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呢？”

    “古得拜~”

    “爸爸？”

    “發(fā)惹~”

    ……

    父女倆一人問一人答，低沉磁性的男中音與軟糯的小奶音，混合在一起，暖了空氣的寒意。

    林海峰見空氣里有了露水的濕意，顛了顛左肩，問女兒。

    “鹿崽，你該睡覺了，爸爸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好~”

    鹿崽張著小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林海峰送她回房，然后坐在床邊，給被窩里的女兒講故事，看一個故事還沒講完，鹿崽已經(jīng)睡熟，含笑擼了把她的小卷毛，給女兒掖好被子，起身回房。

    合衣躺在床上的他，雙眼雖閉著，但一雙耳朵卻高高豎起。

    也不知一個人睡的鹿崽會不會怕？

    會不會掉下床？

    半夜醒來看不到自己會不會哭？

    ……

    門外傳來一聲微弱的聲響，輾轉(zhuǎn)不安的林海峰，迅速睜開眼跳下床，在2秒內(nèi)抵達(dá)女兒房前，秉著呼吸輕輕喚女兒，“鹿崽？”

    他等了片刻，見里面并沒有應(yīng)答，松了口氣。

    剛回房躺下，突然想起還沒看女兒有沒有踢被子，便再次下床去看女兒。

    待看到小小一團(tuán)的女兒，手手腳腳皆老實的藏在被子里，不放心地又給女兒掖了掖被子，接著在被子周圍壓上一圈枕頭，確定女兒不會摔掉下床后，一步三回頭的回了房。

    夜?jié)u漸深了，北風(fēng)也漸漸大了。

    林海峰枕著手臂，失神的聽著屋外呼嘯而過的寒風(fēng)。

    他覺得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明明是風(fēng)聲，他卻覺得是女兒的哭聲。

    現(xiàn)在的他都無法分清，外面?zhèn)鱽淼牡降资桥畠旱目蘼?，還是風(fēng)聲了。

    待又一陣嗚嗚的風(fēng)聲響起。

    面色冷峻的林海峰，翻身坐起，去了女兒房間。

    凝神注視著睡得香甜的女兒，他那顆焦慮了一晚上的老父心，在此刻終于安定了下來。

    林海峰無聲長舒了口氣，躡手躡腳的搬來凳子，守在床邊。

    昏黃的煤油燈將他的側(cè)影投射在墻面上，偶爾晃動的影子，周身縈繞著守護(hù)的堅定力量，一如它的主人。

    初冬的清晨冷颼颼的，天地被朦朦朧朧的霧氣所籠罩，視野所及，一片霧蒙蒙。

    晨跑完回到家的林海峰，看到女兒已起床，面上自覺浮出笑容。

    “鹿崽早上好?！?/br>
    鹿崽放下揉眼睛的手，露出小米牙，笑的元氣滿滿。

    “二蛋爸爸，古德貓寧~”

    林海峰弓腰牽起女兒的小手，“我們?nèi)ハ词?？?/br>
    “好噠~”

    鹿崽搖著爸爸的手，雀躍著腳步朝盥洗室去。

    新洗漱室里，并排擺著兩個一高一矮的臉盆木架，盆架中間釘著長形掛物架，上面掛著父女倆的毛巾和牙刷。

    所有的物品都是一大一小，色彩一鮮艷一素凈，形成鮮明對比的同時，又有著奇異的和諧。

    鹿崽看著朝一個方向擺著的兩只牙刷，伸出小手手摸著爸爸的大牙刷，奶聲奶氣的道謝：“謝謝大牙刷保護(hù)鹿崽的小牙刷?！?/br>
    林海峰彎下腰，正兒八經(jīng)的叮囑自己的牙刷。

    “刷同志做的不錯，務(wù)必要繼續(xù)保持下去?！?/br>
    鹿崽登時被逗的咯咯笑，笑聲帶著回音撒遍室內(nèi)。

    林海峰亦不自覺的勾起唇角。

    洗漱完畢。

    林海峰照例給女兒擦香香，梳頭。

    鹿崽快樂的晃著小腳腳，時不時的跟著收音機(jī)，學(xué)讀一兩個單詞。

    待聽到收音機(jī)的溫柔女聲，開始低聲講故事。

    鹿崽后仰起小臉，可憐巴巴的說：“二蛋爸爸，聽不懂姨姨講的故事?！?/br>
    林海峰雖在背地里惡補(bǔ)過，可也只能聽懂“公主”、“王子”等幾個單詞。

    不過雖然聽不懂，但可以現(xiàn)場編嘛。

    他沉吟片刻，說：“很久很久以前，有個沒我們鹿崽好看的公主，被大壞蛋抓走了……”

    鹿崽聚精會神的豎起小耳朵聽著。

    林海峰手下溫柔的給女兒順著頭發(fā)，“……如此，公主憑借自己的本領(lǐng)，把大壞蛋打跑了，勝利的她帶著戰(zhàn)利品，踏上了回家的路程，路上碰上了來救她的王子。

    “王子得知事情過程后，對公主非常非常的崇拜，于是公主收了王子做小弟，她們組建了一個除惡團(tuán)，踏上了懲惡除jian的新征途。”

    鹿崽捧著小臉，大眼睛撲閃撲閃，發(fā)出崇拜的驚嘆聲，“哇，公主好厲害呀~”

    林海峰給女兒的小卷毛上夾上蝴蝶結(jié)發(fā)夾，退后兩步看了看，又取掉發(fā)夾重新夾，打量過滿意的頷首。

    他揉著女兒的發(fā)頂，語氣肯定：“我們鹿崽以后會比公主更厲害，收更多的小弟?！?/br>
    沒覺得哪里不對的鹿崽，重重的點著小腦袋。

    “恩恩！收更多的小弟！”

