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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玉像是沒聽見,依然雕像般佇立良久。夜空中璀璨的薪火光映照著她,將她的身姿勾勒得美艷絕倫。 這時,一直侍立納蘭玉身邊的李仁妙接觸到了身后那內(nèi)侍遞過來的眼色,他微微一頷首,踩著細碎的步子,挨近納蘭玉的身邊: “娘娘,已過丑時了......“李仁妙低聲說。 “本宮聽到更鼓聲了……”納蘭玉幽幽地說。 她抬起頭,目光投向被火光映紅的夜空,納蘭玉想:此刻,宗懿應(yīng)該挑開月兒的紅蓋頭了吧 納蘭玉心底掀起的是怒??駶?,嘴角揚起的卻是微笑的弧度。 納蘭玉也曾經(jīng)有過一個美妙的新婚之夜,完顏旻也曾經(jīng)是一個眼里心里只有納蘭玉一個人的多情郎。只后來完顏旻做了可汗,他注定了不是納蘭玉一個人的男人。直到后來再有四名女子,先后為完顏旻生下七個兒女,納蘭玉便有了許許多多痛苦的、屈辱的記憶,將這丁點難得的美好,都深深地掩埋了…… 直到宗懿來到納蘭玉的身邊,走進了她日漸干涸的心里,讓她重新鮮活起來。納蘭玉清楚地知道這個死了娘的孩子,對自己寄予了多么大的厚望,也相當(dāng)清晰地明白完顏宗懿心底里對自己有多依賴。 與完顏旻相比,完顏宗懿更體諒女人的苦,懂得男人的擔(dān)當(dāng),他用他尚且稚嫩的肩膀,幫納蘭玉挑起她心間的重擔(dān)。納蘭玉難過的時候,宗懿陪她難過,納蘭玉高興的時候,宗懿更加高興?;蛟S因為自幼便生活在失去親人的恐懼中,在少年宗懿的眼睛里,難能可貴的新母親納蘭玉,便占據(jù)了他眼中的全部。 哪怕后來宗懿與納蘭玉鬧矛盾,又出宮開府單過了,但是納蘭玉身經(jīng)百戰(zhàn),與宗懿度過的那僅僅一夜,就讓她更加容易地看清楚了完顏宗懿的內(nèi)心。 納蘭玉自信——完顏宗懿對她的愛,永遠都不會變。 所以她放心大膽地從自己的娘家挑選出了納蘭松月,納蘭松月單純,模樣不出眾,性格溫吞,在海嶺府一眾姐妹里也不突出。這樣不上、不下、不剛、不烈的女子,可不就最適合做宗懿的妻子嘛! 納蘭玉嘴角的線條愈發(fā)柔軟了,淺淺的微笑如漣漪一般層層蕩開。 李仁妙瞥見了大妃臉上浮著的那一層笑意,便湊近納蘭玉的耳朵,悄聲道:“娘娘,明天一早,九王爺就要帶新婦進宮,到時候,娘娘可以留他們小住幾日的……” 納蘭玉垂下眼皮,讓人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誰也不知道大妃心底的潮起潮落。 納蘭玉輕輕一轉(zhuǎn)身,抬手道:“回宮?!?/br> 一行人魚貫退出閣樓,夜幕下,薪火畢畢剝剝?nèi)嫉酶恕?/br> …… 納蘭玉為婚禮的每一步、每一個進程牽腸掛肚,卻想象不出,今晚九王妃頭上的紅蓋頭,其實是被納蘭松月自己扯掉的。 納蘭松月實在太苦、太累了。 頭頂那幅枝繁葉茂的頭面像一座五行山,把納蘭松月壓得死死的不說,還要頭頂這座大山拜東拜西,拜完天地拜祖宗,拜完祖宗拜爹娘,一套流程走下來,兩條腿都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了。 好容易盼到典禮結(jié)束,被人送進了寢宮,卸下了沉重的鳳冠,依然不能隨意動彈,還要頂塊羅帕,又悶又熱,氣都喘不上來了。 納蘭松月聽得自己的姑母與周遭的人吩咐要照顧好九王妃,還叫娟兒和嬌兒去客房休息,不能再呆在新房里了。娟兒和嬌兒還沒看舒服,哼哼唧唧撒了一會兒嬌,終于還是被納蘭玉給帶走了。 聽著零落的腳步聲瀝瀝拉拉地漸行漸遠,耳畔安靜了下來,納蘭松月長舒了一口氣,抬手就把頭上的羅帕給揭了下來。 周遭侍立的婢女們都被嚇壞了,紛紛跪下了磕頭說:九王妃趕快把蓋頭給蓋好吧!王爺就要回來了,若是新郎官沒揭成蓋頭,那就不吉利了。 納蘭松月好容易透了一口氣,哪里舍得再把自己給捂起來?她對婢女們的勸說充耳不聞,三下兩下把身上的喜服也解了,只穿了一身輕薄的單衣,愉悅地大喊:“好舒服啊!” 眼看著新娘子轉(zhuǎn)眼間就已經(jīng)成了這樣,房里的眾人一個個皆目瞪口呆,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納蘭松月把自己狠狠地摔進寬大的鴛鴦床,仔細感受身下大紅緞被的細膩、光滑。 回想起往日里九哥對自己的一萬個好,又想起姑母和祖母慣來對自己的關(guān)照,納蘭松月的心已經(jīng)快被蜜給甜化了。再看看眼前這紅彤彤的床鋪,紅彤彤的房間,從今晚開始,就再也不得叫他九哥了,九哥是自己的丈夫,當(dāng)著人面,得喚他夫君,背地里稱他九哥兒…… 納蘭松月噗哧笑了,把緋紅的臉深深埋進錦被…… 金頭面勾住了被面,阻礙了納蘭松月的行動,納蘭松月不悅,坐起來自己摘下那鳳冠后,又開始拆頭上的珠花。 婢女們見狀還想阻止,被納蘭松月狠狠一瞪:“都這樣了,講究什么講究?還不快過來幫我一起拆!” 眾人見狀,想想覺得九王妃說得有道理,身上都脫光了,再帶著那頭面的確也無甚意義了,便都上前來幫著納蘭松月松她頭上的髻。 納蘭松月終于徹底解放,身心都舒坦了,便開始四下里逡巡。 宗懿的怡園很大,上房也很大,為著這次迎娶九王妃,宗懿還把上房重新裝點過,比起從前,更加氣派、富麗堂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