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放箭??!放箭!” 沈凌被東夷將領(lǐng)捂住嘴巴,他開始嘗試咬舌自盡。 如果因為他丟失了嘉陵關(guān),他就算活著,也會愧疚到生不如死。 “不要?!鼻涑堑难蹨I都掉下來了。 “放箭。” 這一聲,是蘇覆的命令。 頃刻間,萬箭齊發(fā)。 他沉默著拉著卿城轉(zhuǎn)身往回走。卿城不愿意,他只能強行拖著她走,用手捂住她的眼睛。 站在城池上的人被萬箭穿心。 她的眼淚已沾濕了他的手,還在哽咽著重復(fù):“不要……” 險勝一場。他們最終守住了嘉陵關(guān)。依照沈凌生前遺愿,將他崖葬。 卿城哭紅了眼睛。 沈凌殉國已有七日了。 卿城還是沉默寡言。突然之間,和蘇覆疏遠了很多。 她走在關(guān)內(nèi),靜靜的看著遠處的長河落日。 江水染上了將士們的鮮血,在夕陽下顯得瑰麗無比。 一陣躁動,最終一個婦人與幼孺還是走到了她面前。 “姑娘?!眿D人牽著一個孩子,哀哀看向卿城。 士兵為難道:“對不起。卑職沒能攔住他們,請君……” 卿城在唇前豎指,示意他噤聲退下。 “你有什么事嗎?”卿城問。 “我來找我的丈夫。他叫宋升,您認識他嗎?他已經(jīng)六年沒有回家了。”這婦人很謙卑知禮,只是目光中隱隱帶些哀傷。 卿城搖頭:“我不認識。不過或許我可以幫你問問。他在哪一列軍隊?” 婦人目光中似乎燃起微許希望:“他在黃毅將軍的手下當(dāng)百夫長?!?/br> 卿城睜大了眼睛:“黃毅將軍早就殉國了呀!” 婦人搖頭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的丈夫已經(jīng)六年都沒有回家了?!?/br> 卿城沉默了片刻道:“他們有沒有給你撫恤銀?” “他們給過??墒俏也灰?,我不要銀兩。我只是想問問,我的丈夫到哪里去了?戰(zhàn)死士兵的名單里沒有他,俘虜士兵的名單里也沒有他。”她有些茫然:“你們把他藏起來了?” 卿城說:“沒有?!?/br> 婦人似乎更憂傷了:“那他去哪里了呢?他很勇敢,當(dāng)初為了保家衛(wèi)國才選擇參軍。他不會當(dāng)逃兵的?!?/br> 婦人牽過自己的孩子:“這是我和他的孩子。他參軍的時候,我才剛剛懷上這個孩子。現(xiàn)在這個孩子已經(jīng)這么大了?!?/br> 她反反復(fù)復(fù)的說,像是在強調(diào),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他真的六年都沒有回過家了?!?/br> 卿城低頭道:“如果我遇到他,我會轉(zhuǎn)告他,讓他回家的?!?/br> 婦人很高興,指著山的那一邊說:“我就住在山麓。如果你遇見他,一定要轉(zhuǎn)告他,讓他記得回家,就算晚了這么久也沒關(guān)系。” “好。” 婦人滿懷希望的走了。 士兵說這個婦人常常來找他的丈夫,趕都趕不走,像個瘋子。 夜晚,卿城默默的坐在火堆旁,不時有火星燃起。 蘇覆走過來,彎腰將水遞給她:“怪我么?” 卿城搖頭:“沈凌哥哥自己都是這樣選擇的。我想是我錯了。” 蘇覆在她身邊坐下:“一場戰(zhàn)爭,每個人都要或多或少的犧牲?!?/br> 卿城忽然問:“你認識宋升嗎?” 蘇覆搖頭。 她接著敘述道:“他是黃毅將軍手下的百夫長。戰(zhàn)死士兵的名單里沒有他,俘虜士兵的名單里也沒有他。他的家就在山的那一邊,可他已經(jīng)六年沒有回家了。他的妻子還在等一個結(jié)果。” 蘇覆默然片刻后,道:“對于意外失蹤的士兵,我們或許會花費一兩個月的時間去尋找。如果仍然下落不明,就不會再去尋找他了。我們沒有那么多軍費?!?/br> 卿城轉(zhuǎn)眸看他:“可是他的妻子還在等他。也許,他還活著?!?/br> 蘇覆打斷了她,清醒的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冷漠:“不會。他或許有很多種結(jié)果,遇敵,墜崖,病逝……但最不可能的就是活著?!?/br> “可是喪葬的名單里沒有他。這說明他就有可能還活著。”卿城執(zhí)著的說。 “殉國的士兵那么多,我們不可能記下每個人的名字?!彼芾潇o。 她輕聲反駁道:“你不明白。對他的妻子來說,沒有結(jié)果就是最好的結(jié)果。他們夫妻一場,只要她還沒有忘記他,他們的緣分就沒有結(jié)束。” 