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也好?!彼c頭。 亭中的石幾上擺了些果酒。長孫綾徑自倒了一杯熱水,款款道:“我身子不大方便,不能陪你喝酒了?!?/br> 她身上似乎真的沒有當年的倨傲跋扈。倘若煙若是初次見她,也一定為她的優(yōu)雅動容。 此刻。她虛弱的在這里,再沒有當年囂張跋扈的氣勢,看上去好像個被迫從容的敗者。 其實不是。 女人之間的戰(zhàn)爭不同于男人。越是勝者越謙卑。 煙若自己倒了一杯酒,淡淡道:“病得這樣重,玄桀沒少費心吧?” 長孫綾不語,脖頸優(yōu)美的弧度宛若天鵝。 少頃,一個侍女端了藥過來,對長孫綾道:“姑娘。該用藥了?!?/br> 長孫綾'嗯'了一聲道:“就擱在那吧?!?/br> 未幾,長孫綾簡單的吩咐了一下身邊的侍女:“你回去給我取個披風來。” “是。” 煙若似漫不經(jīng)心道:“要趁熱喝,藥性才好?!?/br> 她淡淡道:“不急?!?/br> 煙若不語,而是將自己的衣袖褪了些,將自己的傷口展露出來:“這傷口上的藥還是玄桀配制的?!?/br> 長孫綾只是瞥一眼,并不說話。 煙若輕輕一笑:“別誤會。我只是想說,他為了你學醫(yī),你知道嗎?” 長孫綾語氣依舊極淡:“知道怎樣。不知道又怎樣?!?/br> 煙若嗤笑一聲:“真是不明白他怎么會喜歡上你這種沒良心的女人?!?/br> 長孫綾的動作微微一滯,抬眼看她,驚訝比憤怒先至。 煙若毫不畏懼的站起身。 她冷笑一聲,迎上長孫綾的目光,句句都是在拷問,咄咄逼人: “玄桀為了你放棄我,讓你很得意是不是?長孫綾,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可驕傲的。你自己臟,還要拉玄桀下水。 明知道他見不得血,卻要他引自己的血來為你做藥引。遇到你簡直是玄桀這輩子最大的悲哀。你以為你有什么資格孤芳自賞?我告訴你,你就是個爛到骨子里的女人?!?/br> 煙若毫不畏懼的拿起酒樽,沒有半點猶豫的潑了長孫綾一身的果酒。 煙若說的這樣酣暢淋漓,毫不留情的剝落她最后一層驕傲的外衣,將其碾落成泥。 紅色的果酒沿著長孫綾的發(fā)梢滴下來,她顫抖著抱住自己,眼神空洞。 靜靜地,眼淚與酒水交融在一起,滑到她的衣裙上,落魄不堪。 煙若看著她,沒有絲毫憐憫,像看一個窮兇極惡到不值得任何同情的罪犯。 她冷眉冷眼道:“長孫綾,就算我求你,你能不能積點德早點死了???別再禍害玄桀了。行嗎?” 語畢,煙若恨然離去。 侍女才取了披風回來,卻看見長孫綾這副狼狽的樣子,忙扔下披風跑過來,大驚失色道: “這是怎么了?姑娘,這是怎么了?。俊?/br> 長孫綾沒有回答。她的身子一直在發(fā)抖,抱著自己失聲痛哭。 那侍女侍奉長孫綾這樣久,從來沒有想過她會這副模樣。 分明虛弱,也寧折不彎的一個人,何曾見過她哭成這樣。 回了寢宮,侍女為長孫綾放了熱水: “姑娘,浴宮太遠。倘若您凍著了,奴婢們擔待不起。您就將就一下,在這屋子里沐浴吧?!?/br> 長孫綾眼底還是紅腫的,她費力的抬了抬手,聲音有些沙?。?/br> “你先出去吧。我自己來就好。” “是?!?/br> 長孫綾在床上坐了許久。等她后知后覺的踏入浴桶中時,水已是冰涼。 她沒有褪下衣衫。裙衫在浴桶中漂浮起來,冰涼的水透過衣衫浸濕了她的身子。 她一點一點的沒入水里,窒息的感覺鋪天蓋地而來。閉上眼后,眼前一片黑暗。她從來沒有覺得死亡離她這樣近。 最后,還是玄桀把她從水里撈起來。 他沒有問她原因,只是沉默著為她更換了衣衫,拿了干凈的布帛為她擦凈發(fā)梢上的水。 也許他會覺得,她已經(jīng)厭惡她到了寧愿死去,也不想留在他身邊的地步。 總之他沒有問。問了又能如何?