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時霖乘轎到皇宮，熟門熟路地去了蕭圪慣常呆的宮殿，就見桌上已備好了酒菜，在等著自己了。

    “表叔，快坐。”蕭圪不等他行禮，就滿面紅光地上前親自將他扶起，示意他坐下。

    張公公提了酒壺上來，給康時霖斟了一杯酒。

    康時霖從善如流地坐了下來，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蕭圪。

    他善來不愛喝酒，蕭圪是知道的。平時兩人吃飯，蕭圪從不勸他喝酒。今天這舉動很不尋常。莫不真要替蕭五向趙如熙提親？

    蕭圪舉起酒杯，對康時霖道：“表叔，我今兒個得向你敬一杯酒，因為我要替我家小五向你小徒弟求親，你可得應(yīng)允了?！?/br>
    “什、什么？”康時霖做出吃驚的樣子。

    “哈哈?！毕肫鹱约倚∥寤貋頃r提起趙如熙的樣子，蕭圪就極為高興，“你不知道，前兒個……”

    他把前日收到折子，然后他跟蕭令衍提起趙如熙，蕭令衍跑去南陽的事說了。

    “那小子回來跟我說，他覺得自己拖到十八未定親，應(yīng)該就是在等我提起趙知微。他說趙知微無論長貌、脾氣，還是她的畫與字，都十分合他心意，便當(dāng)即向知微丫頭表達(dá)了求娶的意思。他覺得趙知微對他也是有好感的。只是她當(dāng)時沒有允許，說要跟長輩商量，尤其是想征得你的同意?！?/br>
    他把酒杯又舉了舉：“所以我今兒個是替兒子來向你求親來了?！?/br>
    康時霖拿起酒杯跟蕭圪碰了一下，輕抿了一口，就把酒杯放下了。

    康安早在他碰杯時就上前來給康時霖布菜?？禃r霖夾了一筷子菜，將嘴里的酒意壓了下去。

    第699章 賜婚

    蕭圪見他不說話，道：“我知道你顧慮什么。我跟你說，小五是不同的。那孩子心性單純，除了喜好擺弄些機(jī)關(guān)術(shù)，沒有別的想法?！?/br>
    “你覺得他沒想法，可別人不一定這么想?！笨禃r霖道，“原先知微那丫頭身上出的幾件事，都跟怨恨有關(guān)。要是得知她要嫁齊王，有些人不好對付齊王，會不會轉(zhuǎn)頭去對付她？她現(xiàn)在在南陽，身邊就是幾個護(hù)院，對付普通人可以。面對高手，可就完全不夠看了。”

    聽到這話，蕭圪表情訕訕的。

    趙如熙所遇到的幾次麻煩，都跟皇家有關(guān)，不是太子一系的人做出的蠢事，就是謹(jǐn)妃母女出的手。說到底，就是他治家不嚴(yán)。

    康時霖繼續(xù)道：“知微跟其他王妃不一樣。那些王妃都出身大家族，有大家族的力量護(hù)著，不愿意讓她成為王妃的人都不好對付她們。綏平伯府本就沒什么權(quán)勢，現(xiàn)在一家人還分散在兩個地方任職，知微丫頭身邊只她母親一人。要是有人想對付她，不說取她性命吧，只要敗壞她的名聲，她就只有死路一條。”

    康時霖看向蕭圪：“所以，不是我不想讓她嫁給小五，而是不能。我快古稀了，皇上你難道忍心讓我眼睜睜地看著我心愛的小徒弟走上死路？如果在安危方面你不能給我承諾，哪怕拼了讓你再也不待見我，我也不能答應(yīng)這門親事?！?/br>
    叔侄倆一起混了半輩子了，彼此都了解對方的個性。

