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他的噩夢  上

    葉昀分手了。我是在他分手后兩周才從他女友的朋友圈發(fā)現(xiàn)的，也是我在英國的第二周。我很難不去推測，分手的原因是他辭職赴英引起女友不滿，恐怕其中多少也有我的責(zé)任。我按捺住不住好奇與慚愧，想弄明白真香。不過對于我來說，比起問葉昀，還是問他女朋友來得容易。

    【你好。】

    【葉昀的meimei啊，好久不見。】

    我斟酌著自己的用語，打出一行字：

    【哥哥是為了陪我才來英國的，你不要怪他?！?/br>
    【我不是因?yàn)檫@件事分的手，雖然也有部分原因，但……】

    我等著對方的回復(fù)，她那邊一直顯示著“正在輸入”，發(fā)來了一大串話：

    【主要是性格不合吧。他對我很溫柔，但是太客氣了，交往幾個月，連牽手都很少……有時候我都覺得他只是在扮演男朋友的角色，而不是真的和我交往。所以我提出了分手，雖然是我追的他2333總之你不用擔(dān)心，不是你的責(zé)任。不好意思跟你抱怨了這么多，可能是因?yàn)樗?jīng)常提起你吧，所以我總對你有些很熟悉的感覺，你不要介意哦。】

    她的字句讀起來軟軟的，和她本人給我的形象不太一樣。我反復(fù)盯著這段話，確保自己沒有理解錯誤。

    【等等，雖然不該問這種事……但是他以前不是說去你那過夜了嗎？】

    我剛發(fā)完，對方發(fā)起了視頻邀請。

    因?yàn)闀r差，國內(nèi)已經(jīng)是晚上，她似乎剛洗完澡躺在床上玩手機(jī)。素顏的模樣也依然艷麗動人，精神似乎還算不錯，頭上戴著小熊睡帽，顯得非常嬌俏?？赡苁且?yàn)樗麄兎质至耍铱此炊蟹N同病相憐的好感。

    她用力拍了拍被子：“晗晗，你還記得葉昀什么時候過的夜？”

    “好幾周以前了吧……”

    “那他當(dāng)時還有沒有和其他女人聯(lián)系？”

    “沒有沒有，他就喜歡你一個。可能是我記錯了吧?！蔽疫B忙搖頭，幫葉昀撇清出軌嫌疑。

    她大概是認(rèn)為我作為meimei在掩護(hù)葉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但我覺得她多心了，白天葉昀整天待在公司，晚上也不會和別人煲電話粥，接的大多是工作電話，生活自律，怎么看也不像是會出軌的人，于是替他辯解道：“他其實(shí)對你還是很上心的……比如他送你的手鏈，還是拉著我一起挑的……”

    我說著說著就停了下來，看著她的臉色，我怎么覺得我又說錯了什么？

    “……葉昀沒送過我手鏈?！彼а狼旋X。

    我怕是真的幫葉昀坐實(shí)渣男稱謂了。

    掛了視頻。我已經(jīng)被弄糊涂了，難道我的手鏈才是葉昀送的？別說盒子變了，就是盒子沒變也不可能是葉昀送我的，我一直堅信著那是葉依宏買了同款，是葉依宏以為我想收到的是“葉昀送的手鏈”才故意那么說，但其實(shí)他送我禮物，我也會同樣開心。

    而且……對我10級厭惡的人怎么可能送我手鏈？

    為了驗(yàn)證，我翻出了手鏈戴上，來試探葉昀的反應(yīng)。雖然我自知不該跟他有太多牽連了，但是這件事……我必須要弄清。

    他現(xiàn)在除了查崗，已經(jīng)不來我這兒了，我也不會去對我10級厭惡的人面前自討沒趣。

    我走到葉昀門口，敲了敲門。他這個時候應(yīng)該在忙于處理前公司遺留的事物，畢竟即使辭職，也不可能馬上抽身，把手頭上做了一半的工作統(tǒng)統(tǒng)放下。不過聽mama說，前公司也在跟他溝通協(xié)調(diào)，并開出高薪希望他能回去。

