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楚頌連沒想到，接連譚源和譚孝的事情之后，祖母還會(huì)讓楚洛去蘭華苑侍奉文帝。

    楚頌連只覺心都跌落至深淵冰窖，無可抑制的惱怒和寒心，稍許，沉聲道，“洛洛，早些嫁出這個(gè)家中去！我們不受這個(gè)氣了！”

    楚洛眼眶微紅，微微頷首。

    “回來了就好，有二哥在?！背炦B伸手刮了刮她鼻尖。

    楚洛莞爾。

    ……

    回到家中，楚洛和楚瑤在父親母親跟前請(qǐng)安。

    楚洛還好，楚瑤似是這幾個(gè)月高了不少，楚洛日日見得還不覺得，楚逢臨卻道，長高了一頭。

    葉夫人也道，出挑了。

    陶姨娘許久沒見自己的女兒，一面聽著二爺和夫人說話，一面眼巴巴盼著自己女兒。

    葉夫人也沒有多留。

    陶姨娘很快領(lǐng)了楚瑤和楚頌霄姐弟二人回了自己苑中。

    楚洛也同楚逢臨和葉夫人辭別。

    回到苑中，路寶和子桂都嘆道，離開這么就，終于回來了，還是家中好。

    馮mama念了許久阿彌陀佛，來回轉(zhuǎn)著圈打量著她，看她有沒有瘦，有沒有餓到，口中叨念著就出去這么一趟還能遇到動(dòng)亂，這許久了才回京，好在人沒事便好。

    “真沒事吧？”馮mama又不放心。

    楚洛瞥了路寶和子桂一眼，路上便交待過，在東昌侯府的事情回來都不要說與馮mama聽。馮mama愛合計(jì)，一合計(jì)就擔(dān)心受怕。有時(shí)候聽些府中的閑言碎語，說起老夫人要將六小姐送去京中哪個(gè)權(quán)貴府中做妾，馮mama都能一宿睡不著。

    路寶和子桂忙不迭點(diǎn)頭應(yīng)她。

    楚洛好容易順利去了耳房，寬了衣裳，在浴桶中沐浴，看著耳房中熟悉的幕幕，才恍然覺得這一路總算是漫長卻又真實(shí)得結(jié)束了，家中有二哥在，她忽得踏實(shí)和安心。

    楚洛卻沒想到，第二日晨守來，二哥便來了苑中尋她，“走，帶你去見一個(gè)人。”

    “誰呀？”馬車上，楚洛問起。

    楚頌連笑，“陶伯伯的兒子你還記得嗎？”

    楚洛想起來，“陶真？”

    “對(duì)，就是陶真！”楚頌連湊近道，“他是書呆子，人也老實(shí)，小時(shí)候就喜歡跟在你身后跑，還不忘帶一本書。早前陶伯伯調(diào)任到冠洲，陶真一道跟去。賞梅宴得了宮中的帖子，同你一樣，昨日剛回來，和大哥去城門外接你們前，我見了陶真一面，今日約了他敘舊?！?/br>
    楚洛錯(cuò)愕地眨了眨眼睛，忽得明白二哥的意思。

    楚頌連更湊近了些，“陶真品性好，學(xué)問好，相貌和家世都剛剛好……”

    第031章 李徹

    “而且,  陶真昨日里外里問了你好幾次，我同他說，你昨日會(huì)回京,  我今日得空帶你去見見他，就當(dāng)舊識(shí)的總角之友敘舊?！背炦B嘆道,  “陶真知根知底,  如今也精進(jìn)，你若見過之后覺得話能說到一處去,  二哥來想辦法；若是覺得不合適,  二哥再看看旁人?！?/br>
    “二哥……”楚洛抬眸看他。

    慣來，這家中替她著想的也只有二哥一個(gè)了,  她舍不得,  “陶家在冠洲……”

    楚頌連溫聲道,  “不管在哪里，只要你好就行?！?/br>
    楚洛嘆道,  “二哥舍得我？”

    楚頌連笑，“那要不,  我也去冠洲謀份差事？”

    分明知曉他是寬慰的話，楚洛還是會(huì)意彎眸,  兄妹二人都笑了笑，楚頌連還是同小時(shí)候一般,  習(xí)慣性伸手刮了刮她鼻子。

    楚洛這回退后。

    楚頌連驚訝,  “呀，不得了啊！都學(xué)會(huì)躲二哥了？”

