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012
回春堂的坐堂大夫名杜春回,早年曾在宮中做過一段時日的御醫(yī),離開太醫(yī)院后便也成了京中王侯的常用大夫。 池姜表明來意,杜大夫便道:“令尊體弱的根本在于舊疾,偏老夫每次詢問令尊都避而不談,所以這些年也只能用些溫和泛泛的調(diào)養(yǎng)藥方。但若是照著方子仔細(xì)調(diào)養(yǎng),平日飲食再注意些,按理即便不能康復(fù),至少也不會加重傷勢。” “大夫的意思是有人在父親的起居上動了手腳?” 杜大夫看了眼池姜:“也可能……是令尊根本就沒有服過藥?!?/br> 池姜下意識便要否認(rèn),但不知怎的就忽然想起母親剛剛病逝的那段日子。 “……那如今還有緩解之法嗎?” “若說全然恢復(fù),老夫未必有那個能耐,可倘若只求個緩解之法,老夫還是可以勉力一試的?!?/br> 池姜躬身拜請:“那便有勞杜大夫了?!?/br> 待杜大夫返回案前書寫藥方,石嬤嬤上前輕問:“姑爺喝的那杯茶,小姐還要查驗(yàn)嗎?” “來都來了,交給大夫罷。” 石嬤嬤頷首,在杜大夫停筆后便將藏在帕子里的茶渣遞上。 杜大夫捻起幾根茶葉仔細(xì)聞了聞,倏忽笑道:“這東西,名喚有疾,沒什么大用,多用于公子王孫想要從書堂逃課的時候。用量輕點(diǎn)便是腹痛體虛,冷汗不止,重一點(diǎn)便是上吐下瀉,也只有特別多的時候才會傷人性命。一般休養(yǎng)個兩叁日便無大礙。” “……那是否有可能當(dāng)時便恢復(fù)?” 杜大夫正要笑,卻不知想起什么目光微閃,又很快垂眸掩去:“若有對癥解藥,興許半日就可罷。” 池姜頷首,待石嬤嬤領(lǐng)了方子和藥便同杜大夫辭別。 “小姐,你道二夫人這是何意?” 池姜看了眼越侯府的方向,想了想方道:“從方才離府前來看,二嬸多半是想留下我一兩日,也不知是有求于我,還是有求于國公府?!?/br> “小姐你和嬤嬤在說些什么?”不明其意的云丹一臉困惑地問道。 池姜搖搖頭:“無事,我們回府罷。” 將踩了矮凳準(zhǔn)備登上馬車,后方便傳來一道聽著讓人不大歡喜的戲謔聲。 “阿姜不是今日回門嗎?怎的來這回春堂了,莫不是給陸叁買藥來的?” 池姜回頭看清來人,不覺皺眉:“莫說陶公子還不曾與二姐成親,便是成親了,這聲阿姜也甚為不妥。” “這京中還有誰能比你家陸叁更不妥?成親當(dāng)日便溜去小揚(yáng)州,昨日又獨(dú)占了花中魁首夜宿小揚(yáng)州,這會兒怕是美人上門,宋國公都知曉了罷?”陶康不以為意,甚至又往前靠近幾步,直到石嬤嬤伸手?jǐn)r了方停下,“待我與你二姐成親,你喚聲哥哥那都是妥的。我喚你一聲阿姜又有何不妥?” 池姜冷笑,只是還未來得及出言反譏,便叫匆匆跑來的陸獻(xiàn)打斷。 “夫人夫人,公子他不好啦,您快回去幫幫他罷!” 陶康笑出聲,池姜這會兒卻顧不上了,只問向陸獻(xiàn):“怎么回事?” 陸獻(xiàn)看著都快哭了:“公子昨個兒留宿小揚(yáng)州的事讓國公爺發(fā)現(xiàn)了,這會兒正押著人在宗祠里準(zhǔn)備家法呢,老夫人求情也無用,國公爺動了氣,直說要廢了公子,以后……以后就把夫人當(dāng)女兒養(yǎng)!” “活該?!痹频み?。 池姜皺眉斥責(zé):“云丹!” 便在這時,另一個小廝奮力跑近,直沖著回春堂里嚷嚷:“大夫,杜大夫!快,快快,老夫人請你快去,我家叁公子他……” 剛看見杜大夫急匆匆走出來的身影,池姜便干脆利落地上了馬車,命令道:“回府。盡快?!?/br> “夫人!我……我跑不動了啊……”陸獻(xiàn)留在原地看著迅速遠(yuǎn)去的馬車絕望道。 馬車一路疾馳,回了國公府池姜又提著裙擺直奔宗祠。剛剛靠近,便聽見宋國公的疾言厲斥。 “……陸家代代忠勇,我陸淮怎會有你這種寡廉鮮恥的不孝子?!” 幾乎是伴著這聲叱罵,銅鐵冰冷的脆裂聲和著什么轟然倒地的動靜一并傳了出來。 池姜呼吸一滯,生平第一次失了禮數(shù)地闖進(jìn)宗祠。 像是闖入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 明珠縮在角落里,只怯怯地落著淚,一會兒看看陸夫人,一會兒看看倒地的陸明樓。 陸夫人坐在位上不言不語,若非端杯的手一直在顫抖,看著倒似毫無異色。 只有老太太…… 老太太掙開攔守她的家仆,一把沖過去扶起陸明樓??墒且?yàn)樗砩系膫?,老太太根本不敢太過用力,只微微發(fā)顫著摟住他,一點(diǎn)點(diǎn)小心翼翼地去擦他面上的血污,再看向陸淮那神色卻是近乎怨恨,質(zhì)問的言辭更是仿似啼血:“陸淮,你有什么資格處置幺兒?不是他,你陸淮憑什么能穩(wěn)坐二十年的宋國公?當(dāng)年你舍棄了他,是我,是我拖著這把老骨頭和星蘭把他找了回來,他是我和星蘭的幺兒,與你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