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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諸事皆宜百無禁忌在線閱讀 - 第10節(jié)

第10節(jié)

    夏修言慢悠悠地往里走,倒像他才是來府上做客的那個。張嬸和劉伯雖是下人,但都是看著他長大的忠仆。夏弘英放心將他送回長安也是這邊有他們照看著,故而這府里倒沒有尋常府邸那般嚴(yán)苛的主仆之禮。

    秋欣然年紀(jì)小嘴又甜,來過府上幾次便已一口一個“劉伯”、“張嬸”的叫得親切,二人漸漸也將她當(dāng)做夏修言的朋友招待起來。

    張嬸中午燒了鮮姜炒鴨,夏修言都不動聲色地多吃了半碗飯,不過還是及不上秋欣然,她果真如前頭所說,將一桌子菜吃了個干凈,不留神撐得半日站不起來。

    夏修言后半程默默看她停不下筷子,忍不住問:“你們出家人不忌葷腥嗎?”

    秋欣然想了想:“看派別,有些是不忌的,不過我?guī)煾改且慌蓱?yīng)當(dāng)是忌的?!?/br>
    “你師父忌口,你卻不用?”

    “我不是出家人啊?!鼻镄廊焕硭?dāng)然道。她終于放下筷子喝了口湯,瞇了瞇眼睛,活像只吃飽喝足的貓。

    夏修言微微一頓:“你不是個道士嗎?”

    秋欣然略想一想才同他解釋道:“卜算宗的師父雖有許多都是道士,但是宗內(nèi)弟子要不要拜入道門全憑個人意愿。但外出行走江湖,你若是要替人看卦解簽的,你知道可不是人人都知道九宗的……有個名頭總是看起來可信些?!彼厣焓置亲?,又輕咳一聲,“總而言之,你可將我看做是個未入道門的道家弟子吧。”

    夏修言頭一回聽人將“江湖騙子”四個字說得這么義正言辭,譏笑道:“貴派弟子倒是懂得‘靈活變通’?!?/br>
    秋欣然厚著臉皮當(dāng)做聽不懂,又聽他說:“可惜秋獵場上光憑口舌是騙不了人的。”少年見她吃得差不多,從桌邊站起來,冷淡道:“好了就到后院來。”

    秋欣然默默嘆了口氣。

    夏修言前腳剛踏出屋子,張嬸后腳就領(lǐng)著下人過來收拾碗碟,見她當(dāng)真將飯菜吃得干干凈凈,也不由咋舌道:“秋司辰當(dāng)真吃干凈了?”

    “這還有假?”秋欣然嘴甜道,“張嬸您這菜燒得就連宮中御廚都比不上!”

    張嬸聽她這一通奉承,臉上也喜滋滋的,自傲道:“張嬸我早年在宮中伺候公主的時候,也是正經(jīng)跟著御廚學(xué)過幾個菜的。你愛吃什么就跟我說,我明兒再給你燒?!?/br>
    秋欣然聞言大喜,又稍稍矜持道:“這不大好,我不挑嘴,夏世子吃什么我跟著吃什么就是了?!?/br>
    “少爺就是叫公主從小規(guī)矩做得太嚴(yán)了些,每回嘗幾口就罷了?!睆垕鹎浦抗饫餄M是喜歡,“要我說秋司辰吃飯這么香,你來后少爺?shù)惯€吃得比往日多了幾口,你天天來我也高興!”

    第16章 宜練習(xí)

    公主府后院是個小小的演武場,應(yīng)當(dāng)是夏弘英舊時每日練功用的。這段日子秋欣然每日來這兒練習(xí),覺得自己的臂力倒確實(shí)好了許多。

    她站在箭靶前抬臂挽弓,背脊筆挺手臂舒展,雙目凝神面容端肅,乍一眼看去已很能唬人。十箭之后,四箭不著靶,四箭不中環(huán),還剩兩箭堪堪落在靶心附近。

    她喜滋滋地放下弓,小跑著過去將落在地上的箭撿回來,回頭就看見夏修言坐在樹蔭下一副目不忍視的模樣。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這才練了幾天,能有這樣的成績,委實(shí)已經(jīng)很不容易?!鼻镄廊槐е富貋?,一邊安慰道。

    “你倒是很想得開。”夏修言嘲諷道,“我問你,原本你同鄭元武一道的時候,是打算怎么與他說?”