    蕭圪開始聽康時霖的話，以為康時霖是要拒絕親事?？陕牭剿岢隽艘粋€前提條件，而不是把路堵死，就知道這事還有商榷的余地。

    他連忙道：“表叔你放心，我會敲打那幾個孽障和宮里那些人的。另外，我再派幾個御衛(wèi)給趙知微。趙知微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唯那些人和御衛(wèi)是問?！?/br>
    聽到這話，康時霖這才滿意了。

    皇上明打明地派御衛(wèi)守著趙知微，就是告訴天下所有人，趙知微是他罩著的。對趙知微有任何侵犯性的小動作，都盡收他眼底，有膽子的盡管來。

    本來蕭令衍就不是奪嫡的主力軍，他的未婚妻就更不是了。如果趙如熙弱小，一副十分好欺負(fù)的樣子，欺負(fù)她既不會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又能給二、五皇子一派添添堵，那些人自然會去干。

    可一旦發(fā)現(xiàn)這件事收益太小，風(fēng)險太大，做了就會讓皇上直接把他踢出奪嫡的人選名單，那真是傻子才會做這件事呢。

    他站了起來，朝蕭圪作了一揖：“我替知微多謝皇上恩典?！?/br>
    蕭圪連忙親自扶起他。

    按著康時霖的肩膀讓他坐下，蕭圪回到自己的位置，問道：“那這門親事……”

    “皇上能做到這點，我這里就沒什么意見了?！笨禃r霖終于松了口，“我膝下女兒、孫女也有不少，可最得我意的唯有趙知微。那孩子聰明、通透、有靈性，生性良善，為人體貼，對我再孝順不過了。我老頭子別的不求，只求一點，讓小五好好對待知微丫頭，莫要辜負(fù)她?！?/br>
    蕭圪點點頭：“放心。你道他為何十八歲了才定親？就是因為他說想娶個完全合心意的妻子。他不愿意湊合著來，然后再納一院子的小妾。他說女人多了麻煩太多，寧可只娶一個自己喜歡的，守著好好過日子。聽他這么說，我就沒有勉強(qiáng)他，任由他拖到現(xiàn)在才定親。”

    在這一點上，蕭圪是很能理解自己兒子的。

    他前十幾年來專寵謹(jǐn)妃，也不是因為他愛謹(jǐn)妃愛得深沉——雖然謹(jǐn)妃的性子挺討他喜歡，跟她在一起他覺得還算輕松、快樂。但要說很愛，也不見得。否則他也不會說放手就放手。

    更大的原因，還是他是一個喜歡清靜的人，不大喜歡后院很多女人為他爭風(fēng)吃醋，他會覺得心很累。

    所以當(dāng)初蕭令衍跟他誠懇地說他不愿意湊合著定親，想找個合心意的女子廝守終生時，蕭圪心有戚戚焉，越發(fā)覺得這個兒子像自己。因此他寧愿頂著朝臣的壓力，也要維護(hù)他的這份心，不愿意勉強(qiáng)他。

    康時霖聽到這句話，心里的不愿意又少了幾分，被現(xiàn)實打敗，沒辦法給小徒弟找一個十全十美的夫婿的郁悶也消散了不少。

    蕭圪覺得由自己來說這些話，誠意不夠，抬起頭吩咐小太監(jiān)：“去看看齊王是不是在宮里？要是在的話，召他過來?！?/br>
    小太監(jiān)答應(yīng)一聲，便去傳話。沒一會兒就帶了蕭令衍過來。

    蕭令衍跟趙如熙商議后，是算著時間進(jìn)京的。進(jìn)了京后回齊王府洗了個澡，就聽說枯木先生被召進(jìn)宮了，他趕緊也進(jìn)了宮。

    蕭圪得知，哈哈笑道：“可是湊巧了。來，你來跟你表叔公說，你要是娶了趙知微，往后該如何對她好。”

    蕭令衍知道自己表現(xiàn)的機(jī)會到了，連忙道：“表叔公，您如果愿意把知微姑娘許給我，我愿意一輩子對她好，不納妾，不拘束于她，讓她做自己想做的事?！?/br>
    頓了頓，他道：“這些話，我也跟知微姑娘說過的。”

