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其實還有很多話的,可是吉時已到,就去吧。 陳大勝點點頭,抓住馬韁繩翻身上馬。 七茜兒就捂著副巾仰臉看他。 他們都笑了起來,七茜兒想,我總是今兒把前輩子的話都吐干凈了。 陳大勝喝了一聲,這群人便飛馬上路,一路絕塵而去。 也不過是一個時辰左右,這幾人便到了燕京東門,又牽著馬在到處混亂的燕京東拐西拐,好不容易回到親衛(wèi)所,還沒有進大門,便被坐在門房的一個黑面絡腮胡的將官拉住叫到:“哎呦!幾位爺,你們可算是回來了,趕緊吧,皇爺早上就叫了!” 如此,不及等孟萬全,他們又被拉著往皇宮便去了。 進宮的手續(xù)辦的順暢,就是進中門的時候,陳大勝他們卸了長刀,腰刀。 刀擺在親衛(wèi)所的桌子上,等到他們離開,便聽到后面聲音吵雜,回頭一看,就見那邊呼啦圍上一群親衛(wèi),那真是里三層外三層的人在那擠著。 還有人在外面蹦跶著喊:“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給我摸一下,給我摸一下!” “這幫臭小子!” 絡腮胡笑笑著扭頭對陳大勝他們說:“這幫沒見識的小子!他們是早就知道你們的大名,也是敬仰的很!只前段時間你們不住親衛(wèi)所,他們就無緣得見,今兒是好不容易盼到了!以后陳經(jīng)歷與幾位都事大人要常指教他們,也不必給我面子,盡管使勁敲打,也讓這些小子好知道天高地厚!” 陳大勝在外一貫老實,媳婦說了,他最笨,就索性本色與人交往,也不必羨慕旁人花言巧語討人高興,學是學不來的,不如就這樣吧。 “練不出!無戰(zhàn)役,沒刀鋒!” 陳大勝很冷靜的轉述這種事情,這位卻愣住了。 很快,他拍著腦袋又笑了起來:“是!是啊……最后這點殘部都被常免申這老東西卷走了,渣渣都沒給咱親衛(wèi)所留著,咱們啊,以后……也好,跟著皇爺出出進進,每天也不必提心吊膽,最起碼老婆孩子放行了?!?/br> 陳大勝深有體會,便贊道:“大人跟我媳婦兒說的一模一樣,只是不知道大人是?” 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交際語言,來回跳躍的也太快。 這位剎那就愣了,接著爽天雷般的笑聲響了起:“失禮!失禮!我,哦,本官柳大雅,任金吾內(nèi)衛(wèi)經(jīng)歷,只是我這經(jīng)歷是從五品,高陳經(jīng)歷半品。當然,陳大人不必在意這些,咱親衛(wèi)所向來憑本事掙面子?!?/br> 這是很不錯的人了,他怕是對陳大勝這一群人做過很徹底的調查,也實實在在的表達出屬于武人的貼心來。 陳大勝愣了下,立刻拱手道:“柳大人好!“ 柳經(jīng)歷依舊笑,卻很認真的還禮道:“陳大人好!以后不必多禮,咱二十八衛(wèi)所平級,你長刀衛(wèi)跟我們是同等衙門,只你家人少,我家人多。 說起來,你那院子原本是我后衛(wèi)所的,后來皇爺吩咐,曾大人又看我們院子里松散就給你們劈了個院子,咱們啊,算作同僚兄弟,往后也是鄰居,我家里都在外郡,以后咱就相互照應著可好?” 人家說了這么多,自己好歹也得說一大堆吧。 陳大勝憋了半天,卻只能認真的對這位點頭:“好!照應你!” 憑他的經(jīng)驗,這位真是不錯的,眼神正,做事直接,半點都不拖泥帶水,又是鄰居,好相處。 就像從前馬場的主管,那人就很好,也是這般爽直,看他們沒地方吃飯,就見天關照他們。 