu)秀很優(yōu)秀的人。 不止是一句簡簡單單的“謝謝”,她想為他做些什么。 ——哪怕是報答那道默默跟在她身后,隔絕掉所有黑暗的影子。 * “所以說,你因為秦宴上課幫你擋了一下腦袋,就自發(fā)來給他買藥?” 裴央央意味深長地盯著她看:“人傻錢多,說的就是你這種人?!?/br> 江月年細(xì)細(xì)翻看塑料袋里的膠囊、沖劑和藥片,一本正經(jīng)地抬眼與她對視:“現(xiàn)在有個很嚴(yán)肅的問題——我買了這些藥,應(yīng)該用什么理由送給他?” 對方滿臉不解:“想那么多干嘛,直接送給他就好啦。” 江月年趕緊搖頭:“才不要,我和他又不熟,這么刻意地買藥送給他,不管怎么看都怪怪的?!?/br> 更何況秦宴同學(xué)自尊心那么強(qiáng),一定會覺得自己受到了施舍,從而毫不猶豫地拒絕她。 “但事實就是你給一個壓根不熟的男同學(xué)買了藥好嗎?” 裴央央噗嗤笑出聲,繼續(xù)出謀劃策:“那你就直接放在他桌子上,學(xué)雷鋒做好事不留名唄?!?/br> 生活不易,江月年嘆氣:“你覺得他會用來歷不明的藥嗎?” 答案當(dāng)然是不可能。 她左思右想不得要領(lǐng),在即將走到教室時,有些苦惱地?fù)蠐夏X袋,“既然這樣,那就只剩下最后一個辦法了。” * 秦宴從夢魘中醒來,睡意朦朧地睜開眼睛時,一眼就看見桌子上放著的白色塑料袋。 他的第一反應(yīng)是別人的惡作劇,里面放了些令人惡心的垃圾或小蟲,在初中時有人這樣嚇唬過他。 胃痛殘余的痛覺仍然像小蟲子那樣啃咬著身體,連呼吸都仿佛在被刀割。他心情煩悶,正想把它丟進(jìn)垃圾桶,卻猝不及防看見一張便利貼。 字體是清雋又漂亮的小楷,一筆一劃都顯得極為認(rèn)真: 【秦宴同學(xué)你好,我是江月年。 我以前生胃病時買了這些藥,病好之后就用不上它們啦。繼續(xù)留在我這里也沒什么用,如果你有需要,盡管拿去用吧,如果能幫上忙的話就太好了?!?/br> 他沉默著打開其中一瓶膠囊,的確是被人打開用過的模樣,只不過并沒有用去太多,還剩下滿滿一大瓶。 在滿袋子的瓶瓶罐罐里,有幾顆小小圓圓的東西顯得格外突兀。秦宴將其中一顆拿起來,才發(fā)現(xiàn)是包裝精美的乳白色奶糖。 小時候在孤兒院里,糖果向來是他翹首以盼的寶物,要是能吃上一顆,即便當(dāng)天被其他孩子毆打或嘲笑,心情也不會太過糟糕。 自從離開孤兒院,他就再沒吃過糖果。 不僅沒有閑心享受,也因為沒有閑錢。 在糖果上也貼了張紙條,粉紅色,小小的一張: 【附贈:藥后專用奶糖,糖到病除(。^^。)】 第7章 演技 秦宴在四歲時,被父母丟棄在孤兒院門口。 據(jù)院長說,那天正值寒風(fēng)蕭瑟的凜冬,大雪落滿房檐,他獨自蜷縮在孤兒院大門門口,因為高燒失去意識。 在他單薄的衣物口袋里塞了張紙,潦草地寫著出生日期和名字,那時他并不叫“秦宴”,而是“秦厭”。 厭惡的厭。 院長不喜這個漢字的寓意,在后來為他改了名。但這欲蓋彌彰的舉動無法掩蓋最原本的事實—— 打從出生起,他就是一個被親生父母厭惡的孩子。 連父母都嫌棄他至此,他又有什么資格奢求更多的愛呢。 在孤兒院里的日子并不見得有多么好受。最初一段時間的確風(fēng)平浪靜、按部就班,看不出有什么異常,直到某天幾個小孩前來找茬,事情徹底亂了套—— 長樂街里的孤兒院治安并不算好,性情跋扈的孩子們組成了許許多多獨立的小團(tuán)體。秦宴模樣乖巧、性格內(nèi)向,收獲了不少老師的青睞,一些小孩心生嫉妒,把他堵在宿舍墻角。 接下來便是一番拙劣的拳腳相向,他笨拙地試圖反抗,卻沒想到變故陡生。 那天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秦宴已經(jīng)記不清晰。他只知道當(dāng)自己回過神來,耳邊充斥著孩子們驚慌失措的大叫、哭喊與求救,鼻尖竄動著鐵銹般的腥味,熏得他一陣惡心。 再往下看,領(lǐng)頭的小孩被自己死死拽住領(lǐng)口,鼻青臉腫,看不清原本模樣,頭頂?shù)孽r血順著額頭往下流,浸滿整張臉龐。 這本應(yīng)該是極度駭人的景象。 可不知道為什么,他卻覺得渾身激動得戰(zhàn)栗,死氣沉沉的細(xì)胞宛如復(fù)蘇,開始瘋狂地躍動叫囂。 從那天起,孤兒院里的孩子都叫他“怪物”。 而他也逐漸意識到,自己真的與其他人不太一樣。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陰鷙癲狂,對血液與殺戮充滿強(qiáng)烈欲望。每當(dāng)不受控制地陷入混亂,他變得不再是自己。 或許這就是父母將他丟棄的原因。 也是在后來,整個世界都厭惡他的理由。 