    楚洛捧腹。

    兄妹兩人笑得更換，臨末，楚洛才斂了笑意，認(rèn)真道,  “二哥，你自己的婚事呢？”

    二哥的婚事才是一直未定。

    每次她問起，二哥都隱晦掩蓋了過去。

    她若真的出嫁，最惦記的人也是二哥。

    忽然被楚洛問起，楚頌連愣住，眸間忽得掠過一抹黯沉，很快，雙手抱在腦后，柔和又散漫得靠著馬車道，“緣分沒到，再等等，二哥不像你，早些晚些都無妨……”

    楚洛知曉他心中有事。

    楚頌連又趁機(jī)坐直了，伸手刮上楚洛鼻子，“看，這不還是刮上了！”

    楚洛嘴角微微勾了勾，凝眸看他，卻沒有吱聲。

    楚頌連收起方才笑意，溫聲道，“洛洛，二哥的事你不用擔(dān)心。二哥心里有數(shù)，只要你的婚事定下來，二哥就放心了，在這個(gè)家里，二哥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楚洛微怔，繼而莞爾，沒有再多問起。

    低眉時(shí)，眸間微微滯了滯，她從楚頌連口中聽出了離開的意思。

    ……

    只是先前一番話后，楚頌連的目光一直落在窗外，再?zèng)]怎么說話過。

    十月秋深，去往南郊的路上，道路兩側(cè)的樹都禿得差不多，鮮有見到綠色。真正等從南城門出了城外，才有深綠色的耐寒樹木映入眼簾中。

    長風(fēng)地處偏北，十月里風(fēng)中已帶了寒意，楚洛放下簾櫳，方才掀起簾櫳看了些許，鼻尖凍得有些紅，不由搓了搓手。想起在坊州的時(shí)候天晴和暖，也聽唐葉說起過，坊州的冬日似是也不冷。

    楚洛怕冷，遇冷手腳比旁人多冰涼，下馬車的時(shí)候，扣上了帷帽，一是遮容，二是避風(fēng)。

    楚頌連同陶真約在南郊馬場(chǎng)，馬場(chǎng)嘈雜，最是好說話的好地方。楚頌連的馬又養(yǎng)在南郊馬場(chǎng)，帶楚洛去南郊馬場(chǎng)看馬，便是遇見了旁人也說得過去。

    南郊馬場(chǎng)有名，是因?yàn)榕R近源湖。

    源湖很大，沿湖的地方又專門劈出了一條專門供騎馬的道路，寬敞又平穩(wěn)，跑完一圈正好大半個(gè)時(shí)辰，用來馴馬練手再好不過，所以京中不少權(quán)貴都愿意將馬養(yǎng)在南郊馬場(chǎng)。

    只是去程的時(shí)候，要從碼頭乘船到湖對(duì)面的馬場(chǎng)。

    “修竹（陶真字）！”楚頌連一眼見到碼頭處覆手等候的陶真，遠(yuǎn)遠(yuǎn)便揚(yáng)聲招呼。

    陶真原本一直在候著，聽到楚頌連的聲音，笑著轉(zhuǎn)身，“東杰（楚頌連字），別來無恙。”

    楚頌連上前勾住他肩膀，呵呵笑道，“什么叫別來無恙？你我昨日不是才見過！你這是見了我meimei，就語無倫次，從小都這樣！”

    楚頌連才言罷，陶真果真臉紅到了脖頸處。

    陶真一看便是讀書人模樣，身姿單薄，彬彬有禮，朝著前方靦腆低頭。

    渡船二層臨窗處，李徹瞥目。

    案幾對(duì)側(cè)的華服女子正苦口婆心朝地朝他說著話，他聽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被剛才碼頭處楚頌連那一句高聲的“修竹”吸引，眉頭微微皺了皺，瞥目看去，誰嗓門那么大？

    結(jié)果大長公主見他目光轉(zhuǎn)向窗外，仿佛窗外的事情都比她說的話更重要，當(dāng)即便有些惱意，“陛下！”

    李徹愣了愣，收回目光，“姑母繼續(xù)?！?/br>
    大長公主微頓，她方才講了這么久，就換了他一句“繼續(xù)”？

    但來都來了，大長公主也有大長公主的目的，便只能耐著性子，繼續(xù)對(duì)著李徹動(dòng)之以情，曉之以理，“再如何，了之都是臣妾的兒子，陛下的親表弟，他這將近一整年在軍中也磨練得差不多了，陛下開口讓他回京又能如何？”

