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和平點(diǎn)頭，“怎么了？”

    “我班主任咋說大學(xué)特輕松？”小三毛問。

    林和平道：“你老師上過大學(xué)？”

    “他班主任中專畢業(yè)?！绷謱帉庨_口道，“我以前的語文老師?！?/br>
    林和平聞言就說，“是信你老師，還是相信你姑爺？”

    姑爺上過大學(xué)，小三毛吐出倆字，“姑爺?！彪S即又忍不住嘀咕，“還以為考上大學(xué)，想干啥干啥呢。”

    “就是不學(xué)習(xí)？”林和平問。

    小三毛的小臉變了色。

    林和平道：“那你跟高中畢業(yè)的有什么區(qū)別？拿什么造飛機(jī)大炮？”

    “飛機(jī)？”小三毛忙問。

    林和平?jīng)_林寧寧看一眼，“讓他解釋給你聽，我得去辦公室?！?/br>
    小三毛朝他跑去。

    林寧寧遞給他個魚竿。

    縣里和鎮(zhèn)上弄得動靜太大，又有人大中午跑回家，以至于周圍幾個村落都知道，林廠長的弟弟是全省高考狀元。

    經(jīng)常在河對岸放羊的人都認(rèn)識林寧寧和小三毛，有人看到林寧寧還有心思釣魚，不禁感慨，“這孩子將來是個干大事的。”

    “現(xiàn)在也是。”有人一邊割草一邊說。

    林寧寧忍不住看一眼說話的兩人。

    最先開口的人好奇地問：“啥時候去首都？”

    “不去首都。”林寧寧道。

    小三毛下意識問，“不去首都去哪兒？”

    “我以前不知道，首都的國防大學(xué)不招高中畢業(yè)生。”林寧寧指著河岸，“坐下，我說給你聽?！?/br>
    長見識的時間到了，魚鉤甩河里，小三毛正襟危坐，洗耳恭聽。

    林寧寧同他解釋一番國防科技大學(xué)都是干啥的，小三毛聽直了眼。

    隨后林寧寧又說，“東北和西北也有個很厲害的學(xué)校，你以后不想去國防大學(xué)，去東北那個，或西北也行?！?/br>
    小三毛不關(guān)心這些，“寧寧小爺，以后會留在那邊嗎？”

    “留不留我說的不算?！绷謱帉幙傆X得留在當(dāng)?shù)氐目赡苄圆淮?，“有可能去首都，也有可能去西北?！?/br>
    小三毛還想跟林寧寧一起上學(xué)，聞言想哭，“我以后見不到你了？”

    “我還要讀研讀博，得好多年呢?！绷謱帉幰詾樗迷偕鲜畞砟?，到學(xué)校里才知道可以提前修滿學(xué)分。

    不過這是后話。

    傍晚，小三毛拎著兩條魚，坐著他爹的車子回到家，扔給他娘一條，就去找他爺爺，順便告訴他林寧寧的學(xué)校多厲害。

    老村長聽到“國防”倆字，以為是培養(yǎng)干部的軍校。剛剛還跟他老伴兒念叨，寧寧心大，不適合當(dāng)官。小三毛有點(diǎn)“目中無人”也不適合走仕途。

    隨著小三毛說完，老村長放心了，跟小孫兒夸林寧寧是他們清河村最爭氣的娃啊，他要向林寧寧學(xué)習(xí)。

    小三毛瞥他爺一眼，這事還需要你交代啊。

    老村長脫掉鞋要揍他。

    小三毛嚇得往隔壁跑。同一時間，王氏也見到林老漢和孫氏。

    寧寧考上市一中，孫氏還酸，說什么他能考上，是他姐會教，跟她這個當(dāng)娘的沒關(guān)系。

    現(xiàn)在親耳聽到王氏說，市里加縣里加鎮(zhèn)上獎給林寧寧四百五，孫氏說不出酸話，還想到周建軍走時說過的話，他們姐弟四個，隨便誰手里漏的都比她辛辛苦苦攢的錢多。

    王氏見兩口子不吭聲，料到心里很復(fù)雜，故意問，“你們要不要過去看看寧寧？好幾年沒見了。”

    林老漢想去，又覺得留妻子一個人，她太可憐了，就對王氏說，他們再考慮考慮。

    孫氏和林老漢都是在謾罵和挨打中長大的。

    他們認(rèn)為“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就覺得孩子也應(yīng)該跟他們一樣。以至于到現(xiàn)在還認(rèn)為，林和平太慣著林寧寧。

    一點(diǎn)小事就上綱上線，早晚會把他慣壞。

    偏偏林寧寧特爭氣，王氏走后，林老漢就問孫氏，他們是不是錯了。

    孫氏不覺得自己有錯，林寧寧離家那天，依然沒能見到爹娘。

    林寧寧雖說已滿二十歲，但他是家中老小，幾個哥哥jiejie看護(hù)著長大，無論是去市一中報道，還是高考，都有林和平跟著。

    林寧寧又沒出去做過事，林平安擔(dān)心突然讓他獨(dú)立，林寧寧到了陌生城市，得跟個迷路的羔羊似的，就讓林寧寧早走幾天，他送林寧寧過去。

    有兄長陪在身邊，林寧寧沿途沒什么不適，到了學(xué)校，也只有好奇。

    林平安把他安頓好，必須得返校，林寧寧哭了。

    離別的車站，林寧寧的眼淚一個個掉。

    林平安無語又覺得好笑，“哭什么？過幾個月就回家了。等你放寒假，咱們就不用住廠里。說不定到時候姐也有了。”

    “有了？”林寧寧頓時忘記哭。

    林平安忙說：“可能！我剛才看過，你學(xué)校有公用電話?；仡^想大姐，就給大姐打電話。別節(jié)衣縮食，但也別大手大腳。”