他曾經(jīng)嘗試著融入人群,努力與孩子們交朋友,可每當(dāng)秦宴靠近,他們都會露出嫌惡與恐懼兼有的復(fù)雜神色,像遇見蒼蠅般迅速走開。 也曾有一個男孩子愿意接納他,笑著說“我相信你不是怪物”。那時的秦宴懵懂又青澀,因為這份難得的善意失眠一整晚,如果對方愿意,他能把自己殘破的、卑怯的整個小世界送給他。 后來男孩被人欺負(fù),秦宴上前為他出頭。壓抑許久的野性本能再度迸發(fā),當(dāng)那些人倉皇逃跑、而秦宴用血紅色的雙眼看著他,牙齒磨出咯咯響聲。 男孩的眼淚一下子涌出來:“你、你別過來……求求你,別傷害我?!?/br> 然后他頭也不回地跑開,卻不知道身后的秦宴為了壓制沖動不傷害他,把指甲深深壓進(jìn)rou里,借用疼痛讓自己保持清醒。 在故事最后,短暫獲得了善意的小怪物還是一個人獨自站在黑暗角落里,掌心鮮血淋漓。 那男孩再沒和秦宴說過一句話,偶然聽見他與其他人閑聊時,滿滿全是懼怕的語氣:“真是嚇?biāo)牢伊?!秦宴就是精神有問題,當(dāng)時他看我那眼神,簡直像要把我生吞活剝,誰敢繼續(xù)和他一起玩呢。” 既然沒有人愿意接近他,既然他總是會無意識地傷害珍視的對象。 那干脆用堅硬的殼把自己裹住,用冷漠的外表面對整個冰冷的、惡意相向的世界。外面的人進(jìn)不來,秦宴也不愿意出去,當(dāng)一點點習(xí)慣孤獨,他就能避免奢望過后的失望。 ……反正也沒有人會在乎他,就這樣孑然一身地活著,似乎沒什么不好。 剛從睡夢中驚醒的少年看著手里的奶糖,沉默著輕抿薄唇。 自從離開孤兒院,獨自搬去長樂街的出租房生活,這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糖果。 也是第一份禮物。 ——但這一時興起的好意并不能證明什么,不過是興致驅(qū)使下的短暫施舍。一旦那個叫江月年的女生看見自己發(fā)瘋的模樣,也會和其他人一樣退避三舍。 秦宴勾起自嘲的輕笑,本想把糖果扔進(jìn)一旁的垃圾袋,在即將松手時,指尖卻遲疑著僵住,輕輕摩挲紙條上那個輕巧的顏文字笑臉。 然后手腕一旋,將它們放進(jìn)書包最里層的小口袋。 想來是太久沒有人對他笑過。 所以連這樣一個虛幻的笑容都舍不得丟開。 * “他吃了嗎?” “吃了吃了吃了!” 江月年得意地一撩頭發(fā):“天才第一步,江月年牌小套路。我覺得我不應(yīng)該是個凡人,我應(yīng)該生活在快樂星球?!?/br> 裴央央轉(zhuǎn)身笑著拍她腦袋:“得了吧!” 她正想再說什么,視線向后一瞟,忽然嘶了口冷氣,把聲音壓低三個度:“停停停,秦宴在我們后頭——就在你后面第五個。” 這會兒正值午餐時間,不少學(xué)生都在下課鈴打響后迅速沖去食堂打飯,江月年與裴央央一對狐朋狗友沒什么上進(jìn)心,等慢悠悠晃到食堂,大部分學(xué)生已經(jīng)打完了飯,隊伍只剩下零星幾個人。 她們已經(jīng)夠晚了,沒想到秦宴還在更后頭。 聽說因為家境不好的緣故,他的午餐從來只有白米飯配一份青菜。江月年心里吐著小泡泡:現(xiàn)在正是發(fā)育期,吃那么一點真的沒關(guān)系嗎?更何況他晚上還有兼職耶。再往深處想,或許胃病也和這種飲食習(xí)慣有關(guān),果然還是應(yīng)該吃得健康一點吧? 阿統(tǒng)木打了個哈欠:【你又來了,冤大頭,想給他買吃的?】 “你看,秦宴同學(xué)總共幫了我兩回,給他送藥只是還了其中一份人情,我還欠著他一份恩呢。” 江月年在心里哼了聲,帶著有些惡劣的笑:“而且我樂意,你管不著。” 等終于輪到她,小姑娘認(rèn)認(rèn)真真把剩下的菜品打量一番。太油膩對腸胃不好,好吃的菜又大部分被打完,想來想去,聽見食堂阿姨叫了聲:“怎么了小姑娘?” 身后的學(xué)生在跺腳,大概是等得不耐煩。 她臉上一熱,匆忙說了三樣自己平時喜歡的食物,然后小心翼翼補(bǔ)充:“阿姨,這些菜我打兩份,一份裝在我的盤子里,另一份麻煩盛給站在我后面的第五個男生——穿長袖校服的那個?!?/br> 江月年把聲音刻意壓得很低,小臉板成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不過您千萬別告訴他是我付了錢,等會兒不管他點了什么,您都把這些菜加給他,然后說……就說是盛錯了?!?/br> 阿姨細(xì)細(xì)看她一眼,又抬眸瞥向江月年身后的隊伍。秦宴身形高挑,在人群里極為扎眼,望見他的瞬間,阿姨神色了然地嘿嘿一笑,比了個ok的手勢。 阿姨真好!謝謝阿姨!給阿姨倒上一杯卡布奇諾! 擔(dān)心自己交頭接耳的動作被秦宴察覺,江月年沒再多加囑托,道了謝便接過餐盤轉(zhuǎn)身離開,與裴央央一起坐在距離打飯窗口最近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