也許會有一天,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會翻山越嶺到山的那一邊。他晚了很多年,但是沒關(guān)系,她一直很愛他,也一直在等他。 沈凌喪葬的景象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就像當(dāng)年淵河的尸骨被抬回來的時候一樣。 她從來沒有想過,原來一個人死去是這么輕易的事情。 “蘇覆哥哥。我不想你也過這樣南征北戰(zhàn)的生活。我不想有那么一天,我要和她一樣,自己騙自己?!?/br> 蘇覆的手微微一怔,旋即緊緊的將她抱在懷里,下巴抵在她的額頭上。 她終于在他懷里,泣不成聲。 邊疆戰(zhàn)事波云詭譎。 蘇覆等人戍守邊關(guān)數(shù)日,暫時穩(wěn)定下了局勢,便歸朝調(diào)兵遣將,著手下一步戰(zhàn)略。 東夷王已過了花甲之年,猶且窮兵黷武。他送了一封國書,直言可以停戰(zhàn),但有一個止戰(zhàn)條件—— 卿城和親,遠嫁東夷。 接到東夷王的國書后,朝中一片嘩然。 卿城如今已是南柯國君。東夷王讓她和親,分明是有意挑釁、羞辱。 實權(quán)一直把握在蘇覆手中,這等國恥他自然拒絕。 在所有人都認為此事毫無異議的時刻,卿城站出來了。 她說,她愿意。 朝臣更是唏噓不已。 此事不便在朝堂上議定,退朝后再做定論。 卿城很堅持。 蘇覆態(tài)度也很強硬,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不行。 幽閉的宮門內(nèi),只有虛掩的窗門隱隱漏進一線光來。偌大的宮室里昏昏暗暗,只有他們兩人,僵持不下。 卿城不能理解:“現(xiàn)在南柯的國力已經(jīng)很難抵御外敵?!?/br> 蘇覆微微斂眉:“這些事情我可以解決?!?/br> 她垂眸道:“可是現(xiàn)在我們有了一個停戰(zhàn)的機會,我們不能錯失這個機會……” 他打斷道:“我們可以以戰(zhàn)止戰(zhàn)。” 卿城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咬牙道:“既然可以停戰(zhàn),為什么還要打下去?僅嘉陵關(guān)一戰(zhàn),多少將士埋骨他鄉(xiāng)。就算你能止戰(zhàn),還要打多少年,五年?十年?” 蘇覆近前一步,耐下性子,輕觸她的臉,試圖安撫她道:“就再等等,多少年都可以?!?/br> “我不可以?!彼龘u頭,情緒有些激動:“你說過北國不會隔岸觀火。倘若再來個北國呢,還要死多少人?我們只有這條路了?!?/br> 蘇覆冷靜道:“我可以說服北國?!?/br> 她下意識的抱住他,哽咽道:“可是我不想。如果沒有戰(zhàn)爭,淵河哥哥,沈凌哥哥,還有成千上萬的士兵都不會死。我怕有一天,你也是被人抬著回來的……” 他握住她的手:“不會。我向你保證,這場戰(zhàn)爭我不會輸?!?/br> 她牽著他的衣袖:“就算你有十足的勝算,這其間又要流多少血?我們從嘉陵關(guān)回來的時候,哀鴻遍野,滿目瘡痍。那些平民百姓真的經(jīng)不起戰(zhàn)爭了?!?/br> 卿城又狠一狠心,道:“就算你不同意。我也非嫁不可?!?/br> 蘇覆心一冷:“這件事輪不到你做主。” 她第一次對他直呼其名,橫了心道:“蘇覆。在這里,你我是君臣。嫁不嫁皆是在我?!?/br> 他一字一句道:“君上還是三思而后行為好。臣再給幾日讓您在這里考慮清楚?!?/br> 說完,他就扔下她一個人在那里,自己離開了。 卿城想跟著他出去,卻已被侍衛(wèi)攔在門內(nèi)。 他這是擺明了要軟禁她。 蘇覆也不愿看見民不聊生。 但于公于私,他都不能接受讓卿城遠嫁東夷。 北國確實是一個潛在的威脅。 楚敘舟親自去了一趟北國,往返時日不多。 等楚敘舟回來時。蘇覆默然片刻后,先開口道:“他怎么說?” 楚敘舟嗤笑一聲道:“不出所料。還是個趁火打劫的廢物。當(dāng)初弘景對我們一逼再逼的時候都沒有想過他。現(xiàn)在去找他,他當(dāng)然要敲詐一筆?!?/br> 蘇覆沉沉道:“什么條件?” ☆、和親 楚敘舟的目光落在蘇覆身上:“他要你手書一封。承諾他日絕不登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