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寧述則是去百草堂坐診，比舒檀出門的時間要晚些，臨走前到對面去找范女士兩口子，將家里兩只貓托付給她們。

    范女士滿口答應(yīng)了，“行，你去上班吧，待會兒我就過去看看它們。”

    厲寧述走了沒多久，范女士也出門，先是去小區(qū)附近的市場買了點菜，然后回來腌好排骨，囑咐舒澤洗菜，自己出了門去對面。

    剛一打開門，老黑和小白的尾巴   就豎起來了，警惕地看著門口，直到看見她進(jìn)來了，這才略微放松，只是目光仍然警惕。

    昨天舒檀跟厲寧述就抱著它們跟范女士和舒澤熟悉過，告訴它們：“這是外公外婆，你們不要哈人，知道么？”

    所以范女士早上一過來，它們也沒有從貓爬架上離開，維持著之前的姿勢，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

    范女士跑到老黑跟前，“黑炭頭......不是，老黑啊，你跟meimei下來，外婆給你們喝奶?！?/br>
    老黑一甩頭，外婆好討厭的，跟mama一樣給它起外號，黑炭頭是什么鬼：）

    范女士見它不搭理自己，想到舒檀說這倆貓都很有自己的脾氣，當(dāng)下也不勉強(qiáng)它，轉(zhuǎn)頭問小白：“meimei，你喝不喝奶？”

    小白歪著頭，看了她一會兒：“喵~”

    喵完了伸出一只爪子，然后慢慢跳到地上，在窗臺邊蹲著不肯走了，范女士就知道，這是要在窗邊吃的意思。

    沒一會兒，老黑也跟著下來了。

    給小白和老黑喂了奶，范女士一邊收拾屋子一邊跟它們說話：“你說你們mama，這么大的人了，還到處亂放東西，這書到底看沒看完吶？哎喲，被子上都是貓毛，你們倆是脫毛怪嗎？”

    兩小只吃完了，歪頭看著她，不約而同地張大嘴巴打個哈欠。

    外婆話好多喲，嘮嘮叨叨的，聽得發(fā)困，哎，春困秋乏，睡吧......

    等范女士收拾完客廳，掃完地，回頭就發(fā)現(xiàn)兩只貓已經(jīng)頭蹭頭地靠在一起睡著了，打著幸福的小呼嚕，不由得心里一哽，三兩步走過去就把貓摸醒了。

    然后道：“行了，你們繼續(xù)睡吧?！?/br>
    黃昏，從十三樓辦公室的窗口往外看，可以看到晚霞在天邊游走，舞動的斑斕云翳下，有路燈次第亮起，燈火靜靜勾勒著城市的高樓大廈車來人往，這是無聲的人間。

    舒檀捧著咖啡，靜靜地看了半晌，回頭問自己帶的學(xué)生：“小楊，其他人呢？”

    小楊點頭應(yīng)道：“腫瘤科和泌尿外科都叫了會診，師兄他們?nèi)チ诉€沒回來?！?/br>
    舒檀點點頭，放下杯子，背著手去查房，一間一間地查，問問患者或者陪護(hù)今天怎么樣，然后發(fā)現(xiàn)，18床老太太恐怕要不行了。

    可能她的家人也有這總感覺，今天一天她的兒子媳婦全都在，不再像以前那樣輪著來陪她。

    舒檀仔細(xì)觀察著他們的神態(tài)，發(fā)現(xiàn)他們眉目間只有淡淡的擔(dān)憂，依舊還是和平時一樣的平靜和淡定，仿佛已經(jīng)做好了應(yīng)對接下來的一切的準(zhǔn)備。

    這就好，舒檀心里點頭，心里有成算，才不會手忙腳亂。

    因為舒檀看著覺得18床老太太要不好，于是一晚上值班的幾個人都睡不踏實，一直到半夜   兩點護(hù)士她們交班都沒動靜，舒檀這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兩點交班之后，值班護(hù)士接著在護(hù)士站守著，一邊看有沒有突發(fā)情況，一邊寫自己的護(hù)理記錄，大概三點半左右，面前的呼叫系統(tǒng)忽然響起來，抬眼一看，“18”上閃著紅光，忍不住心里一跳。

    舒檀去休息之前特地交代過，說要特別注意18床老太太的情況。

    于是連忙接起來，片刻后放下聽筒，急急忙忙跑去敲門，“舒醫(yī)生，陸總，邱醫(yī)生，18床氣促?！?/br>
    舒檀覺得自己剛睡下沒多久，就被敲門聲叫醒了，一睜眼，聽到的就是最后四個字，當(dāng)即清醒過來。

    床簾外已經(jīng)響起了動靜，她起身，抓起白大褂一邊套袖子一邊跟著往外走。

    沒人說話，直到去到病床邊，舒檀才說了一句：“情況怎么樣？”

