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噩夢，卻不知自己夢到什么。夢中只有一種控制不住的害怕情緒裹挾著他，折磨得他悲痛欲絕，使他對自己、對他從事的事業(yè)、對世上的一切都感到厭惡。

    迷迷糊糊中他聽到電話聲響，睜開眼睛，手機(jī)屏上寫著“薛明瑞”的名字。程辛苑第一反應(yīng)不是接電話，而是瞥了眼屏幕上的時間。他躺倒在床的時候剛一點(diǎn)，現(xiàn)在是一點(diǎn)半，曹沖去吃午飯還沒回房間。程辛苑在夢里仿佛經(jīng)歷了一個世紀(jì)的痛苦，而現(xiàn)實中只過了半個小時。

    他清了清嗓子，啞著聲音接電話道：“喂……”

    “程、辛、苑！”電話那邊薛明瑞少有的氣憤，“你怎么回事，你當(dāng)了多久的隊長了，還能出這種問題？！”

    出事之后，程辛苑忙著收尾工作，還沒向上級匯報。出了這么大的事，就算不由他匯報，薛明瑞也肯定會收到情況。程辛苑不知該說什么，他累得說不出話，也不想說。

    薛明瑞那邊劈頭蓋臉就是一通大罵：“總共就三個毒販，民兵抓到一個，基層派出所幫忙抓到一個，還是放完火的，還有一個逃到越南。村委宣傳委一家全死了，你這是完成的什么任務(wù)？你帶腦子去了嗎？！”

    是啊，程辛苑也想問自己，他到底帶沒帶腦子。沉默半響，程辛苑終于道：“……對不起?！?/br>
    他聲音特別沙啞，聽起來像上了年紀(jì)的老頭，薛明瑞這才反應(yīng)過來程辛苑的勞累，嘆了口氣道：“你怎么回事，?。磕闶菦]部署好，還是毒販太狡猾，還是你們隊里有人在做內(nèi)應(yīng)？！到底什么原因？”

    薛明瑞最后一句只是氣憤難耐，隨口一說，卻把問題的三個矛盾都點(diǎn)出來了。

    首先程辛苑的確沒部署好，仔細(xì)復(fù)盤下來，他這一趟從選人起就充滿隱患。如果他再堅持一下，不因心悸而動搖，那么任趙尋越能力再強(qiáng)，程辛苑都不會帶他去巡界。其次，這次遇到的毒販的確與以往的人不同，他們年紀(jì)不大，但遇事冷靜，做事狠毒，比程辛苑想的難對付得多。最后，趙尋越雖不是警隊的內(nèi)鬼，最終抓到的毒販也不是盧緒凱，但他和盧緒凱的關(guān)系的確對程辛苑造成影響，以至抓捕行動中，程辛苑總是心神不寧。

    作者有話要說：

    ①馬克·吐溫。

    第46章 燒傷1

    以上程辛苑思考的種種，都不會對薛明瑞細(xì)講。職場上，沒有人問原因，上級只要結(jié)果。領(lǐng)導(dǎo)會認(rèn)為程辛苑講的一切都是借口，甚至是狡辯。程辛苑能怎么辦呢，他太了解社會生存法則了，薛明瑞可能不是真的關(guān)心因由，而是為之后要說的話做鋪墊。更何況，就算程辛苑細(xì)講這其中的來龍去脈和點(diǎn)點(diǎn)情愫，薛明瑞真的能懂嗎？

    很多時候你張口想說，卻發(fā)現(xiàn)沒人會聽，只能默默閉上嘴，真是一件非常無奈的事情。所以程辛苑只能說：“薛局，這次失誤，都是我的問題?！?/br>
    他這么主動擔(dān)責(zé)，倒讓薛明瑞有幾分愕然和不忍。薛明瑞不好再責(zé)備，退一步道：“你……你先寫報告吧，把這件事原原本本說清楚?！?/br>
    程辛苑說“好”，薛明瑞又問：“你們什么時候回臨塵縣？”

    “大家熬了一宿都沒休息，下午開車回去不安全，明早吧。”

    “唉，盡快吧……對了，趙尋越呢，聽說他受傷了，傷重嗎？”

    薛明瑞會單獨(dú)關(guān)心趙尋越，程辛苑并不意外，畢竟趙尋越剛來實習(xí)時，薛明瑞就暗示過對他“照料一些”，程辛苑照實說：“他腿上燒傷，在醫(yī)院呢?！?/br>
    薛明瑞沉默半響，語氣里攙著不明的情緒說：“小程，你做好心理準(zhǔn)備吧……處罰，是免不了的?！?/br>
    程辛苑意識到一些情況，雖然他當(dāng)時因疲勞和饑餓，意識并不清楚，但他模糊地預(yù)感到，等待他和他三個隊友的命運(yùn)，并且有了要自己承擔(dān)的意愿。

    他“嗯”了一聲，掛了電話，倒頭又睡了。

    再次醒來，程辛苑是被餓醒的。他拿手機(jī)看時間，已經(jīng)下午4點(diǎn)了，曹沖在他旁邊的床上蒙頭大睡，程辛苑實在忍不住餓，去一樓吃了飯。等曹沖和馬全全睡醒了下來找他，程辛苑交代說：“咱們明天押送犯人返回中隊，晚上我打算去醫(yī)院看一下趙尋越。他的傷應(yīng)該會在這里治療幾天，不會跟咱們一起回去了?！?/br>
    “那，我想去看看他，行嗎？”馬全全怯怯地問。

    曹沖沒接話，眼睛看著程辛苑，是那種請示的眼神。程辛苑就知道曹沖跟自己有默契，望著曹沖說：“我的意思也是不要大家都去，最好留一個人在這里早休息，為明天返程做準(zhǔn)備?！?/br>
    “行，那你們兩個去吧。”曹沖領(lǐng)會他的意思，“小馬，代我跟趙尋越說一聲，好好養(yǎng)傷。他很勇敢了，傷心的事別往心里去?！?/br>
    這話指的是卜安奇一家去世的事，程辛苑先受不住了說：“你們吃晚飯吧，我上去洗個澡，待會下來找你，小馬?！?/br>
    “好?！?/br>
    程辛苑上樓回房間洗澡，肚子里有了食物，水沖洗了精神，好像五臟六腑又歸位了。洗完澡他給司遷業(yè)打電話，簡單說明目前情況，告之明天回隊。司遷業(yè)在電話那頭安慰他，程辛苑不愿聽這種話。傷心的人都有一個特點(diǎn)，本來可以故作堅強(qiáng)，可別人一安慰就心酸得難受。程辛苑道：“明天見面再說吧，我先掛了?！?/br>
    他掛了電話下樓，曹沖和馬全全都吃完飯了，不僅如此，曹沖還去旁邊的小超市買了一大袋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