    康時霖看了他一眼：“娶妻的時候，很多人都說過類似的話，甚至還發(fā)過誓言?？傻筋^來，當(dāng)初的海誓山盟都成了虛妄，該辜負(fù)的照樣辜負(fù)?！?/br>
    蕭令衍撓了撓頭：“那我要怎么做，表叔公才肯相信我？”

    康時霖擺擺手：“我現(xiàn)在相不相信沒什么用，還得你自己記住剛才說過的話，終其一生對知微好。”

    蕭令衍用力點頭：“我會的?！?/br>
    蕭令衍雖然沒有說太多的花言巧語，但康時霖也看得出他內(nèi)心的真誠。

    他也就不繞彎子了，對蕭圪道：“小五離開南陽后，知微拿不定主意，也派了下人到京城來問我的意思。我看她的信，她也被小五的真誠所打動，愿意托付終身。而以綏平伯夫妻和老夫人對知微的疼愛與信任程度，只要她自己愿意，是不會阻攔這門親事的。既如此，我現(xiàn)在就做主替綏平伯府答應(yīng)這門親事了?！?/br>
    第700章 震驚

    蕭令衍大喜，上前給康時霖行禮道：“多謝表叔公成全。往后我對知微姑娘好，也會跟她一起孝順您老人家的?！?/br>
    康時霖瞪他一眼：“要是我不答應(yīng)親事，你是不是就不孝順我老人家了？”

    蕭令衍忍住笑，連忙低頭做揖：“小五不敢。”

    蕭圪知道康時霖這是逗孩子呢，哈哈大笑起來，道：“那我可就要擬旨了。”

    他一抬手，對陪侍在一旁的承旨官道：“擬旨吧?！?/br>
    做皇帝的，除非睡覺或他特意吩咐，一般翰林院的承旨院總會派人在他身邊輪值，除了在他有吩咐的時候擬旨傳旨，還會記錄帝王起居注，臨幸宮妃也都會記錄下來。

    因此他也不必多費口舌，只需吩咐一聲，承旨官便會按格式將圣旨擬好，他過目一遍后便可用印頒布。

    往日他一說，承旨官都會應(yīng)聲，然后寫字?？蛇@會兒他吩咐之后，卻沒聽到承旨官應(yīng)聲。

    他詫異地轉(zhuǎn)頭朝那邊看去，就見今天輪值的段琛呆呆地跪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康時霖和蕭令衍都順著他的目光轉(zhuǎn)頭看去，看到段琛，兩人都了然。

    小太監(jiān)見段琛發(fā)呆，驚出了一身冷汗，連忙小跑過去推了段琛一把，斥道：“愣著干什么？皇上叫你給齊王殿下和趙知微姑娘擬賜婚旨意呢?！?/br>
    他們這些太監(jiān)跟隨侍官之間沒有競爭，遇事的時候能互相幫忙，因此他這話語里無不有提點之意。

    段琛回過神來，連忙從座位上出來，跪倒在地：“皇上恕罪?！?/br>
    段琛有意于趙知微，而拒絕襄陽公主之事，蕭圪也是知道的。

    想著趙知微跟自家小五一樣，也是千挑萬選，拖到現(xiàn)在都沒定親。結(jié)果兩人卻互相看對了眼。蕭圪越發(fā)覺得兩人是姻緣天定。他心里的那一點點慍怒便不見了。

    “無妨，往后不可再犯?！彼ǎ皵M旨吧?！?/br>
    “是?！倍舞∽允贾两K不敢抬頭窺視天顏，行了一禮后便低著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提筆擬了一則賜婚圣旨。

    待他擬好，蕭圪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無誤后，便蓋上了自己的大璽，將圣旨遞給傳旨太監(jiān)：“你到貴妃那里宣讀完，明日就去南陽、姑蘇跑一趟?！?/br>
    他又看向蕭令衍：“一會兒你跟著去你母妃那里吧?！?/br>
    “是。”蕭令衍喜滋滋地答應(yīng)了。