    我對于葉昀的事，基本上都是聽別人說的。即使現(xiàn)在我是住的離他最近的那個。

    葉昀開門了。

    一進(jìn)門就聞到nongnong的咖啡味。他的臉色似乎比上周更蒼白了，難道是失眠更嚴(yán)重了？

    等等，我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對勁。先不說現(xiàn)在是白天，畢竟白天喝咖啡提神也很正常，就說他明明嚴(yán)重失眠還喝咖啡也太奇怪了。

    我擔(dān)心的走進(jìn)葉昀的客廳，也沒有好好收拾，比我想象的亂上許多，甚至垃圾桶里還有踩滅的煙頭。葉昀在國內(nèi)明明不抽煙。

    “你身體沒事吧？”

    “沒事?！?/br>
    我怎么看都不像沒事的樣子，眼見葉昀又端起了咖啡，我直接搶了過來一飲而盡，苦澀濃郁的味道讓眉頭馬上皺了起來，濃度8％-11％的意大利濃縮咖啡，是正?？Х葷舛鹊膬杀蹲笥?。體質(zhì)一向?qū)Х让舾械奈矣行┖蠡诹耍裢砉烙嫶蟾怕仕恢?/br>
    我拉著葉昀的衣袖，把他拖到臥室，看到他筆記本屏幕上還亮著屏保，“啪”的一聲把它合上了：“躺床上，認(rèn)真睡覺?！?/br>
    “我不困，而且還有些事要處理，”葉昀又敷衍起我，“等忙完了再睡?！?/br>
    “好啊，那我看著你忙。”我不依不饒的答道。手鏈的事先讓一邊，我擔(dān)心起了葉昀的身體。

    大概是我看著他工作遠(yuǎn)比睡覺更痛苦，葉昀嘆了口氣，接受了我的提案，沉默著乖乖上床。我?guī)腿~昀拉上窗簾，點(diǎn)上桌上的蠟燭，似乎還是熟悉的香味，我轉(zhuǎn)身，看到他專注的盯著我，火光搖曳著，似乎室內(nèi)一切都勾勒出溫柔的輪廓。葉昀很快低下頭，設(shè)定鬧鐘。我隨便瞥了眼他的鬧鐘，上面密密麻麻的一排綠色按鈕，甚至凌晨3點(diǎn)的都有，光看看都頭皮發(fā)麻，我可受不了那么早被鬧醒。

    “你為什么設(shè)這么多鬧鐘??？”

    葉昀頓了頓，似乎我的話勾起了他不好的回憶，他隱忍的抿著唇：“因?yàn)椤瓡鲐瑝?。?/br>
    “什么樣的噩夢啊？”

    “一些我最不希望發(fā)生的事，”葉昀的話語中裹著層不易察覺的澀意。

    看來是很可怕的噩夢，又是定鬧鐘又是喝咖啡，但那也不能為了不做噩夢而不睡覺啊。我根據(jù)經(jīng)驗(yàn)給出建議，

    “你睡覺時身上別壓著東西，也不要趴著，不擠壓到心臟的話就不容易做噩夢了?！蔽乙郧白鲐瑝舸蠖际潜蛔约夯罨顗撼鰜淼?。

    葉昀點(diǎn)頭，露出一個對我來說很珍貴的淺笑：“嗯，謝謝?！?/br>
    我剛走出葉昀臥室，就聽到他鎖門的聲音。

    “……”

    對于他的防備之心我已經(jīng)無所謂了，他怎么想我都隨便吧。畢竟是我讓他蒙羞，是我對他存著逾越的心意，他防我是應(yīng)該的。但、這讓我更想念葉依宏了。如果沒有葉依宏，我可能早就被葉昀扎到體無完膚了吧。

    我?guī)腿~昀收拾著他的客廳，我剛來時都是他幫我弄的，現(xiàn)在一報還一報。清好垃圾后，室內(nèi)清爽了很多，再加上每兩周有專門的清潔工打掃衛(wèi)生，收拾的差不多就可以了。

