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玉衣袖微動，掩了手指進(jìn)去：“與你無關(guān)。”

    董寒玉給自己斟了杯茶：“與我無關(guān)，你又為何來？”

    送的帖子，他只寫了一句話：皇城來的消息，聽是不聽？

    董寒玉捧著茶碗，意味深長道：“看到帖子，你想的是皇城的誰？柏?cái)⒏绺鐔?？?/br>
    “柏?cái)⒏绺鐟?yīng)當(dāng)還不知道你成婚了，定是以為你收到信，等著他呢！”

    齊玉五官精致，不笑時(shí)顯得極冷，他冷眼看著董寒玉一句句說個不停，彷佛枯井般，心無波瀾。

    董寒玉見他無反應(yīng)，便覺得無趣，住了嘴。

    齊玉：“你知道皇城什么消息？為何讓我們匆匆成婚？”

    董寒玉：“你爹娘不是去了皇城，未傳消息回來？”

    齊玉袖中的手握成拳，心中升起一股不安。

    董寒玉：“此種緣由，你不知我也不知，總歸不是好事?！?/br>
    “你成婚后如何？”董寒玉轉(zhuǎn)了話。

    齊玉依舊道：“與你無關(guān)?！?/br>
    他油鹽不進(jìn)的樣子，幼稚的讓董寒玉哭笑不得。

    不知想到了什么，那笑盡數(shù)散去，低聲苦笑道：“我成婚后不如何。”

    因名中各帶一個玉字，兩人小時(shí)就格外的好，也曾上山下河，也曾同塌而眠，成婚不到三日，趙大勇納了妾，這事齊玉知。

    雖依舊氣恨董寒玉以往的所作所為，卻也因他此時(shí)的示弱放下半數(shù)提防。

    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又不知要說些什么。

    瞥見他眼中復(fù)雜神色，董寒玉猛的笑了出來：“因趙大勇納妾，你同情我？”

    齊玉：“沒有。”

    董寒玉笑的陰郁：“同情我的人不少，多你一個不多，不過他們只知趙大勇納了妾，卻不知那妾是我扔他床上，故意為之的?！?/br>
    齊玉瞳孔微張：“為何？”

    董寒玉回憶那日，似是快要吐出來，道：“成婚當(dāng)晚，他喝的滿臉通紅，彎著腰上前，笑的像個流痞?！?/br>
    “若是如此我便也忍了，可他偏偏咧嘴一笑，左邊是塞牙的韭菜，右邊是塞牙的rou絲......”

    董寒玉說到此，手捂著胸口處，干嘔了下，再難說下去。

    齊玉：......這次是真的同情了。

    八角亭中，兩人心平氣和的說了這些話，恍若回到了年幼時(shí)，兩人在黑夜里說著悄悄話。

    石桌上的棋盤被收到了一旁，兩盞茶冒著微弱的煙霧，兩人同時(shí)抬手端起茶，連喝了兩口，壓下那股反胃。

    疾風(fēng)吹動兩人衣擺，董寒玉看著齊玉，突兀的笑了，意味深長道：“我原以為柏?cái)⒏缫皇挛覀儌z輸了，擇婿入贅一事是我輸了，畢竟趙大勇無論怎么比，總是比不過神童的?！?/br>
    齊玉被他看戲似的眼神刺痛了下，渾身又豎起刺來：“季子漠子是比趙大勇強(qiáng)上千倍。”

    他想也不想，開口就護(hù)短的話讓董寒玉微楞，隨后笑出了聲。

    “你知道麻尤虎如今如何了？”董寒玉的話轉(zhuǎn)的莫名，齊玉更是警惕。

    他不答，董寒玉繼續(xù)說道：“麻老爺氣暈后，麻尤虎被庶子趕出麻家，夜晚時(shí)，在城外破廟被人廢了命根子?！?/br>
    齊玉又驚又疑，問道：“這與我有何干系，你今日找我來，就是說這些亂七八糟的？”

    董寒玉：“麻尤虎一事，所有的起因皆是因?yàn)樗c季子漠的一句口舌之爭，你就沒有懷疑？”