    秋欣然練了一下午已經(jīng)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茶盞猛喝了幾口才思忖道:“就說那日在山上也是誤打誤撞才射中的,實(shí)則全靠運(yùn)氣?!?/br>
    夏修言輕嗤一聲,目光中奚落之意更盛:“你當(dāng)羽林軍都是吃素的嗎?你誤打誤撞就能將他射中,那他死得倒不冤枉?!?/br>
    “那能怎么辦?”秋欣然嘆一口氣,“說起來此事不應(yīng)當(dāng)都是因?yàn)槟阍谑ド厦媲澳欠捳f的嗎?”

    夏修言瞇一瞇眼:“是誰那晚一頭沖進(jìn)瑾和宮,破了我設(shè)的局?”

    秋欣然生怕他再往后翻舊賬,忙認(rèn)慫道:“您說的是,正是因果循環(huán),此事由我了結(jié)最恰當(dāng)不過?!?/br>
    “哼?!鄙倌昀浜咭宦暎镄廊蛔聊ブ终f:“不過照世子方才的說的,那羽林軍不是尋常人,你當(dāng)時卻能一箭釘住他的衣擺,可見世子的箭術(shù)當(dāng)更勝一籌?!?/br>
    秋欣然邊說邊觀察著對方的神色,眼見著他雖依然冷冷的,但神色果然好了一些,不由心中暗暗發(fā)笑,趁熱打鐵問道:“不過我不明白世子這回怎么愿意趟這趟渾水?”

    夏修言瞥她一眼:“我若不趟這趟渾水,等著你在秋獵上叫人揭穿了謊,再將我一道拖下水嗎?”

    秋欣然聞言心中大定,也不再同他打太極,坦白道:“世子說得是,但你也看見以我如今的進(jìn)展,到秋獵那天想要練出百步穿楊的箭術(shù)是不可能了。世子想必也已有了打算吧?”

    夏修言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問:“你原先有什么打算?”

    秋欣然厚著臉皮分析道:“二皇子這個人好勝心強(qiáng)自尊心也強(qiáng),我若贏了他,他失了臉面必定不甘心,我若輸?shù)锰菀姿X得無趣日后還不定再與我尋些什么事端。所以最好是輸上一口氣,叫他險勝那就最圓滿不過了?!?/br>
    “你倒是想得多,”夏修言輕哼一聲,“繼續(xù)說。”

    “沒有了,”秋欣然誠實(shí)道,“真比起來我自然是不如二皇子的,世子也不宜當(dāng)著眾人面射箭,所以若要想辦法,或許能在比試的方式上動些腦筋?!彼f著又觀察對方的神色,忙補(bǔ)充道:“自然這就要憑世子的聰明才智了。”

    夏修言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的人,過一會兒才道:“秋司辰常有些小聰明——”秋欣然等著他的“但是”,可夏修言稍稍一頓,并沒有接著往下說,而是道:“秋獵那日我自有法子,你這幾日只管專心練習(xí)?!?/br>
    秋欣然雖好奇他的法子,但聞言也不由大松一口氣,笑出了一個單邊的酒窩,拱手道:“那就提前謝過夏世子了?!?/br>
    這動作叫別人做來討好奉承之意甚重,但她許是因?yàn)槟昙o(jì)小,學(xué)著官場上的臣子們行拱手禮便有種說不出的俏皮可愛。夏修言面上不顯,拿起桌上那根近來指點(diǎn)她動作的細(xì)竹竿,往她手上輕輕一點(diǎn):“明白了還坐在這兒干什么?”

    秋欣然瞬間從凳子上跳起來,實(shí)在是這幾日吃夠了這細(xì)竹條的苦。她愁眉苦臉地繼續(xù)撿起地上的弓,嘆口氣道:“世子著實(shí)算位嚴(yán)師?!蹦歉备遗桓已缘哪邮趾眯Γ男扪孕那檫€算不錯地跟著起身過去:“這就算是嚴(yán)師?”

    “世子幼時教你騎射的師父如何?”

    夏修言稍稍沉默,才從旁挑了把弓,低聲道:“比我今日嚴(yán)格百倍?!?/br>
    秋欣然由衷感慨道:“那您真是遇上了一位好師傅!”

    夏修言回過頭:“方才不還嫌我是位嚴(yán)師?”

