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衿只說：“就算我如今能讓他回來，也不復(fù)當(dāng)初了?！?/br>
    慕衿知道朝歌說的不無道理，也知道自己如今這樣撐著對他避而不見沒有任何意義，可她心里就是過不去那個心結(jié)。

    初冬的時候，也是慕衿將要臨盆的時候。

    因著病，慕衿身子比往常略差了些，夜里總?cè)菀卓人?。恰逢甄墨也懷了孩子，容珩難免不太能顧及她。

    在一個雪夜里，她生下了個男孩。

    這一次沒有生岑兒時那么疼，只是渾身冒著虛汗，覺得虛軟乏力。她不記得生這個孩子的過程，甚至不記得費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在生下這個孩子的時候失去意識，等醒來時，已經(jīng)是一片天昏地暗。

    她失明了。

    本就岌岌可危的雙目終于在這次生育時徹底摔下深淵。

    她的腦子一片空白。

    一個極度恐懼黑暗的人徹底走向了永無止境的黑夜。

    朝歌說，生下這個孩子的時候，容珩因為事情耽擱雖開場沒能作陪，但是好在最終也及時趕到。他給這個孩子取了一個’岸’字。偉岸的岸，是好名字。

    他來與不來，對她來說，又有什么區(qū)別。

    她清醒的時候，沒能見到他來。她醒后，也再也沒有機(jī)會看見他。

    好在她的孩子很健康，并沒有因為母體的孱弱而受到影響。她們都說這是個奇跡。

    確實。這本該是一樁喜事，但是在子憑母貴的縱橫，別人慮及的只會是這個孩子會給縱橫的新秀甄墨帶來多少威脅。

    不過，本本分分的帶著這個孩子過在棲鳳臺，倒是遂了慕衿的心愿。

    近來還有一樁喜事。聽說將到年末，趁著眼下還不算太忙，打算將言慎與柔桃的喜事辦了。慕衿身子不好，也就由甄墨親自搭橋牽線為二人促成一樁喜事。

    這是值得高興的事，也是了了言慎的一樁心愿。

    不過這些都是慕衿從朝歌那里聽見的。慕衿自己大多時候是孤零零的居住在棲鳳臺，身邊留了朝歌等幾個親近的侍女服侍。

    雖然她眼下不再盛寵如初，但是終究是正妻，衣食住行上從不曾被虧待過，那些下人對她倒也還是畢恭畢敬。

    原本日子倒也安閑，可今日卻出了一樁始料未及的事。

    “少夫人，不好了！岑公子不小心學(xué)走路的時候摔倒，不小心碰著了甄夫人。甄夫人本就胎氣不穩(wěn)，這一撞，竟給小產(chǎn)了！”朝歌急急忙忙的跑過來匯稟道。

    霎時，慕衿只覺天旋地轉(zhuǎn)，有些重心不穩(wěn)，半晌才撐著額頭道：“怎么可能，岑兒他還那么小……”

    朝歌神色慌張道：“是真的，已經(jīng)沒了懷孕的脈象了！”

    岑兒不過是個孩子，何以輕輕一撞就小產(chǎn)了？甄墨她精通醫(yī)理，難道原本就無喜脈，不過是編造了個騙局為了讓他……

    慕衿被自己心底萌生的陰暗想法也嚇了一跳，頓時駁了回去，問道：“岑兒呢？”

    朝歌唯唯諾諾道：

    “岑公子，他被扣在了甄夫人那里?！?/br>
    出于母性，慕衿聽完之后不等朝歌，就慌忙的跑到甄墨的住處。

    她憑著記憶找尋著路，因為焦急步伐越發(fā)不穩(wěn)起來，聽聲辨氣也忘得一干二凈，過幾步便摔倒一次。

    外邊下了雨，道路上滿是泥淖。

    顧不得裙上的泥濘與膝蓋上越來越重的傷口，她只能不斷的摔倒，又不斷的爬起來。

    等到她好不容易趕到了甄墨的住宅，卻被她的侍女拒之門外。

    甄墨的侍女語氣中已帶了埋怨與怒氣：

    “少夫人，岑公子這回撞的我們夫人小產(chǎn)不說。且胎死腹中，怕是這輩子都懷不上孩子了！”

    慕衿自知理虧，自然也不能硬闖，只得低聲道：

    “我知道。一切后果由我承擔(dān)，請你們不要苛待我的孩子?！?/br>
    那名侍女語氣更輕慢了起來：

    “少夫人，這喪子之痛，您能如何承擔(dān)？”

    慕衿聲音微微顫抖：

    “請你轉(zhuǎn)告甄meimei，我自知無法彌補(bǔ)，但也想盡些微薄心意。倘若她要是愿意，我可以把正妻的位置讓給她。也可以帶著岑兒住的遠(yuǎn)遠(yuǎn)的，我不和她搶……求求你們，把我的孩子還給我。”

    “少夫人，您這就是為難奴婢們了。您的正妻之位我們夫人萬萬不敢肖想，不過既然害得我們夫人沒了孩子，您拿自己的孩子彌補(bǔ)就是。

    岑公子往后由我們夫人撫養(yǎng)，這是得了少閣主的首肯的?！?/br>
    聽到是容珩的意下，慕衿身子頓軟，哽咽道：

    “求求你，把我的孩子還給我吧。我真的就只有他了。”