    “我知道。”林寧寧抹掉眼淚，很失望，“我還以為姐有了。我得給姐夫?qū)懶拧！?/br>
    林平安順嘴問：“寫啥信？”

    “不告訴你！”林寧寧沖他揮揮手就回學(xué)校。

    林寧寧的通知書下來，林和平帶他去部隊(duì)住幾天，就對周建業(yè)說，安頓好幾個弟弟meimei再過去。

    青州市一小是青州最好的小學(xué)，林安寧在校成績好，還沒畢業(yè)就被一小校長要過去，林和平得給她租房子。

    現(xiàn)在租房的人少，出租房屋的更少。

    林安寧又是一個人住，必須把安全問題考慮進(jìn)去。

    符合條件的就更少了。

    身為有家食品廠廠長，林和平又不能天天往市里跑，以至于林安寧的學(xué)校開學(xué)，還沒找到合適的房子。

    好在市一小離市一中很近，林安寧暫時跟瘦瘦的楊槐花湊合一下。

    林寧寧和林平安走后，林和平就去市賓館住下。

    連找三天，林和平的腳磨出水泡，碰到林寧寧的班主任，從她口中得知，家屬院里有房子。

    市一中分房看資歷，剛畢業(yè)的幾個人一間，干了幾年的人得一間，另一半同為老師，就是兩間，萬一不是，夫妻倆加孩子就很擁擠，以至于家在本市的好多老師寧愿住自己家。

    林安寧一個人住，一間房剛好。房子在家屬院，不用擔(dān)心安全問題，定下來就給林安寧置辦生活用品。

    楊槐花幫忙把林安寧的東西移到家屬院，林和平回到食品廠，晚飯都沒吃就睡下了——累的。

    在家緩幾天，到部隊(duì)周建業(yè)就給她一封信，

    林和平看到內(nèi)容簡直想飛去國防科技大學(xué)揍林寧寧一頓。

    周建業(yè)見她氣得想罵人，故意逗她，“你弟弟從沒管你我要過東西，這是第一次?！?/br>
    “這是東西？”林和平揮揮手里的信。

    周建業(yè)瞥一眼信，看到林寧寧提醒他，準(zhǔn)備要孩子的時候算一下時間，預(yù)產(chǎn)期最好是寒假，他能第一時間見到他大外甥就想笑，“你我的東西。”

    “你——”林和平抬手把信拍他身上。

    周建業(yè)小心折起來，以免小舅子哪天想起來要這封信，“媳婦兒，我覺得寧寧的主意不錯?！?/br>
    “房子還沒裝修?！绷趾推酵犷^問，“你是讓我挺著大肚子跟油漆工交代怎么刷漆，怎么鋪地板，怎么擺放家具？”

    周建業(yè)張了張口，“……當(dāng)我沒說?！?/br>
    林和平瞪他一眼，朝廚房去。

    “我算著你該過來，一早就去買菜?！敝芙I(yè)打開冰箱，“魚蝦和rou，還有蔬菜?！?/br>
    林和平看一眼蔬菜，很新鮮，賣相也好，“魚蝦今天吃，rou明天中午吃?！?/br>
    “媳婦兒說怎么吃就怎么吃。”他很好養(yǎng)。

    林和平又想罵他，“別貧！”

    “不貧，告訴你個好消息?！敝芙I(yè)到臥室摸出一份信。

    林和平忙問：“不是寧寧？”

    周建業(yè)愣了一瞬間，笑噴，“你弟才走十來天，剛才那封信我還沒回。我爸媽的?！?/br>
    周父要找周建業(yè)，得打到軍區(qū)，經(jīng)過層層傳達(dá)，才能到周建業(yè)那兒。所以以前有什么事都是寫信。

    自打林和平把廠里的電話告訴二老，周建業(yè)再也沒收到過家書。

    林和平接過信，試探著問：“我看合適嗎？”

    “爸媽想給你打電話，考慮到寧寧高考，安寧工作沒定，你還要盯著房子，說幾句就得掛，才選擇給我寫信?！敝芙I(yè)替她把信拿出來，“前些天大嫂跟大哥去幫咱們收拾房子，好租出去。林林要跟著，大嫂不讓，媽跟林林說他倆出去玩，故意不帶她，林林氣得嚎啕大哭。大嫂問她哭什么，她也沒把媽供出來。媽打算過幾天就試試?！?/br>
    林和平看到信中內(nèi)容，“你媽膽子真小，被大嫂知道她攛掇的，又有什么。直接跟大嫂說，擔(dān)心她被她媽關(guān)起來，大嫂那個脾氣也不會怪媽?！?/br>
    周建業(yè)道：“媽的意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媽還在信中說，吳淼那小子要來找寧寧玩?！?/br>
    “寒假？”林和平問。

    周建業(yè)點(diǎn)頭，“我給媽回信，火車上亂，他一個人不行。估計會跟大哥大嫂一起來?！?/br>
    段芬芳跟周建軍走之前對村里孩子說，他們以后還會過來，并非糊弄孩子。

    林和平道：“明年暑假？”

    “三伏天過后，八月下旬，過來玩十來天?！敝芙I(yè)道，“今年春節(jié)就不回去了。明年夏天再去首都?！?/br>
    青州離首都幾千里路，公婆病了都是周建業(yè)的大哥大姐忙活，他們再不一年回去一次，就太過分了。

    林和平?jīng)]意見，就把魚蝦給周建業(yè)。

    周建業(yè)收拾好魚蝦，林和平也把蔬菜洗好切好。

    倚著門框，周建業(yè)一邊看林和平炒菜，一邊說，“那個房子春節(jié)能不能住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