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染上風寒，正在發(fā)熱。王九稍后會送藥來，請大人先吃點東西?！?/br>
    “嗯?！?/br>
    蕭予戈扒拉兩口，嘴里除了燙，吃不出什么別的味道，因正對門口，恰能望見紅透的天，“師爺呢？她不是最愛看落霞么？”

    “師爺照顧大人一下午，方才回書房去了?！?/br>
    “倒是辛苦她了?！笔捰韪甏盗藥卓?，慢條斯理地吸進幾根，細面堪堪滑落到腹內，他陡然別過頭打了個噴嚏，“這里頭放了什么？怎么覺著有點嗆？”

    “說是大蔥熬的湯底，出鍋前還撒了點胡椒粉，為大人發(fā)汗用的?！?/br>
    “有心了?！?/br>
    周嘉海笑出一排大白牙，坐到蕭予戈對面，不客氣地倒了杯茶，砸吧兩下說道：“小順說這是師爺教的法子，我哥每年入秋后至少得來一碗?！?/br>
    阿嚏。

    蕭予戈用力吸鼻子，甕聲甕氣道：“小順究竟加了多少胡椒？”

    “他只加了一點，我覺著多放些能多發(fā)點汗，便又添了一勺?！?/br>
    “……”這個人是對我有什么不滿嗎？

    這面吃進大半碗，王九的藥也送來了，蕭予戈試探地瞧一眼，黑漆漆的，深得看不見碗底。

    “大夫說服過藥，蒙被睡一夜，明日保準精神?！蓖蹙胚呎f，邊挨著周嘉海坐下，又問道：“大人可還覺得哪處不適？”

    蕭予戈咕咚咚喝完面湯，偏頭咳嗽幾聲，以帕抹嘴后回答，“就是覺著有點熱，這屋里怎就忽然熱得這般厲害？”周嘉海指指床尾，蕭予戈瞄一眼，登時只覺身上又躥出一層汗，“怎么？是打算在本官屋內烤rou嗎？”

    “是師爺?shù)囊馑??！敝芗魏Ｕf，“如若大人不喜，我可以……”

    “不必了，放著罷?！?/br>
    幫你挪個位置。周嘉海抿抿嘴唇，沖王九擠出個笑臉，王九不明所以，抬手碰了碰藥碗，“仍是有些燙手，大人稍后再用。”蕭予戈點頭，他便拎起周嘉海出房，任由對方吱哇亂叫，不曾心軟半分。

    蕭予戈揉揉生疼的頭和耳朵，起身去關門，忽有一只手抵到門上，伸手不打笑臉人，蕭予戈只得拖著身子讓他進來坐下。

    “大人不必倒茶，我只是奉小姐之命來送點東西?！绷鴮⑹种行“诺阶郎希欁越忾_，蕭予戈見著里頭的瓶瓶罐罐，頭倏地又疼了幾分，露出個公式化的笑臉，“永武謝過鄭小姐好意，但這禮實在珍貴，恐消受不起?！?/br>
    “小姐說這是大人先前那幅書畫的回禮，大人還是收下罷?！睍?？蕭予戈仔細想了想，隱隱約約的有些印象，但一時半刻實在想不起細節(jié)，便道：“勞柳先生走一遭?！?/br>
    柳先生微笑，“既然如此，那柳便不打擾大人歇息。望大人早日康復?！?/br>
    “多謝?！?/br>
    蕭予戈送他出門，返回后將桌上溫熱藥湯一飲而盡，探著額溫回床睡下。

    南楚杉倚在后院樹上，杏眼里滿是敵意，柳先生躬身問好，又徑自往小門走去。

    “你們來這兒，究竟有什么目的？”

    柳先生停下腳步，輕笑，“南師爺這是在審訊我么？”

    “朱雀組，柳。”南楚杉踱到他身邊，“你和鄭棲昱到底在盤算什么？”

    柳面上仍是帶笑，“南師爺，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們這般以利益高低來擇人交往。我家小姐與蕭大人是故交，得知大人抱恙，心急如焚，特遣我前來慰問。怎么？師爺不準？”

    “請你莫要偷梁換柱。大人有客來訪，我無限歡迎，但若是心懷鬼胎，就別怪我不客氣?！彼f得云淡風輕，可這些話就像是夾著針，字字扎向柳及他身后的主人。

    “心懷鬼胎的人究竟是誰，師爺難道沒有半分察覺？”柳禮貌一笑，不等對方回應，頷首告辭，留南楚杉在他身后深思。

    在巷子里行了約摸數(shù)十步，柳停下腳步，吹著指上不知何時粘上的粉塵，沉聲道：“客人既然來了，何不現(xiàn)個身？我好設宴招待。”話畢，一個黑衣身影落到他身后，他食中指一并，固住對方襲來的匕首，悄然使力將之扭彎，呵呵笑了兩聲，“只怕閣下要另尋個靠譜的鐵匠?！?/br>
    “不愧是江湖聞名的‘柳’，在下佩服?！?/br>
    柳收回手指，那人順勢將匕首丟到地上，冷笑道：“先生這樣好的身手，怎可屈服于人下？不如跟我離去，投向更為光明的天地?！?/br>
    “同你一樣當條惡狗？在下不喜?！绷鲅g錦帕，仔細擦拭自己的手指，漫不經心道：“且回去稟報你主子，你們要如何對付南家，那是你們的事。但若是動著蕭永武，只怕我家小姐可不會輕饒?！?/br>
    黑衣人大笑，“就那黑皮小子么？鄭小姐的口味真是獨特?！碧刈诌€未念完，黑衣人突覺額上一熱，抬手摸得一手血，不禁感嘆，這柳竟能將錦帕用作割人利器！何等高超的武藝！

    “下次再對我家小姐口出不遜，下場可不是這般輕巧?！绷鴴咭谎鄄贿h處浮塵的錦帕，沒有半分留戀地走遠。

    黑衣人站在原地一會兒，待血不再流淌，這才抬腳在墻上蹬了兩下，身輕如燕地沒了身影。

    南楚杉合上后門，眼底蓄滿寒意。

    是夜，萬籟俱寂。

    蕭予戈只覺身上冷熱交融，又像是被墜滿千斤重物，半分都動彈不得。不多時似乎得了股力量，猛然睜大眼睛，對著漆黑的床頂吐粗氣。床尾火盆炭已燃盡，只余一底灰，颼颼地透來點寒涼，令掀被下床準備去喝口水的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