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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玄術(shù)師是褚家人,隊伍里少有的女性,她為林朗過于生動的反應弄得頓了一下。 繼而搖搖頭,像是驅(qū)散了一些于事無補的情緒,然后才解釋道:“這里的其他受害人,大多是身魂分離,軀體埋于底下受壓制,靈魂還要再受積怨潭之力禁錮——可你不同?!?/br> 女玄術(shù)師不僅是在為林朗解釋,她也是在把自己的發(fā)現(xiàn)分享給周圍聽見動靜后走近的其他人。 她說,林朗是活人入潭,死于自行放血造成的失血過多,這就令他和荒村里的其他受害者有了本質(zhì)上的不同。 林朗被困在荒村,喪身荒村,可積怨潭的力量除了能把他留下以外,卻又侵蝕不了他,讓他成為了一個能夠游離于村落,在村莊附近活蹦亂跳的鬼魂。 而現(xiàn)在,積怨潭的力量已然消散,整個鬼村在一小時后太陽重新升起時便會消失,從此這座山上,只有那個真實存在過的“福高村”的廢墟遺址會被保存下來,這里也再不會成為鬼怪聚集的陰邪之地。 沒了積怨潭的禁錮,林朗軀體又沒有受鬼村土地桎梏,他本該成為最早能自行離去的那個。 但他沒有。 “還有其他東西在拽著你?!迸g(shù)師口吻溫和地說,“那東西一定對應著一段你難以割舍,并且對你來說十分深重的牽絆,所以它像風箏的那根長線,要拉著你不讓走?!?/br> 林朗聽完這話愣了,他表情一時顯得若有所悟,又像悵然若失。 盛珣猜林朗是想起了馮薔。 不過同時,他還想起了另一件可能成為這“牽絆物”的東西。 林朗聽到身后傳來細微腳步聲,他回頭望著走近的盛珣,面上的復雜情緒都還未褪去。 這個直爽的大男孩是把心事明晃晃都掛在臉上。 “我想……”林朗低聲開口。 他好像怕自己的提議不太好,會給別人添麻煩,在起了個頭又把后面的話給吞了,遲疑不定地斷在哪里。 “去再見一面?!笔憥土掷拾言捊恿讼氯?。 他目光投向褚商:“將他帶出去,讓他和馮薔再見一面,可以嗎?” 褚商就點了頭:“當然可以?!?/br> 褚商的記憶很好,那本資料冊在發(fā)給每位參與人員之前,他自己早已經(jīng)反復地看過,也記得上面大大小小的細節(jié)。 馮薔是幾十年間第一個順利從積怨潭活著逃出去的女孩。 眼前的年輕人縱然已然成鬼,但神智清明,熱心善良又爽朗。 他們沒有理由不給他們一個再相見的機會。 隊伍的領(lǐng)隊都發(fā)了話,還愿意出手幫忙料理期間的種種流程手續(xù)問題,其他人自然也沒有異議。 林朗樂觀了一路,是個活潑話癆。 可這一刻,他卻感覺自己的喉嚨堵住了,也只能同那些受害者的冤魂一樣翻來覆去的說著“謝謝”。 “你給她留了一件外套。”盛珣輕輕拍了下林朗的肩。 他手上還纏著褚奎用特質(zhì)布臨時做的“護手手套組合”,借著它們,算是終于圓了一個林朗想要和他“勾肩搭背”的小心愿。 * 那是一周以后的一個休息日。 晴天。 秋季的晴日跟盛夏時不同,空氣里沒有灼燙熱度,暖得恰到好處,氣候也干爽,早沒了梅雨季節(jié)時的潮濕。 這是一家裝修還算不錯的療養(yǎng)院,位于市郊,遠離喧鬧,環(huán)境綠化做得極好。 馮薔就在此休養(yǎng)。 她住著一個單間,里面布置規(guī)格都有些像個單身公寓,有正對下方小花園的窗戶。 如果天氣好,清早起來將窗簾拉開,她的房間就會被陽光覆滿。 假如再推開窗,她的屋內(nèi)就會有風吹拂進來,說不定還能聽見綠化極好的花園里偶爾傳來幾聲小鳥啼叫。 …… 但這都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外面的世界再好,又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呢? 馮薔拒絕拉開窗簾,更不要說開窗。 黑暗似乎能令這個女孩更加感到安全,她尤其喜歡緊閉門窗蜷縮于黑暗的感覺。 她的治療師說,她這是一種逃避式的自我保護,緊閉門窗加嚴密拉上窗簾,是一種變相的切斷外界干擾的手段。 因為人在受了重大刺激后往往會選擇封閉自身,要退居到一個僅有自己的安全空間里,用封閉自我來實現(xiàn)自我保護。 然而馮薔知道,不是這樣的。 她喜歡黑暗,不想見光,不是因為她想要躲在一個僅有自己的空間里來保護自己。 與治療師的推斷恰恰相反,她是因為只有在回到黑暗的狀態(tài)里,才能重新感到自己身邊好像還有另一個人。 她在黑暗中,會以為他們還置身那片仿佛出不去的荒山野嶺。 也許那里很可怕,也許那兒有想要把他們抓回去的妖魔鬼怪。 可無論如何,那時候她身邊還有另一人。 她裹著對方留下的外套,穿著它縮在黑暗里,就好像他們還在一起,那片山林他們從未走出去。 她害怕自己一個人走到光里。 “但一直不走到光里也不行啊?!?/br> 那聲音就仿佛是忽然出現(xiàn)的,它那么熟悉。 可當它剛響起來的時候,可能是因為已經(jīng)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聽到了吧,它聽上去竟然是有些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