這份關照與尊重,從不看門第高低,是他們憑本事,豁出性命,拿刀子賺來的。 柳經(jīng)歷又發(fā)出震天的笑,笑完帶著他們往里走。 其實這皇宮陳大勝來過不止一次,最初從正中的午門,也就是南門進來的。 媳婦兒說,那午門十分尊貴,就連皇后一輩子也只能走一次。 可他那晚,就在那門下斬殺了不少人,那血濺的很高,門釘都染紅了。 鬧騰的時候,他覺著這個院子就是普通的地方,至多院大點兒。 可是現(xiàn)在跟著柳經(jīng)歷再次進來,這地方卻忽變的寬闊又昂長。 柳經(jīng)歷一直在邊上細心關照。 “哎,這中間咱們不能走。” “哎,這是人家大祀要用的通道……” 上次跟小花還是隨便進,隨便走的,可這次,就又不一樣了。 那些規(guī)矩在約束人,卻慢慢凝聚起這宮的威嚴,讓它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而那個親切的皇爺,他也好像是變了,變的高不可攀,變的有些可怕了…… 也不能直接見,就一重門一重門的走,一段老路半柱香,竟八重門。 最后,到底是找到地方了。 親衛(wèi)與太監(jiān)有時候特權都差不離,都屬于宮的半自由人,他們可以接觸到皇爺能去的大部分地方,當然,后宮不算,娘娘們的院子也不算。 兩位經(jīng)歷到了地方,就隨意找個地方預備坐下,幾個小太監(jiān)立刻端來的草墊鋪上,甚至還有人給他們端茶。 大家自己人,優(yōu)待也自然是有的。 至于那些候見的大臣,他們也不在這,說是在偏殿附近的一個長廂房候著。 陳大勝看著天想,是后者?猴著?厚著? 皇爺那熟悉的聲音,不急不緩的從殿里傳出,陳大勝立刻端著杯子扭臉,就從門縫看到偏殿內(nèi)。 幾天沒見皇爺瘦了呢!今兒,他還穿著家常的衣裳,還光著腳,靠在羅漢榻上半閉著眼睛問事兒。 羅漢榻的幾步遠,有四五個大臣正跪著回話。 皇爺不高興的說:“……只一份簡單的旨意,你們偏就要舞文弄墨,什么叫新朝氣象?新朝就是要人活躍起來,動彈起來!成天這個典,那個籍的折騰?難不成你們就看不到外面?外面已然因兵革連年,四處道路榛塞,村莊人煙斷絕,黎民不得歸鄉(xiāng)!導致田地無人耕種?偏偏慶豐燕京周遭又是難民聚集,不得紓解? 再磨蹭幾日,怕是朕的黎民就要變?yōu)椴菝Я耍。?/br> 前幾日朕說你們從前的皇帝,是被你們這等祿蠹連累死的,那邊就要死諫了!倒是死??!沒死! 嘿!真有意思了,你們前邊怎么舍不得死諫,你們?nèi)粼缭缢乐G了,就輪不到朕躺在這兒了!什么東西??!” 咱皇爺造反的出身,就這味兒。 反正陳大勝喜歡。 咻…… 一堆折子就從里面飛出來,落到了地上。 陳大勝想,皇爺就是厲害,果然是皇爺! 柳大雅滿面不屑的嘖了一聲,低聲在陳大勝耳邊道:“前面的那些玩意兒,一個成事兒的都沒有!真是~嘖~咱現(xiàn)在屬無人能用,就被威脅了!嘖!怕他們,姥姥!等明兒南四郡那些大人到了,哼哼,姥姥!” 南四郡還有邵商舊臣,就是支撐皇爺打天下的最重要力量,自然是這些人比不得的。 陳大勝也是邵商一起來的,自然確定的點頭,對柳大雅點頭道:“廢物!” 柳大雅立刻迎合:“前朝廢物!” “恩!” 自己老家水災,若不是這群廢物,何苦受那些罪,皇爺罵得好。 殿內(nèi)傳來中年人的低泣,有人道:“便,便我等是降臣,也不該如此侮辱……” 這人沒說完,皇爺就說:“那你死諫吧,也算是朕登基之后第一位了,朕一準厚葬你,絕不禍極你家人……” 又是一會,那人哭泣道:“只!