是讓她更難過,還是讓他自己更難過? 原來曾經(jīng)的戀人,能無話可說到這一步。 長孫綾知道,這樣一受涼,此前的調(diào)養(yǎng)前功盡棄。 走到了這一步,也許他都不敢再問她原因。 這樣寡言,大概他也累了。 他默然的為她一點一點擦凈臉上殘留的淚水。 長孫綾的眼眶很紅,以為眼淚哭干了,可是這一刻,眼淚又'啪嗒'一聲掉下來。 他第一次見到她哭的這樣難過和無助。 玄桀至死都沒有忘記,她此刻問他的那一句話: “玄桀。要是命運也可以選擇的話,你是不是早就不要我了?” ☆、逼迫 自那之后,長孫綾不再將玄桀拒之千里。雖然不像從前那樣活潑,甚至變得有些寡言,但至少他們更近一步。 不日后,玄桀便令人護送煙若回了宮。 雖然煙若一事最終有驚無險,但東夷與南柯的關系卻愈來愈緊張。 蘇覆為此很是頭疼。 一來,前些年南柯王為了得道成仙花費大量錢財尋仙煉藥,府庫空虛;二來,世子為了攬權(quán)又縱容一些江湖流派肆虐,民不聊生。 盡管蘇覆做了不少準備,但是眼下僅憑南柯的國力想要抵御東夷還是很有難度的。 其實這樁事不僅讓蘇覆頭疼。所有心系南柯的人,都覺得困擾不已。 也包括趙鶴芝。 在趙鶴芝下一次問診時,長孫綾才了解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她不能理解:“師兄。為什么早前你不告訴我這藥是這樣來的?” 趙鶴芝反駁道:“你是我?guī)熋茫瑹o論如何我不會害你。” 長孫綾道:“我知道,可是……” 趙鶴芝壓低了聲音: “你別忘了,東邪與我們門派是宿敵。師妹,其實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你留在這里,他早晚會用血魔自己逼死自己。” 長孫綾低了頭:“可是他是天底下對我最好的人。” 趙鶴芝像是聽了笑話一般: “好?要是別的師兄弟們知道你和他在一起,一定會將你逐出師門。師父也不會原諒你。你可是師父養(yǎng)大的。師妹,回頭是岸?。 ?/br> 見長孫綾不語,趙鶴芝愈發(fā)滔滔不絕起來: “軒轅劍在他手上,他要是嗜血殘殺,對天下都沒有好處。 如今天下大亂,東夷與南柯來日必有一戰(zhàn)。倘若他死了,軒轅劍歸朝才是正道。 師妹,你自幼就是有民族大義的人,這一點你不會不清楚?!?/br> 長孫綾覺得頭痛欲裂,不愿多言:“容我好好想一想?!?/br> 傍晚時天空下起了微雨,長長的走廊上浮著水汽。 長孫綾在內(nèi)殿見客。玄桀沒有進去打擾,便去了走廊上看雨。 雨水越來越旺盛,空氣中浮動著落花回光返照的香氣。他恍惚想起了他與長孫綾初遇的那一日,也是這樣陰蒙蒙的天氣。 那時的她神采飛揚,有著與她蒼白臉色不相符合的氣質(zhì)。當然,現(xiàn)在的她依舊很美,卻找不到當年那樣朝氣蓬勃的感覺。 侍女欠身送客。 趙鶴芝離去的時候在門外遇到了玄桀。 如果不是因為他臉上那微許猝不及防的倉皇,玄桀或許不會僅僅點頭示意。 倘若只是簡單的問診路遇,原不必如此驚慌。 待趙鶴芝離去后,玄桀推門進了里間。 長孫綾坐在銅鏡前,難得擦了一些胭脂。她底子好,其實并不需要怎樣打理,只要稍稍擦些胭脂,就會顯得容光煥發(fā)。 “藥喝過了嗎?”他問。 “嗯。”長孫綾放下手中的胭脂:“師兄說,或許很難好了?!?/br> 玄桀坐在椅上碰茶杯的手頓了一頓,旋即神色如常道:“總要試一試的?!?/br> 長孫綾起身走到他身前,忽然看見他腰間別著的軒轅劍。 她將劍從劍鞘中抽出來,輕曼的舞了一小段,笑魘如花道:“好看嗎?” 她笑的時候總是有牽動人心的感覺。見到她笑,他也會很開心。 玄桀笑,取下劍鞘給她:“好看。送給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