    林海峰抱起女兒，“好，那我們現(xiàn)在去吃飯飯嘍？”

    “好噠！”

    父女倆剛拉開自留地的小門，就見一家人正在忙碌，她們分成兩撥，一波刨木，一波釘木槽。

    從地面上累積的厚木屑來看，想必一家人從半夜就開始做了。

    林老娘看到兒子過來迅速起身，邊用毛巾摔打著衣服上沾著的木屑，邊語氣焦急的追問：“昨晚上我忘了和你說了，咱們種出韭菜來咋賣？你這身份可跟別人不一樣，要是被抓住了咋整？”

    林海峰早有對策，“我們賣給公家?！?/br>
    “不成！”

    林豐收立即停下刨木的動作，邊拉起脖子上掛著的汗巾一角，抹額頭上的汗，邊低聲反對，“咱們干的是投機(jī)倒把的事，躲公家都來不及呢，你咋還要往上撞？”

    林海峰面容未變，沉聲回答：“我們是調(diào)劑工農(nóng)產(chǎn)品，促進(jìn)城鄉(xiāng)物資交流的農(nóng)民，又不是倒賣的商販，怎么稱的上是投機(jī)倒把？”

    林老娘連連搖頭，“不是啊，只要是買賣東西，全都是投機(jī)倒把！”

    林海峰本想給老娘解釋下，關(guān)于投機(jī)倒把的界限規(guī)定，但想到解釋了老娘也不一定聽的懂，便換了個說法。

    “娘，國家并不禁止農(nóng)民出售自己的農(nóng)副產(chǎn)品，比如家里的鴨蛋，不管是供銷社還是百貨大樓，都會收購，我們的韭菜自然是屬于農(nóng)副產(chǎn)品，像賣鴨蛋一樣賣給公家，有何不可？”

    林家人聽得全部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半響后。

    林豐收傻眼的喃喃：“那為啥有時候賣東西會被抓？”

    “爸你傻啊，你不賣給公家不抓你抓誰？”手揣在袖筒里的林四，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睡眼朦朧的抱怨，“我還在長個子呢，你們這么早把我喊起來，萬一我以后長不高了咋整？”

    林老娘抬手抽了孫子一后腦勺，柳眉倒豎的呵斥：“就你懶！”

    鹿崽見哥哥的腦袋像彈簧一樣，彈了幾下，忍不住笑出了聲。

    林四蔫頭耷腦的上來抱meimei，點著meimei挺翹的鼻尖，故作傷心的說：“哥哥被打你還笑，你都不喜歡哥哥了。”

    “沒有沒有，鹿崽喜歡哥哥~”

    鹿崽連忙摟著他脖子去給他揉頭，“揉揉，哥哥不疼~呼~呼~”

    林四收到來自meimei的關(guān)愛，滿足的挺起胸膛，帶meimei去鴨窩撿鴨蛋。

    林老娘看著兩人的背影，滿臉無奈，“也不知小四像誰，咋這么懶呢？”

    她接著扭頭對兒子說：“海峰，賣公家行是行，可這價錢就差遠(yuǎn)了，就拿鴨蛋來說，咱要是私下里賣，一個能多賣2分錢呢！一個2分看著不多，可要是十個一百個呢？”

    林海峰黝黑的雙眼里，閃過幽光。

    “娘，公家包括但不限于百貨大樓，機(jī)關(guān)食堂、部門采購等可都是公家，作為轉(zhuǎn)運(yùn)點的百貨大樓采購價低，不代表這些地方收購價也低?！?/br>
    他心算過日子后，成算更足，“等韭菜種出來，離過年也不遠(yuǎn)了，春節(jié)期間，機(jī)關(guān)部門肯定會舉辦年會，辦年會自然要聚餐，屆時哪怕韭菜貴上幾成，也會有人爭搶著要。”

    背著meimei走來的林四，聽到這話眼睛大亮，他迅速湊到二叔面前，問：“二叔，你昨天說咱們走量，意思是不是咱們每斤韭菜貴一點，量一大，這賺的錢也多了？”

    林海峰贊許的頷首。

    林四激動的沖到林老娘的面前，“奶！奶！聽二叔的！韭菜和鴨蛋不一樣，韭菜一茬茬的發(fā)，發(fā)的老多了，量一多咱們不愁掙得少！”

    “這還用你說？”林老娘掐著手指頭算過后，笑的滿臉褶子堆疊，“都聽海峰的，咱們今兒個爭取把木槽全做出來，到過年時賺它一筆大的！”

    “哎！”

    大家聲音響亮的應(yīng)答，削瘦的面龐上，一雙眼睛因美好的期盼而明亮不已。

    鹿崽亦扯著小奶音應(yīng)答，答完舉高握著鴨蛋的小手手。

    “奶奶，鴨鴨下蛋蛋了。”

    林老娘接過溫?zé)岬镍喌?，眉笑眼開的說：“下蛋好啊，下了蛋我家鹿崽就有蒸蛋吃了，走，奶奶帶你去蒸蛋蛋?！?/br>
    鹿崽歡喜的晃著小卷毛，“恩恩，奶奶也吃，還有二蛋爸爸，哥哥……”

    “我乖孫真乖，”她抱起孫女，扭頭交代眾人：“你們也別干了，洗手切咸菜去，早上咱們吃皮凍包子！吃飽了才有力氣干活?！?/br>
    林四立馬不瞌睡了，一把搶過meimei率先往前屋跑去，嘴里歡呼：“吃包子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