    第十六章  他的噩夢  下

    從大使館走出時，腳步仿佛輕了不少。期末考試終于結(jié)束了。葉昀問我考完要怎么放松一下，我說去坐倫敦眼，他竟然奇跡般的同意和我一起坐。

    我們提前買了vip票，所以沒排隊就直接上了纜車，低頭可以俯視泰晤士河，平視可以看到遠(yuǎn)處的大本鐘，緩緩上升到高出時，整座城市夜景一覽無余。出人意料的，我心情很平靜，葉昀的表情也很平靜，唯有在風(fēng)景最好的最高點(diǎn)時望向了我。

    下了倫敦眼后，我們沿著河岸走著，似乎是因?yàn)榈荆巳翰欢?，流散得更快?/br>
    我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哥哥，你要說什么就說吧?！?/br>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當(dāng)時整個人都太沖動了，只一心想著不能讓事態(tài)繼續(xù)惡化，就自顧自忙著帶你離開，”葉昀從善如流，溫和的說，“好在你適應(yīng)的不錯，辛苦了?！?/br>
    我一言不發(fā)的等著他的下文，心中升起不妙的預(yù)感。

    “我也是時候離開了，”葉昀頓了頓，補(bǔ)充了一句，“不過我們的協(xié)議還在?！?/br>
    “……”

    原來是這樣啊。我開始知道被人10級厭惡是什么感覺了，尤其當(dāng)這個人還是葉昀的時候，效果拔群。只是這次沒有葉依宏來幫我了。葉昀迫不得已和我相處，估計一秒也不想多待，多待的一秒也只是為了更深的刺痛我。

    “陪我喝點(diǎn)酒吧，兩口就行?！?/br>
    倫敦夜里，空氣仿佛都被凍僵了，我吐出白色的霧，看到它散在空中。我慶幸起自己的手被兜在口袋里，這樣就不會被人看到手指的顫抖。

    我必須要問葉昀一些話，但現(xiàn)在的我還沒有勇氣，只能借助酒精把它們統(tǒng)統(tǒng)逼出來。我來這里之后，喜歡上喝酒，就像葉昀學(xué)會抽煙一樣，通過外力讓自己變得更加堅強(qiáng)。

    葉昀同意了。

    我們買完酒，回到住所，我回屋換了身衣服，葉昀則在自己客廳簡單收拾了一下。等我走到他那兒時，他已經(jīng)給我倒好了酒。我等不及灌了自己一大口，結(jié)果差點(diǎn)被嗆到，我咳了咳，感覺稍微好了些。醇香甜美的氣泡酒，完全是我喜歡的類型，我喝過的牌子都沒這個好喝，于是忍不住又喝了幾口。

    “上次喝酒時，就覺得你應(yīng)該喜歡這個口味，”葉昀阻止了我繼續(xù)倒酒的動作，“別一下喝太多了?！?/br>
    身體隨著酒精的攝入漸漸暖了起來，也讓我能順利說話了。我深吸一口氣，

    “你是不是知道我對你……”

    葉昀緩緩抿了口酒：“我知道?！?/br>
    “……”

    我也差不多猜到了。覺得meimei對哥哥有這種感情很惡心，所以一直避著我，故意用女朋友擋我，后來又看到我和弟弟搞在一起，把弟弟都帶壞了，對我失望透頂，讓我離他越遠(yuǎn)越好，現(xiàn)在一切目的都達(dá)成了，越來越覺得在我身邊是種煎熬，就可以把我這個禍患拋在這兒了。

    “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從回國那天，你對我交女朋友的反應(yīng)中開始察覺到，”葉昀頓了頓，換上長輩勸解的語氣，“你還年輕，會遇到比我更關(guān)心你的人，不要浪費(fèi)感情在我身上……我沒有你想的那么好?！?/br>
    “還有，你當(dāng)年為什么突然決定出國？”對于這件事，我一直耿耿于懷。