    秋欣然在旁邊拉開弓瞄準(zhǔn)靶心,隨口道:“世子同我如何一樣?我今日學(xué)射不過是為應(yīng)付一時之難處。您是將軍之子,那位師父嚴(yán)格對你,想來是將你照著日后軍中之主將教導(dǎo),必然比您今日對我要嚴(yán)苛百倍。”

    她話音剛落,一箭射出,“咻”的一聲,一箭射在了三環(huán)外。

    秋欣然有些可惜地?fù)u搖頭,這已算她這兩日來射得較為不錯的一支箭了。身旁的人未說話,他拉開弓瞄準(zhǔn)箭靶。他拉弓時與平日弱不禁風(fēng)的夏家世子判若兩人,當(dāng)他拉開弓弦箭矢直指靶心的那一瞬間,就如同當(dāng)真置身于飛沙走石的戰(zhàn)場上,他的箭鋒所向并非百步開外的箭靶,而是對準(zhǔn)敵軍將領(lǐng)的心臟。瞬息之間,耳邊一聲錚鳴,箭羽輕晃,箭矢已穿透了靶心!

    每當(dāng)這時,秋欣然才感覺透過那層病弱蒼白的皮相,稍稍窺見了些許十六歲的夏修言。

    少年望著箭靶上正中紅心的箭羽,神色波瀾不驚。過了許久才放下弓,低聲道:“你錯了,他從未想過讓我上陣殺敵。”

    轉(zhuǎn)眼秋獵已到。每年秋獵,宣德帝便會帶著文武百官到城郊的圍場狩獵。

    秋欣然今日一身男裝胡服,巾幗束發(fā),儼然一個活潑潑的小少年。原舟跟著她從馬車上跳下來,兩人身量差不多高,又差不多打扮,遠(yuǎn)遠(yuǎn)看去像是兩兄弟一般。

    這一趟隨行的人員眾多,周遭來來往往十分忙碌,反觀他們兩個則顯得分外空閑。這一路來馬車顛簸原舟有些暈車,秋欣然便陪他在一旁的樹下坐一坐。等原舟覺得好了些,不由扭頭去看一旁百無聊賴的人:“不是說今天要同二皇子比試,你可有把握?”

    “你說贏的還是輸?shù)模俊?/br>
    原舟笑了一聲:“早起可卜過卦了?”

    “是卜了一卦。”

    “如何?”

    秋欣然頓了一頓:“兇?!?/br>
    原舟晃一晃頭:“那就沒事了,你替自己算卦素來不準(zhǔn)。”

    “……”秋欣然一時竟難以反駁。

    不遠(yuǎn)處忽然傳來一陣馬蹄,一群少年郎騎著馬走到了二人近前,正是李晗意他們。二人起身同他們行禮,李晗意坐在馬上,示威一般繞著二人走了一圈,挑釁道:“不是跟著元武學(xué)了騎馬,怎么還是坐馬車來的?”

    秋欣然抬頭一看,學(xué)宮中的幾個少年都在,除了李晗園年紀(jì)小在皇后車上,就連七公主李晗如都是騎馬來的。

    秋欣然笑一笑:“我第一回 來,不認(rèn)路。騎著馬怕走丟了,耽誤了與二皇子的比試?!?/br>
    李晗意輕嗤一聲:“那還不趕緊的,我在圍場等你!”他說完揚(yáng)手一揮鞭子,便又朝著圍場里頭去了。其余人見他走了,也忙打馬跟上。

    夏修言落在隊伍最后面,他今天也是騎著馬來的。不過坐在馬上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握拳放在唇邊,像叫這一路的塵土嗆了鼻子,不斷咳嗽起來。整個人在馬上咳得搖搖欲墜,看得一旁的侍衛(wèi)心驚膽戰(zhàn)。

    他倒不急著趕上去,扯著馬繩緩緩經(jīng)過秋欣然身旁的時候垂眼看她一會兒。秋欣然還是那個低頭作揖的動作,等了一會兒卻還不見他離開,也終于忍不住抬起頭,看他一眼。

    “你今天未戴簪?”他忽然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秋欣然下意識伸手摸了摸頭上的小發(fā)包:“世子問這個干什么?”她有些摸不著頭腦。

    “萬一用的上?!?/br>
    秋欣然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看他。馬上的人好似叫她的這個表情取悅了,抵在唇邊的拳頭微微一動,掩飾一閃而過的笑容,隨后也騎著馬走了。

    原舟一頭霧水:“夏世子在說什么?”