    大長公主是舍不得自己的兒子在西關(guān)。

    西關(guān)苦寒，又守著巴爾。

    眼看著馬上就到臘月，巴爾一族都是逐水草而生，一到寒冬，糧食不夠，巴爾就免不了四處sao擾。鄰近諸國中，蒼月國力雄厚；燕韓又同巴爾通商；南順同巴爾接壤的地方就那么一處；西秦同巴爾離得還遠(yuǎn)  ——  只有長風(fēng)是離得最近，又富庶的一個(gè)。

    屆時(shí)若真打起仗來，大長公主就這么一個(gè)兒子……

    李徹一手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待得杯盞放下，才溫聲道，“朕沒說不讓他回來，他若想回來，隨時(shí)可以回來?！?/br>
    他這么一說，大長公主更急，“臣妾這不就是想讓陛下開金口嗎？了之性子倔，非要呆在邊關(guān)，就是不想回京，我和他父親都擔(dān)心得不行。他自幼就聽陛下的話，陛下若是下旨，他說什么都會(huì)回來。他父親前一陣才去了趟軍中，他同他父親見了一面就將他父親趕了回來，臣妾也是沒有辦法，才來尋陛下幫忙的……”

    大長公主佯裝摸了摸眼淚，“臣妾大半輩子就得了了之這么一個(gè)孩子，每每想到了之在邊關(guān)，就想到先帝對(duì)陛下舐犢情深，舍不得陛下受一絲委屈，但臣妾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在西關(guān)吃苦……”

    三句話又繞了回來，又繞到父皇處。

    姑母是父皇嫡親的meimei，也是他姑母。

    他慣來尊重。

    了之的事，姑母鍥而不舍磨了他半年。

    后來惠王之亂，姑母確實(shí)消停了一段時(shí)日，到了十月，又卷土重來，他早前用政事繁忙搪塞姑母幾次，姑母這次換了說法，說了之在西關(guān)得了一匹馬，托了姑母送他。

    他自然知曉姑母口中了之送馬是托辭，但他也確實(shí)不好再回絕姑母，只得今日來了南郊馬場(chǎng)，走個(gè)過場(chǎng)。

    姑母希望此事低調(diào)，行事便也隱晦，旁人不知曉來得人是他。

    眼下，上了船了多久，大長公主便說了多久時(shí)候，眼下又說到父皇這里，他不好出聲打斷。只得又端起茶盞，又抿了一口，另一只手的指尖毫無規(guī)律的輕敲著桌沿，目光繼續(xù)投向窗外。

    還是窗外那兩人，只是兩人的目光都朝不遠(yuǎn)處一道看去。

    他也不由跟著一道將目光投過去。

    一襲藕荷色的淡雅衣裙，纖腰窄窄，輕姿曼妙，步履輕盈不做作。頭上白色的帷帽微微壓低，輕紗半掩，將好遮住了她的面容。

    隔得遠(yuǎn)，李徹覺得這道身影有些眼熟，但沒有深究。

    李徹只看了一眼碼頭處，便收回目光，回眸時(shí)，正好聽長公主道起，“……所以，將心比心，你說我這做母親的當(dāng)不當(dāng)來求你？”

    長公主自己問出這句，就停下，就等著他回答。

    李徹也果真停下。

    不是停下，是整個(gè)人都停了下來，原本準(zhǔn)備放下杯盞的手滯在半空，連帶著先前輕敲桌沿的指尖也不動(dòng)彈了，目光重新瞥向那道熟悉的身影。

    而先前那個(gè)被喚作“修竹”的男子明顯臉紅得厲害，楚洛還未走到他跟前，他就拘謹(jǐn)?shù)蒙焓謸狭藫夏X后，頗有些手足無措。

    等楚洛臨近，他又靦腆垂眸，朝著楚洛鞠躬作揖。

    離得遠(yuǎn)，李徹聽不到他在說什么。

    但見有人問候過后，楚洛緩緩摘下帷帽，側(cè)頰在深秋的光景里剪影出一道明艷動(dòng)人，微微抬眸時(shí)，眸間透著一抹說不出的玲瓏韻致。

    李徹沒有移目。

    眉頭半攏著，目光微沉，半晌都未動(dòng)彈，也未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