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暫時沒有新的提問線索，感謝方筱山的配合，給她留了自己的電話。

    臨出會客室前，方筱山叫住他，期期艾艾道：“我知道我的要求可能有些過分，但您是我遇到的第一個察覺到陽陽狀態(tài)的人，我請求您，幫幫他。”

    “我是警察，我想您應(yīng)該不會希望他跟我打交道，如果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我會盡力?！甭櫿\說。

    方筱山聽到前半句時，以為聶誠在跟他打太極，等到后半句她才真正看到了希望，她激動得揪緊胸前的衣領(lǐng)，紅著眼圈向聶誠鞠了一躬。

    聶誠微微低頭還禮，去后院叫韋悅君離開。

    韓家別墅的后院鋪了一大片草皮，角落里放著兒童滑梯和兩個秋千，旁邊有軟沙，都是小孩子最愛的設(shè)施，然而韋悅君和韓樂陽坐在草皮上安安靜靜地聊天，除了未長成的身板和稚嫩的臉龐外，像是兩個經(jīng)歷了生活的少年人。最可貴的是他們聊天的內(nèi)容并非班級瑣事或是討論作業(yè)活動，而是平靜地互相嫌棄。

    “你在家里也裝成這樣累不累？”

    “你看見優(yōu)秀的成年人就認(rèn)爹認(rèn)媽很輕松嗎？”

    聶誠趕緊輕咳兩聲，生怕當(dāng)著兩個小鬼頭笑出聲來。

    韋悅君一骨碌從草地上爬起來，跑到聶誠身邊向韓樂陽告別。韓樂陽穩(wěn)重地站起身，毫無懼怕甚至有些挑釁地看向聶誠。

    聶誠親切地說：“謝謝你招待韋悅君，我們告辭了?！?/br>
    兩人走出小區(qū)，上了車，韋悅君才長呼一口氣，夸張道：“累死我了?！?/br>
    “辛苦你了。”

    韋悅君正處于什么“大任”都敢往肩上扛，生怕發(fā)揮不了自己能力的年紀(jì)，她眨巴著眼睛問：“你跟韓樂陽mama聊什么，他mama是不是也認(rèn)為他是個白雪雪的小天使？”

    聶誠專注啟動駕駛，沒有回答。

    韋悅君話題一轉(zhuǎn)，“我配合得好不好？我一聽你要我去玩，就知道是像支開韓樂陽?！?/br>
    “你做得很棒?！?/br>
    “那你是不是該獎勵我？”

    “一會兒請你吃飯。”

    “那不算，是你早答應(yīng)好的。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就行?！?/br>
    “行，要在我能回答的范圍之內(nèi)，你仔細(xì)考慮好最想問的。”聶誠哄她道。

    韋悅君認(rèn)真想了半天，說：“我跟同學(xué)和劉老師說過韓樂陽不是真的好心，但是沒人相信我，他們說我是因?yàn)榧刀?。我承認(rèn)確實(shí)有一點(diǎn)，但是我說的是事實(shí)，可能因?yàn)槲沂沁€是小孩。但是你是成年人還是警察，你也察覺了韓樂陽不對勁，為什么不直接告訴大家呢？他們會相信你！而且，你明知道那小子不懷好心，為什么還對他和藹可親的？

    “暑假時我陪我媽看過一個很老的電視劇，那里面的皇后是個壞人，她總是要害公主，公主想盡辦法把真相呈現(xiàn)給皇帝，但是每次都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直到最后結(jié)局才懲治她。我覺得皇帝不傻，為什么不在一開始就把她關(guān)起來呢？”韋悅君困惑地說。

    夜晚來臨，車窗外的霓虹燈點(diǎn)亮了都市的夜晚，她看著外面的燈紅酒綠，心里的疑惑越來越多。

    “韋悅君，你比自己想象得還要善良?！甭櫿\溫言道。

    韋悅君怔了怔，眼淚慢慢盛滿眼眶，心里的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氣憤：“胡說！聶叔叔，我是因?yàn)橛X得你像我爸爸才對你這么好的，這是我僅存的善良了。”

    “好好好，你是個壞小孩?！甭櫿\笑道。

    韋悅君賭氣似地扭過頭，偷偷抹去眼淚。

    “并不是所有人都認(rèn)為小孩的話不可信，還有一些人認(rèn)為小孩子是最單純的，他們說的話一定是實(shí)話。你試想下，如果韓樂陽委屈地說他只是想早些成熟保護(hù)mama，他只是模仿大人的做事方法，你覺得比起他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心理超過成年人的高功能反社會兒童而言，人們會更容易相信哪個？”聶誠說。

    韋悅君遲疑道：“相信他是模仿大人?！?/br>
    “人們更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不超過普通認(rèn)知的事情。甚至不用韓樂陽自辯，也會有人幫他用自己的世界觀分析辯解。你知道’狼人殺’這個游戲嗎？”

    “知道，好人要找出藏在其中的狼人，狼人要假裝自己是好人?！表f悅君說。

    “這個游戲的核心還有一個，好人要向所有人證明自己是好人。感覺到了嗎，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被證明，證據(jù)和邏輯不足會被認(rèn)為是捕風(fēng)捉影，值得懷疑，即使你說的是實(shí)話也會被認(rèn)為是謊言，甚至因?yàn)檫^早暴露自己而招來報復(fù)。

    “這個游戲與現(xiàn)實(shí)最大的不同是，沒有人給你發(fā)牌。你要自己決定自己成為什么樣的人，也許你原本是狼人，但也有機(jī)會成為好人。我有一個朋友，我們從高中就認(rèn)識，他可能自己沒有察覺，高中時的他有些孤僻，不太合群，很多人都認(rèn)為他很冷漠。后來他懷疑過自己是否虐殺過動物，是否會做壞事，是否有不為人知的黑暗面。”聶誠頓住。

    韋悅君等了半天，焦急地問：“后來呢？”

    “后來，他也成為警察，能力優(yōu)秀，被部下信任，幫助了很多人。”聶誠笑道，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暖意。

    “我覺得韓樂陽有點(diǎn)像他，只是有一點(diǎn)，所以我不想對他過早下判斷，他也許會因?yàn)檫@些判斷成為另外一種人。”聶誠繼續(xù)說道。

    韋悅君似懂非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聶誠不再說話，她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忽然想見見他的那位同學(xué)，等她回過神來，車已經(jīng)開進(jìn)榮光里，停在派出所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