    值班護(hù)士連忙過來匯報情況，原本就上著呼吸機(jī)，這時還能氣促，血氧嘩啦啦地掉，一支接一支的腎上腺素注射進(jìn)去，都沒能挽留住老人的生命，搶救開始半個小時之后，老人就去世了。

    但是舒檀和陸標(biāo)他們，還是搶救夠了一個小時，然后才出去宣布死亡時間。

    “節(jié)哀。”她看著站在一起互相攙扶的一家人，眼瞼微垂，讓人看不清她眼里的動容。

    那家的老大是個身材微胖氣質(zhì)儒雅的人，聽說是做生意的，此刻滿臉疲憊，卻也神情鎮(zhèn)定，沉聲道：“多謝各位醫(yī)生的關(guān)照，我們什么時候辦手續(xù)？”

    “我現(xiàn)在就去給你們開證明，你們先給老太太換身衣服吧。”舒檀柔聲道，又說了句，“她走之前沒受苦，你們也別太難過了。”

    有這樣孝順的孩子，老太太就算走，也能走得安心了。

    同他們分開，舒檀回到辦公室開死亡證明，又通知了太平間的老范，等人來接走遺體，病區(qū)重新恢復(fù)靜謐，天已經(jīng)亮了。

    泛白的天空像蒙著一層淡淡的紗，十月的天，早晚溫差已經(jīng)變大，有了微微的涼意，她站在辦公室的窗邊，看著外面的亮光，怔怔地出神。

    半晌她甩了甩頭，轉(zhuǎn)身去泡了一杯速溶咖啡，然后去護(hù)士站跟她們說話，這時候的配藥間已經(jīng)開始忙碌起來了。

    “舒醫(yī)生怎么不去休息，離八點還早呢?！敝蛋嘧o(hù)士一邊查對藥水，一邊笑問道。

    舒檀搖搖頭，“睡不著，算了?！?/br>
    頓了頓，又問：“你們訂早餐沒有，我?guī)湍銈冇啺?？?/br>
    “好啊，謝謝，到時候給你發(fā)紅包?！币稽c小事，又是同事熟人，對方也不跟她客氣，爽快就應(yīng)了。

    舒檀又問了她們幾個人吃，然后說：“你們想吃什么，粥粉面行么？”

    “你吃什么我們就吃什么唄。”

    舒檀聞言笑了聲，“我媽來了，讓我下班回去吃，   給你們點跟邱文和小楊他們一樣的吧，餛飩和油條豆?jié){。”

    對方笑著說行，又調(diào)侃說：“哎呀，有媽的孩子就是塊寶啊。”

    舒檀嘻嘻笑了連聲，點好早餐后又在護(hù)士站坐了下來，聽她們說些嘴碎的八卦，哪個科的誰誰交了個有錢的男朋友，或者哪個科的誰誰懷孕了要結(jié)婚，諸如此類的家長里短。

    她甚至聽到了熟悉的人名，“神外那個封睿你知道吧？有女朋友了，先前剛來的小藍(lán)還說要追他，現(xiàn)在好咯，沒希望了！”

    “啊？真的假的??？之前他在我們科，護(hù)長還逗過他問有沒有女朋友，沒聽說啊?！?/br>
    “那次我也在，人家是沒說有，可也沒說沒有啊?！?/br>
    “也對，哎，他女朋友是誰啊，本院的不？”

    “好像是個規(guī)培的，說是他師妹?！?/br>
    舒檀聽得津津有味，人類的天性之一就是愛湊熱鬧，尤其是熟人的八卦，聽起來特別帶勁！

    這時有人想起來封睿在呼吸科的時候是跟著舒檀的，便問道：“舒醫(yī)生，你知道封睿的女朋友是哪個嗎？”

    舒檀眨眨眼，“啊這......不知道，我不問這些的?！?/br>
    頓時八卦的眾人都面露失望。

    見大家都很失望的樣子，舒檀忍俊不禁，“都在一個醫(yī)院里，你們注意觀察觀察不就知道了，當(dāng)初我跟厲寧述，可是才一起在食堂吃了頓飯，就被大家踢爆了的。”

    聽她說起這個，大家又忍不住打聽起她的事來，“你mama來了，那厲醫(yī)生豈不是要見家長了？”

    “早就見過了?！笔嫣葱Σ[瞇地應(yīng)道，覺得這事也沒什么不能說的，“五一的時候，我爸媽就見過他了，那會兒我們還沒在一起呢。”

    “說起來你家厲醫(yī)生很不錯的......”大家順著她的話夸起厲寧述來，舒檀聽了直想笑。

    這聊起天來時間過得就是快，很快就過了八點，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徹底放亮，病區(qū)和護(hù)士站的燈光不知什么時候就熄滅了，有送早飯的家屬開始走動，空氣逐漸熱鬧起來。

    舒檀跟接班的徐丹露交完班，然后回家，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這邊空蕩蕩的，范女士和舒澤誰都不在家，她不由得奇怪。，這么早就出去了？

    也不對，她想了想，走到隔壁，一開門，就看見范女士跟舒澤正在哄孩子，“乖乖，這是什么？”