    那名侍女大約也不想再理她，掩了門進(jìn)屋去照顧甄墨了。

    朝歌趕到的時候，見到的已是慕衿身子虛軟在地上，渾身只有虛脫感，可她還是不住的去拍打門板，求甄墨能讓她見見岑兒。

    她還是第一次看少夫人哭成這樣。以前少閣主納妾的時候，少夫人也不曾如此。

    初冬的雨刺骨的如刀子一下下的割在人的臉上，料峭的風(fēng)更是凄神寒骨。

    她跪在那里，任由雨水將衣衫淋得濕透。濕冷的衣裳貼在身上，冷的仿佛要把人凍成一具尸骨。

    朝歌想拉走慕衿，慕衿卻不肯：

    “朝歌，退下。你跟了我這么久，若是還念著一些主仆情分，今日就不要攔我。”

    朝歌又是心疼又是無可奈何，站在一旁束手無策。

    初冬的雨水冷的刺骨，就是尋常人也受不住這樣的風(fēng)寒，何況少夫人還在月子里呢。

    可里面的人愣是不松口。

    求到后來，慕衿的嗓子都喊啞了。

    直到最后，她暈倒在地上，幾乎失去意識，還倔強(qiáng)的掙扎著想要起來，不肯放棄。

    慕衿神志不清的時候，似乎感到一個溫暖的懷抱正在緊緊抱著凍僵的自己。

    她本能的想去汲取一點的溫暖，卻無力的手都抬不起來。

    許久后。

    容珩急急將慕衿放在床上，她依舊呢喃著孩子。侍女們嚇得不輕，一遍遍的端著熱水進(jìn)出，以衾擁覆。

    容珩更是震怒:

    “都跪成這樣了，為什么不早些過來稟報！難道要看著人死在你們面前么？”

    眾人皆知甄夫人敢扣下岑公子，必是得到少閣主的首肯，可屆時都唯唯伏地不敢回答。

    朝歌有些懼怕的回稟道：

    “少閣主，少夫人醒了?！?/br>
    容珩拂袖進(jìn)了里間。

    作者有話要說：　　容珩x慕衿這篇文大概也快結(jié)束啦，he是必然

    ，下一篇寫宮廷，也就是卿城與蘇覆，希望大家繼續(xù)支持嘿嘿嘿

    ☆、江風(fēng)

    慕衿正緊緊抱著岑兒。

    甄墨那邊跟來的侍女還有不會看臉色的，試圖要從慕衿處帶走岑兒。

    慕衿抱著正在懷中熟睡的岑兒。

    此刻柔弱如她，為了護(hù)住懷里的孩子，她只能成為一頭兇狠的母狼：:“他是我生的孩子，你們憑什么帶走他！”

    容珩輕步走到慕衿床前，在她身旁坐下：“子衿?！?/br>
    久違的聲音讓她身軀微微一顫，什么話都說不出來，本能的將岑兒抱緊。

    他輕聲道:“子衿。韶書承諾過，會視岑兒如己出。這一次，就把岑兒讓給她好么？韶書她終生都不會再有孩子了，我們以后還有機(jī)會?！?/br>
    聽到容珩的聲音，慕衿的氣勢頓時弱了下去，她將臉背過去，生怕他看見眼中搖搖欲墜的淚。

    他們還有機(jī)會？他們之間還有什么機(jī)會。

    他的始亂終棄，究竟是因為甄墨的出現(xiàn)，還是因為他本身就厭倦了她一個盲女，不過借此作個借口。

    就算沒有甄墨，也會有別人。

    他從來沒有過問過，她嫁給他的初衷。所以她也從未對他說過，這雙眼睛，是因為跟了他才丟的。

    慕衿的眼淚終于抑制不住，背著他一滴滴的順著臉頰落入棉被中，像是控訴：“懷胎十月的是我，生他時死去活來的也是我。為什么一定要搶走我的孩子？”

    容珩的聲音更加輕微：“子衿。我向你保證：如果你把岑兒讓給韶書，以后我不會再有別的孩子。我一定會好好培養(yǎng)他，讓他將來繼承家業(yè)。”

    慕衿將岑兒松開了。

    容珩將岑兒從慕衿懷里輕輕的抽出來 ，動作輕微的都未驚醒還在安然睡著的岑兒。

    慕衿是哭著讓容珩將岑兒帶走的。

    她是盲女，無法照顧好孩子。如今又冷落失寵，讓岑兒連見父親一面都難。

    岑兒性子隨他。慕衿雖有意帶著岑兒過與世無爭的生活，可岑兒自己卻未必甘心取湮當(dāng)代。身為一個母親，她已經(jīng)虧欠岑兒太多，不能再耽誤他的錦繡前程。

    她知道外人怎樣譏誚她?？伤龔膩頉]有把岑兒當(dāng)成自己復(fù)寵爭位的工具，于她而言，只是自己與心愛的男人的骨rou。

    但也并非全然沒有怨恨。

    慕衿承認(rèn)自己心存僥幸?？傆X得他撇開利益，從前待自己還是有幾分真心，也猜測他或許有什么難言的苦衷，幾乎是想方設(shè)法的為他開脫?？伤@樣奪走自己的孩子，她不能原諒他。

    因甄墨小產(chǎn)的事，柔桃與言慎的婚宴便往后延了一月，留到明年春天。

    這樣倒也不錯，能留出更多的心思來準(zhǔn)備他們的終身大事。

    慕衿不喜出去，也懶怠打聽。這些事，不過是朝歌平日里絮絮和她說著。

    容珩倒來過一兩次，多半是為了岑兒的事，慕衿每回都擇了緣由回避了他。如今這樣的境況，相見爭如不見。

    霽雪初晴。經(jīng)了一場雪，兩聯(lián)朱紅已褪了些顏色。竹葉上尚堆著雪，蒼翠寒碧上累著冰潔清韻曳曳生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