    ……

    事情已成定局，從宮里回到家，康時霖讓下人把吳懷寺和龔城叫來，說了這件事。

    吳懷寺和龔城都吃了一驚。

    不過也只是吃驚而已，驚訝過后兩人就很快接受了這個消息。

    小師妹的出色，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份出色，不光表現(xiàn)在才學(xué)上，更表現(xiàn)在為人處事的妥當(dāng)和極強(qiáng)的辦事能力上。

    這樣出色的小師妹，似乎只有嫁給皇子才是她的歸宿。其他人都配不上。

    見兩個徒弟臉上只有驚訝，沒有不滿情緒，康時霖滿意地暗自點頭。

    他之所以不先問過兩人，再去宮里，就覺得這樣做對趙如熙不公平。

    憑什么趙如熙想嫁人，還得經(jīng)過師兄同意，或是得為師兄的政治立場讓路呢？他開始考慮立場問題，不是為三個男徒弟考慮，更多的替趙如熙擔(dān)心。

    “賜婚的旨意下了之后，小師妹是回京城來，還是繼續(xù)留在南陽？”吳懷寺問道，“我想送幾個護(hù)院給她?！?/br>
    康時霖的臉上露出笑容來：“我跟皇上和齊王商議過，齊王說知微好不容易考上了進(jìn)士做了官，現(xiàn)在才上任不到兩個月就讓她回來，對她不公。反正定親儀程起碼得半年，就先讓她在南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所以特地向皇上求了情，讓知微呆在南陽?！?/br>
    “我跟齊王一起離開的大殿。在路上齊王跟我說，讓知微呆在南陽會更安全。那地方小，來個陌生人就容易被發(fā)現(xiàn)，反倒是京城這里容易被人混水摸魚，不如南陽安全?！?/br>
    見兩個徒弟面露不解，康時霖解釋道：“皇上打算派御衛(wèi)去南陽護(hù)著知微。有御衛(wèi)在，知微呆在南陽確實如齊王所說，更加安全。”

    吳懷寺和龔城這才放下心來。

    相比起聽到這個消息后吳懷寺和龔城的淡定，京城其他人的反應(yīng)就強(qiáng)烈多了。

    因傳旨太監(jiān)去岑貴妃宮里宣讀的圣旨，后宮之人是跟吳懷寺、龔城差不多時間知道消息的。

    襄陽公主驚怒交加，差點摔了手里的茶盞，被謹(jǐn)妃派到她身邊的宮女及時攔住了。

    “公主，這舉動要是傳到皇上耳里，皇上相信您是無意中摔的嗎？”宮女道。

    “憑什么？她有什么資格當(dāng)我皇嫂？整日跟一群男人混在一起，不知……”襄陽公主剩下的話，被宮女頓時捂在了嘴里。

    “公主，圣旨已下，事情已成定局，有些話是萬萬不能說的?！睂m女苦口婆心勸道。

    “我……”襄陽公主滿腹委屈，不由嗚嗚地哭了起來，跑進(jìn)臥室撲到床上，用力地捶打床鋪，“憑什么她就能嫁王爺，我卻只能嫁一個什么都不是的泥腿子？嗚嗚嗚……”

    想到昔日自己看不起，視為草芥的女人成為了自己的皇嫂，以后甚至有資格喝斥她了，她就感覺生不如死。

    原先襄陽公主還打算等以后父皇消了氣，再報復(fù)趙知微的呢。現(xiàn)在父皇竟然派了御衛(wèi)去守著她，她的打算算是徹底沒戲了。

    宮女見狀，不由嘆了口氣。

    襄陽公主定親已有兩個多月了，可她始終看不上駙馬，還去跟謹(jǐn)妃娘娘鬧過幾次，都被謹(jǐn)妃喝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