    齊玉面上有些惱，董寒玉笑道：“我今日來不是和你爭論的，畢竟此事我也并無甚確鑿證據(jù)，信與不信，都隨你?！?/br>
    “就算不說這事，只說他和趙大勇之事，他動了動指尖，就把蠢貨趙大勇身上的銀子盡數(shù)坑了去。”

    “趙大勇鞍前馬后，端茶倒水的伺候那什么反四少，到頭來連個正臉都沒得。”

    “你家那個季子漠，三言兩句間，就讓郭子方幾人對他真誠相待，雖說馬首是瞻還談不上，卻事事總要問一問他，他說去何處玩，幾人就跟著他去何處玩?！?/br>
    看齊玉如臨大敵的樣子，董寒玉傾身不懷好意道：“季子漠有心計(jì)，有手段，入贅?biāo)鶊D為何？”

    “你說，若是因?yàn)槿胭樐愣荒芸瓶?，沒了前程，他會不會把氣撒在齊家頭上？”

    齊玉來不及細(xì)想，當(dāng)下反駁道：“大笙律例并無入贅哥兒者不能科考之說。”

    “之前沒有，往后就有了?！?/br>
    董寒玉收回身，理了理衣袖：“趙大勇蠢笨如豬，卻好打發(fā)，不過是給他納兩個小妾，費(fèi)些花銷銀錢?！?/br>
    “季子漠......”董寒玉站起身，走下八角亭的臺階后，側(cè)身道：“你若是還和以前一般傻，對人不設(shè)防，我當(dāng)真是看不起你，日后乞討離我董家遠(yuǎn)些，別臟了我董家的門楣?！?/br>
    對董寒玉，齊玉恨過，惱過，也反思過，那些年，自己是做了何事，讓他如此仇恨，恨的算計(jì)他，毀了他。

    事情過了這些年，齊玉現(xiàn)想來，心中平淡，只有不解。

    “我可有對不住你的地方？”

    董寒玉抬起的腳步又落下，片刻后轉(zhuǎn)身道：“你處處壓我一頭，就是對不住我?！?/br>
    天上青云飄動，居無定所，董寒玉抬腳離去，腳下筷子粗的枯枝應(yīng)聲而斷。

    司琴原是站在不遠(yuǎn)處，瞧見董寒玉起身便向這處走來，剛一靠近，就聽到這一問一答。

    當(dāng)下就啐了一口，邁上青石臺階，對齊玉罵著董寒玉無恥。

    今日不見一縷陽光，算不得好天氣，齊玉在寒冬中坐了半晌，手腳已經(jīng)冰涼，他似是無所覺，好看的雙眸望著棋盤上的殘局，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琴罵了好一會，不見齊玉說話，定睛一瞧，自家少爺跟失了魂，當(dāng)下又罵了句董寒玉黑心肝。

    這次不定又使了什么壞。

    微風(fēng)把發(fā)絲吹的凌亂，齊玉攏了攏披風(fēng)，站起身道：“走吧！”

    下山的小道上，董寒玉懷抱湯婆子，目光沉沉。

    一旁伺候的哥兒不憤道：“少爺，與你不相干的事，今天何苦跑著一趟，大冷的天，山上更是風(fēng)大，你雙膝不能見冷風(fēng)，怕是今夜又要疼的睡不著了?！?/br>
    “你好心提醒，齊家少爺定是不領(lǐng)情的?！?/br>
    冰涼的手指貼著溫?zé)岬臏抛樱灰粫桶央p手暖的熱乎，董寒玉冷笑道：“我怎會好心提點(diǎn)他，不過就是日子無趣，見見他的狼狽罷了?！?/br>
    伺候的哥兒偷偷撇了撇嘴，不再說話。