    “大腦斧！”辛夷穿著小怪獸的睡衣，披頭散發(fā)，正滿臉興奮的給大人看她的卡片。

    厲寧述端著粥從廚房出來，看見她就笑著招呼了句：“回來了？我猜你也是這時候回來?！?/br>
    舒檀笑了下，然后抱住沖過來歡迎她回家的辛夷，又聽厲寧述問道：“看你臉色不太好，昨晚沒睡？”

    “......沒怎么睡，18床   三點多開始搶救，天亮才處理完?！笔嫣淬读艘幌?，淡淡地應(yīng)道。

    厲寧述眉頭一擰，想起來了，他會診過的，“18床......那個老太太？”

    舒檀嗯了聲，“昨晚查房我就感覺她要不好，就沒敢睡實，其實......我也沒想到會這么快，還以為能多撐幾天......”

    “天意?！眳枌幨龀聊?，應(yīng)道。

    舒檀又嗯了聲，看向正關(guān)切地看過來的范女士，不知道為什么，忽然眼圈一熱，跑過去抱住了她的脖子。

    “mama，我好想你啊?！彼杨^貼在母親的頸窩里，熟練地撒嬌。

    范女士伸手摸摸她頭發(fā)，知道她想什么，于是笑道：“別怕，mama長命百歲，還可以陪囡囡很久。”

    舒檀眼圈終于無法自抑地酸澀起來，她嗯了聲，鼻音很重，范女士聽了，又安撫似的拍拍她的背。

    辛夷小小人一個，不懂生離死別是什么，看大伯母像她一樣抱著mama，忍不住咦了聲，“大伯母還是小朋友哇，mama說小朋友才抱抱呢。”

    她稚聲稚氣地繼續(xù)說道：“大伯母，你跟辛夷一起玩呀，我有好多小朋友的玩具，都給你呀，不要哭了?！?/br>
    說完還小大人似的嘆口氣，“小朋友要乖喏?！?/br>
    80.  第八十章   時隔半年，我又要沒房子住了……

    舒檀下夜班這天, 大家哪里都沒去，就在家休息。

    不過也不是干坐著聊天，舒檀吃完早飯后回去洗漱補(bǔ)覺, 厲寧述抱著小朋友，和范女士兩口子一起逛菜市場。

    這時節(jié)已經(jīng)有大閘蟹上市，肥美的都是母蟹, 厲寧述特地去挑，問了價，就跟范女士一起挑起來, 要那二兩左右一只的，還要多買些。

    “要清蒸, 還要做蟹黃湯包, 舒檀愛吃?！眳枌幨鲆贿吿粜? 一邊隨口說道，又問, “阿姨，你說要不要多買點, 回去熬禿黃油？”

    剛被塞了一把女兒女婿的狗糧的范女士從怔愣中回過神來，笑道：“這家蟹看著還不錯，多買點也行, 我買了給你們熬吧，順便做點其他rou醬，你們平時也換換口味。”

    說著她又笑著嘆口氣, “我們離得遠(yuǎn)，能幫你們的也就這點，往常我跟老舒總擔(dān)心她吃不上飯，現(xiàn)在看來, 她還算有點運氣，從小到大什么都不用cao心。”

    厲寧述聽了就抿著唇笑，“也沒什么非得讓她cao心的，除了工作?！?/br>
    范女士失笑，看一眼旁邊，舒澤正蹲在地上摟著辛夷，教她看螃蟹，小姑娘伸手去撥弄綁著鉗子的大螃蟹，好奇問：“外公，胖胖蟹可以吃的   哇？”

    “可以吃啊，很好吃的。”舒澤笑瞇瞇地應(yīng)道。

    小姑娘眼睛一亮，指著那個螃蟹，“那我要吃這個，可不可以呀，外公？”

    小朋友糯唧唧地叫自己外公，舒澤聽得心里美得冒泡，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也這樣叫自己爸爸的小姑娘，于是連連點頭應(yīng)好，然后問攤主要了個袋子，讓辛夷挑自己喜歡的螃蟹。

    范女士看著他們笑起來，“聽舒檀說你家嬸嬸做菜手藝好，這回你也嘗嘗我的？”

    厲寧述聽到這里，笑著點點頭，“上次還跟舒檀打聽rou醬怎么熬，這次您教教我?！?/br>
    “你問她？”范女士差點爆笑出聲，“那可真是一個敢問一個敢說，嘖嘖嘖?！?/br>
    厲寧述：“......”好像哪里不對勁。

    等買完菜回去，舒檀已經(jīng)起了，正蹲在窗邊跟老黑大眼對小眼。

    “囡囡，來，拿桂花糕去吃。”范女士從袋子里拿出個紙袋來，遞給她。

    接下來大家忙碌的時候，舒檀就抱著個紙袋，跟辛夷兩個乖乖地坐在一邊看電視，不去給他們添亂。

    直到大閘蟹蒸熟，厲寧述說要拆蟹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