    秋欣然弄不清夏修言方才是不是在同自己開玩笑,畢竟他那個樣子,不大像是會同人開玩笑的模樣。

    過了半晌,才聽她神色端肅地掐指算道:“今天——他大約是撞了鬼了?!?/br>
    第17章 宜比試

    等秋欣然到圍場時,李晗意果然已經(jīng)在那兒了。

    宣德帝狩獵的興致甚高,每年秋獵也是武將們一展手腳的大好機(jī)會。許多臣子隨著宣德帝入山秋獵,幾個學(xué)宮中的少年郎卻還留在圍場。

    秋欣然慢吞吞地踱步過去,聽李晗意正同李晗靈爭執(zhí)。見她來了,李晗意還頗有些不耐,一把伸手將她扯了過來,先斥責(zé)道:“怎么這么慢?”隨后不等秋欣然告罪,又接著說:“正商量比試的方法,照我的意思我們兩邊跟著進(jìn)山狩獵,到時候看誰射中的獵物多就是了。但老四不同意,非說這么比沒什么看頭,你怎么說?”

    秋欣然悄悄打量了一旁的夏修言一眼,也故作為難道:“這么比確實(shí)不大公平……”

    李晗意皺眉:“為何?”

    “二皇子你看,你我一開始組局本就是想著公平起見,各挑一位幫手。如今就不說幫手了,咳……總之若是只比進(jìn)山狩獵的數(shù)量,那跟我同你單獨(dú)比有什么兩樣?”

    李晗意覺得她說得有幾分道理,不由煩躁道:“那你說怎么比?”

    秋欣然假意沉吟,半晌不接茬,等李晗風(fēng)開口道:“我倒想了個主意,二哥不如聽聽看?”

    “你說!”

    “既是組隊比,那就該將兩邊的長短優(yōu)劣結(jié)合起來比才好?!彼倭藗€小太監(jiān)來囑咐一番,又同眾人將自己的主意說了出來。李晗意聽了沉吟一番,遲疑道:“你們說?”

    鄭元武微微一笑,贊同道:“我覺得六皇子這個主意有趣?!?/br>
    其他人也沒什么意見,眾人便朝著靶場走去。

    靶場放了兩張桌子,左手邊放著一把輕便小巧的弓箭,右手邊放著一把沉重鐵質(zhì)的大弓。李晗風(fēng)示意道:“二位要選哪個?”

    李晗意最先上去,他先拿起右手邊的鐵弓,那弓是鐵胎打造,入手極沉,他嘗試著單手拉弓,但費(fèi)了好大的勁,也無法將其完全拉開,只得又將它放回了臺面上。

    左手邊的木弓則十分輕便,并不花費(fèi)幾分力氣就能將其輕易拉開。不過也正因如此,木弓的射程與威力自是遠(yuǎn)遠(yuǎn)不如鐵弓。

    “兩邊各兩回,前提是人人都要上來拉弓,兩回的環(huán)數(shù)加在一起,環(huán)數(shù)高的得勝?!崩铌巷L(fēng)一邊說一邊指著一旁的鐵弓,“鐵弓射程遠(yuǎn),箭靶往后一丈,若是射中了,每回多加兩環(huán)。幾位意下如何?”

    李晗靈不解道:“為何特意要分兩種箭矢?”

    “尋些趣味罷了,”李晗風(fēng)笑道,“兩邊都選木弓也并無不可。”

    八皇子李晗故方才十四歲,是眾皇子中年紀(jì)最小的一個,性格也怯懦些。聽完規(guī)則不由小聲道:“鐵弓能多加兩環(huán)豈非有些不公平?”

    李晗風(fēng)還未作答,李晗如已冷哼道:“莫說公不公平了,我們這些人里誰能拉開那把鐵弓?若能拉滿就是再加一環(huán)我覺得也沒什么不公平的?!?/br>
    眾人聞言果然躍躍欲試,輪番試著要去拉那把鐵弓。李晗意在旁留心著,見眾人一一試過,雖多數(shù)都能拉開,但當(dāng)真能一臂將弓拉滿的卻是沒有一人。唯一一個鄭元武咬牙將弓拉滿了,小臂也不能保持平穩(wěn)不動,還顫得厲害,很快就失了力氣,引得眾人連道可惜,倒也側(cè)面證明了這群人里確實(shí)無人能將那弓拉開。

    李晗意松了口氣,揚(yáng)頭傲然道:“那還選什么,便只剩木弓了。”他說完將臺上的木弓拿起來,又目光示意站在一旁許久沒有說話的秋欣然。

    胡服短打的女子上前一步,目光頗為為難地在兩邊逡巡一圈,與同伴商量道:“夏世子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