    “……”葉昀喝了口酒，緩緩開口，酒精磨啞了他清潤的聲線，帶著點(diǎn)微醺，“沒什么特別的原因，就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br>
    他說謊了，他不告而別明明是因?yàn)樵缇桶l(fā)現(xiàn)了我喜歡他，所以已經(jīng)不愿哄那個在變聲期的、對他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了。葉昀不會知道，那個小姑娘見他一直不回復(fù)，還給他寫了長長的道歉信，細(xì)數(shù)她犯下的許多雞毛蒜皮的小錯誤，以為把信寄出，就能被原諒了。但是小姑娘犯的錯永遠(yuǎn)不會被世人原諒。

    “真的要走嗎？”

    葉昀沉默的時間比以往還長，他嘆了口氣，最終只是說：“我想過不走?！?/br>
    “……”

    也許葉昀是安慰我，但我心里稍微好受了一點(diǎn)。

    “所以才更要走?！?/br>
    葉昀的話說完了。我埋頭悶著喝著酒，葉昀也悠悠的盯著酒杯，最終把酒一飲而盡。我總覺得他心里有很多很多話，但他不像我和葉依宏，打著明牌，有什么話各自攤開說，即便不攤開也懂對方的心思。葉昀永遠(yuǎn)是我問一句，再酌情回一句，甚至不知真假，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風(fēng)，別人進(jìn)不去，他自己也不出來。

    我給他添酒：“我不懂？”

    葉昀側(cè)著頭看我，終于給出了標(biāo)準(zhǔn)答案：“因?yàn)椤阋獙W(xué)會獨(dú)立，哥哥不能一直陪著你?！?/br>
    又開始了，顧左而言他。我抬起酒瓶碰了碰葉昀的：“那、為你脫離我這個苦海，干杯！”

    葉昀克制的閉上眼，再睜開眼時，他起身阻止我繼續(xù)喝。我又沒那么容易醉，葉昀自己酒量不好還以為我比他還菜，上次喝點(diǎn)氣泡酒就倒了，不過說起來竟然還能記住我可能喜歡哪個牌子，比我想象的還要細(xì)心。

    我不喝了，勸我不喝的人還在一言不發(fā)的喝著酒，好在葉昀酒品還行，就算醉了也不至于發(fā)酒瘋。我把腿蜷在沙發(fā)上，頭擱在膝蓋上玩起了手機(jī)。話不投機(jī)半句多，我把該問的都問完了，想說的瞧見他的眼神時，也說不出口。

    葉昀一直都是對的。他有著自己的航線，精準(zhǔn)的一毫不差。我有預(yù)感，他離開以后不會再來看我了，兩年后更不會再和我有任何瓜葛。這是對的。

    我用力捏緊手機(jī)。

    我看到葉昀的頭又歪在沙發(fā)墊上，忍俊不禁。我沒猜錯，他果然酒量很差。葉昀的眉頭還是鎖著的，我有心幫他抹開眉毛中間的皺，又怕他被我驚醒，然后再次把我攆回房。

    最后再任性一次。我跟自己說。于是我屏住呼吸盯著他的睡顏，他臉色泛紅，呼吸比往常急促了些，睡得不太踏實(shí)。但靜靜凝視他，我倒覺得踏實(shí)起來，不由自主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而緊接著，葉昀的面容漸漸繃緊，從喉嚨縫里溢出一句含蓄的喘息，聽起來似乎有些痛苦。

    我猛然想起他的話，他一定做噩夢了。

    我連忙從沙發(fā)上跳下來想搖醒葉昀，但我的手僵住了，我看到他被牛仔褲緊緊包裹著的胯下，有著鼓脹的弧度，倒比毫無遮掩的裸露更顯得色情起來，一時間心如擂鼓。我以為葉昀從來沒有這方面的需求，況且他連他女朋友都不碰……

    我正胡思亂想著，忽然聽到他唇縫間嘆出了兩個熟悉的字眼，頓時如遭雷擊。

    下一秒，我沖回了自己臥室。

    我躲在被窩里發(fā)抖痛哭，不知哭了多久，直到雙眼腫澀不堪也無法停止，我滿腦子漿糊，黏黏糊糊的亂成一團(tuán)，只反復(fù)循環(huán)著一句話，

    ——原來他的噩夢，是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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