家有年邁老母要奉養(yǎng),臣不敢不孝,若不……” “得得得,又是那一套,不提你娘,也不必提你們爹!大孝子們,咱們就說現(xiàn)在,朕這幾天看了從前的統(tǒng)計,不說燕京,只慶豐一城便有登記在冊鋪戶八千七百三十多戶,現(xiàn)下燕京一切市肆歇業(yè),你等是做什么吃的?別跟朕說,是朕殺光了燕京的鋪戶,朕帶著人進來的,殺了誰,滅了誰?難道朕不知么!沒錯!人是殺了不少,可是鋪戶也是一戶未動,民更是一家未曾驚擾!圍城這么久了,沒人出去過,那么,這些鋪戶呢?!” “……陛下,圍城兩月,里面的出不去,外面的進不來,沒有貨品,自然是無法流通的……” “可閉嘴吧!補鍋,定碗,定秤,磨刀,張羅,修腳,算卦,代寫書信,抬轎,修履也要流通?有一家商鋪,便有二家,有出有進民心方穩(wěn)……” 陳大勝安靜的聽著里面說話,還不斷點頭。 正聽的熱鬧呢,便看到一位太監(jiān)帶著成群的小太監(jiān),手里捧著大量的書卷,從邊上好不威風的卷過來了。 這位一看便是大人物,甚至坐在邊上一直很威風的柳經(jīng)歷都站了起來。 柳經(jīng)歷恭敬的問候:“佘大伴,您怎么這個時候來了?” 佘大伴對柳經(jīng)歷淡淡點頭:“哪兒都缺人,你說怎么辦?我這個不全換的,現(xiàn)在都當戶部的賬房在用,這位是?” 他上下打量陳大勝,打量到一半,那張寒冰臉忽就露了笑,到把柳經(jīng)歷嚇了一跳。 他就沒見過這位笑。 佘總管笑著問:“這位,可是陳經(jīng)歷,咳~陳臭頭!” 陳大勝驚訝極了,這太監(jiān)竟然知道他的乳名? 佘太監(jiān)也驚訝極了,他死死盯著陳大勝這張?zhí)鸸夏?,到底沒忍住就扶著門笑出了聲:“失禮,前幾次你來,咱家忙,呵~也是錯過了~呵呵……” 屋內(nèi)有人立刻訓斥:“何人喧嘩?。。 ?/br> 有人小跑著進去告訴皇爺,皇爺沒一會也笑了起來,就對外面招呼到:“得了!一整天了,可算看到一點暢快事兒了,都滾出去~擬好了折子再來,今兒不把事兒解決了,就直接不孝吧!” 又是幾張折子飛出來,有那還穿著前朝制式官服的陳年舊老爺們就扶著帽兒,掩面跑出。 皇爺在里面聲音軟和的叫了一聲:“是大勝他們回來了?進來吧,瞧把你們佘伴伴笑的,這都多久了,朕還沒見你們伴伴笑過呢……” 第39章 陳大勝聽到皇爺喊自己,便慌忙把手中的握杯遞到小太監(jiān)手里,迅速站起。 那佘太監(jiān)終于笑完,便抹著眼角淚先他們一步進了殿。柳經(jīng)歷帶著陳大勝趕緊跟進去,入殿行禮,皇爺叫起。 等他們站起來,才看到那佘太監(jiān)好像是生氣了,正把幾堆半人高的賬簿,些許出力,負氣般的丟在羅漢榻一邊。 他這樣?皇爺竟半點沒生氣,還笑嘻嘻的對佘太監(jiān)說:“青嶺受累了。” 說完皇爺又對張民望張大伴丟了個眼色。 張大伴的品級自然高過佘大伴,然而他卻笑顛顛的親自去倒茶,還雙手給佘大伴奉過去。 佘大伴單手接茶,一氣喝完,沒有皇爺叫坐,就很隨意的自己坐到了一邊。 他今天看到陳大勝心情好,就又繼續(xù)看這臭頭,便又笑了起來。 皇爺看他高興,更對陳大勝滿意了,他張嘴正要說話,卻聽到外面有人來報說禮部尚書鄭行云求見。 如此這殿內(nèi)便瞬間安靜,皇爺伸手拍下腦門,而那佘太監(jiān)卻站起來徑直入了后殿,沒片刻,他捧著一雙棉襪出來,跪下親手給皇爺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