    他家少爺心思別扭的厲害，復(fù)雜難懂。

    齊家少爺比他強(qiáng)他惱，齊家少爺落入塵埃，他更是惱。

    兩人從前是好友，現(xiàn)如今小廝不知如何來論了，說友人定是不對的，說仇人，又不是那般恰當(dāng)。

    山腳下，董家的馬車與齊家的馬車并排放著，似是聽到了動靜，齊家馬車內(nèi)露出一顆腦袋，勾頭張望著。

    見是董寒玉，臉上猶豫了幾息，隨后收回身，縮回了馬車內(nèi)。

    小廝低聲道：“少爺，是齊家的姑爺?！?/br>
    第22章

    董寒玉唇角微揚(yáng)，眼中卻無一絲笑意：“嗯，認(rèn)出來了。”

    地上幾許泥濘，臟了足靴，亦臟了來時(shí)路。

    馬車內(nèi)燒著炭籠，熏著暖香，季子漠懶散的斜靠著，犯困的打了個哈欠。

    董寒玉瞧見了他，他自然也是瞧見了董寒玉，想想自家名義上的夫郎和董寒玉的不對付，季子漠便未和他打招呼。

    董寒玉都下來了，想來齊玉也是快了。

    估摸著，應(yīng)當(dāng)又是竹馬之事，叫什么來著？季子漠回想了下：鄭柏?cái)ⅰ?/br>
    他對此人甚是好奇，若是有機(jī)會，定是要認(rèn)識一番，瞧一瞧是多優(yōu)秀的人，竟引得齊玉和董寒玉兩人鬧翻不說，又苦等多年。

    齊玉現(xiàn)如今心中情愛如何，季子漠猜不透，但他對現(xiàn)下的日子異常滿意，想著若是齊玉對鄭柏?cái)⒉辉賵?jiān)定，他不如努力兩分，主動厚著臉皮問上一問。

    指望著齊玉那個性子主動？季子漠不敢想。

    齊玉要是愿意當(dāng)他真正的夫郎，那自然皆大歡喜，后半生衣食無憂。

    馬車外又傳來細(xì)碎的腳步聲，他推開馬車門，對微楞的齊玉笑道：“我來接你回家?！?/br>
    季無漠眉骨略高，眼眸顯得深邃，往日看向齊玉，雖笑著卻也只是笑著。

    此刻嘴角弧度與往常無二，眼中卻帶了兩分親昵寵溺，似他們兩人是對恩愛夫夫，

    齊玉從山上走下來，裹了滿身的風(fēng)寒，腳下的黑靴，鞋面上也是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泥點(diǎn)。

    他頓住了腳步，不知自己應(yīng)當(dāng)做說什么，更不知自己應(yīng)當(dāng)做什么。

    主持的話，董寒玉的話，彷佛把他置身于迷霧中，雙眼朦朧的看不清季子漠的真容。

    季子漠跳下馬車，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怎么，是見到我高興壞了，還是走了這一路凍傻了?！?/br>
    桑農(nóng)縣冬天多雪，一陣風(fēng)吹來，雪花洋洋灑灑的再次落下。

    一片六瓣雪花落在齊玉眼簾，他被涼意激的眨了眨眼，稍顯呆萌。

    齊玉扭頭看他：“我為何見到你會高興壞了？”

    他問的認(rèn)真，是真的不解。

    季子漠心思轉(zhuǎn)動，笑的不懷好意，言語試探道：“那自然是夫郎心悅夫君，半日不見心中掛念，夫君來接是個驚喜，驚喜之下自然高興?！?/br>
    四目相對，齊玉忙轉(zhuǎn)移視線，如不戰(zhàn)而退的士兵，他向著馬車而去，走過季子漠身旁時(shí)，低聲道：“油嘴滑舌。”

    季子漠當(dāng)了回流氓，也沒瞧出齊玉的心思，看不出是害羞還是氣惱。

    他摸了摸鼻子，跟著上了馬車。

    這輛馬車是齊玉用慣了的，車內(nèi)寬敞可走人，司琴跪坐在蒲團(tuán)上煮茶，季子漠撈了個湯婆子塞齊玉懷里。

    齊玉看了他一眼未說話。

    這一瞧就是心中有事，季子漠便不在擾他，把事情劃拉了下，估摸著是山上發(fā)生了什么。

    得，總感覺自己的勝算不大，齊玉還是要跟著竹馬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