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視線越過攢動的人群，看見紅龍一馬當(dāng)先的沖進視野。

    它以微弱的優(yōu)勢領(lǐng)先，并在激烈的斗爭中脫穎而出。

    當(dāng)沖過終點線時，穿著紅短衫的劃船手情不自禁的站起身，高聲歡呼著。

    宋巧一眼相中的是黃龍，見它輸了，哼哼幾聲，似十分不滿，宋惠蘭和少年老成的宋謙正你一句我一句的夸著紅龍訓(xùn)練有素。

    二姐宋秀婉看完了賽龍舟，在桌邊坐下，與性格內(nèi)向的宋佳錦和宋和說著話，問他們中午想吃些什么。

    “三妹，我們下午去放風(fēng)箏可好？”

    宋繪回神，看向笑瞇瞇的宋惠蘭，放下思慮，輕聲應(yīng)了“好”。

    幾人在酒樓吃了午飯，便乘馬車去了地勢開闊的東街河岸。

    匠人手巧，以竹為骨架，以紙為rou糊的風(fēng)箏模樣各異，有寓意吉祥的“福壽雙全”“龍鳳呈祥”，也有寄托了人情感的花鳥走獸，看得人眼花繚亂。

    宋巧先選好一只燕子風(fēng)箏，迫不及待要去放。

    劉明生見她要單獨行動有些為難，宋秀婉似乎看出他的心思，開口道：“先等等，待大家都選好了風(fēng)箏再一起去放?！?/br>
    宋巧有些怕長她四歲的二姐，有些不情愿，小聲嘟囔道：“那你們快些?！?/br>
    “片刻就好?！?/br>
    大家都很快選好了風(fēng)箏，宋繪像是和她作對一樣，半天都沒拿定主意。

    宋惠蘭有些看不下去，不雅的翻了個白眼，“你這溫吞的性子怎一點也沒變，只是一只風(fēng)箏罷了，何須想了又想。”

    宋繪安靜聽著她數(shù)落，一點沒有改的意思，“大姐，你們先去放吧，我選好了便去尋你們?！?/br>
    “也好?！彼位萏m指了指成年男子手臂粗的柳樹，“若是走散，便到那處等著?！?/br>
    宋繪點頭，彎眸，“好?！?/br>
    沒人催促，宋繪更不急了，她沿著小攤隨意逛著，看上了一只豆綠色的香囊。

    香囊上繡著純白色的蘭花，十分合宋繪心意。

    她正要問價，身后伸出一只手替她給了銀錢，宋繪轉(zhuǎn)頭，看見梁順平，他穿著白衣  ，頭發(fā)梳成整齊的發(fā)髻，套在一個精致的白玉發(fā)冠中，模樣清秀，目光純凈。

    他看見宋繪在看他，臉唰的一下就紅了，“我見小姐極為喜歡...喜歡這個香囊，是以想替小姐買下?！?/br>
    宋繪似乎對春日宴的光景全然不記得了，她笑意克制，言語疏離，“謝公子好意，不過小女買艾葉香囊是為避邪驅(qū)瘟，該當(dāng)自個兒付錢，這才更有誠意。”

    宋繪側(cè)眸瞧了一眼春瓷，春瓷從銀錢袋里拿出銀子還與梁順平。

    梁順平臉上血色褪.去，露出幾分勉強的笑，“說得也是?！?/br>
    宋繪和梁順平客套了幾句，繼續(xù)在小攤里逛著。

    梁順平看著她的背影，眼里流露出幾分焦躁和不甘，他一言不發(fā)的跟著宋繪，有股賭氣的執(zhí)拗。

    就在這時，一個身穿青袍的男子站到了宋繪邊上，他肩膀?qū)掗?，腰背挺拔，光看背影也能感受到他身上帶著的天生貴氣。

    梁順平腳步停住，目光驚定不疑。

    他本以為是父母不顧他想法執(zhí)意替他另定親事傷了宋繪的心，現(xiàn)看來并不是這樣，宋三小姐似乎心另有所屬。

    不知為何，他心空落落的，突然失了剛才的氣勢。

    他轉(zhuǎn)身離開時，顧愈回頭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長。

    宋繪目光落在攤位，把玩著圓潤憨壯的風(fēng)箏線輪，也不看他，開口道：“公子也買風(fēng)箏？”

    顧愈對這種玩意兒完全沒有興趣，但開口卻說著，“來這兒不買風(fēng)箏干什么？”

    宋繪笑盈盈道：“我與公子似乎特別有緣，不如我送公子一只?！?/br>
    顧愈應(yīng)“好”，目光落到掛擺風(fēng)箏上。

    “宋三小姐不是和梁公子情投意合？”

    “人向來善變?！彼卫L笑著，“現(xiàn)在不投了。”

    宋繪聰慧，不可能不知道這其中有他從中作梗，但她假裝不知，和顧愈想的完全不同。

    顧愈覺得一拳打在棉花上，頗為憋屈。

    風(fēng)箏五顏六色，晃得顧愈眼疼，他隨意指了一只風(fēng)箏，沒頭沒腦，“你沒什么要問我的？”

    宋繪終于選好了風(fēng)箏，她也抬手指了指，“我倒沒什么想問的，如若公子有什么要說的，我聽著便是?！?/br>
    顧愈忍不住側(cè)頭看了她一眼。

    風(fēng)箏高高低低，像是被什么給托舉著，悠然自得的定在一望無際的天空里。

    她站在晃眼的日光里，眉眼精致，氣質(zhì)懶散里揉著幾分空靈。

    她依舊沒瞧他，淺淺的笑著，開口道：“公子雖亂了我婚事，但是公子也應(yīng)當(dāng)知道我若是不愿為妾，公子就算是壞我一百次婚事又能如何，我并非認定誰，是誰其實都可以。”

    顧愈喉結(jié)動了動，沒說話，難得感覺到了棘手。

    第七章 一只風(fēng)箏。

    宋繪付了銀錢，剛要告辭，宋巧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鉆出來，親親熱熱挽住宋繪的手臂，“三姐，你認識這位公子？”

    宋繪不愿節(jié)外生枝，垂著眼瞼，回道：“只是恰巧都看上了這家風(fēng)箏，我不會選，所  以公子給了幾分建議?！?/br>
    顧愈今個穿了一身月白色的收腰長擺獵裝，褲腳束在牛皮靴內(nèi)，顯得腰線筆直，英姿勃發(fā)。

    宋巧解開面紗，露出含羞帶怯的緋色臉龐，柔柔開口道：“公子，我也是第一次放風(fēng)箏，不知可否教教我怎么才能讓它飛起來，我剛試了好一會兒都不行?！?/br>
    顧愈的風(fēng)度似乎全然隨著心情，他現(xiàn)在情緒不佳，跟著便沒了好臉色，“既不會放風(fēng)箏哪不放便是，為何要勞煩我？”

    宋巧的笑意僵在臉上，臉頰上的嫩rou抖了抖，艱難的應(yīng)了聲，“公子說得也是?！?/br>
    顧愈裝作不認識宋繪，也不打招呼，拿著風(fēng)箏徑直離開。

    宋巧向來不愿在宋繪面前示弱，撐著面子，開口道：“這風(fēng)箏要在風(fēng)大的地方才能飛得起來，我剛就是地方?jīng)]選好，三姐你得好好注意著。”

    宋繪安靜聽完，溫和的笑著回到：“謝謝meimei?！?/br>
    宋繪沒急著找地兒放風(fēng)箏，她還在各個攤位閑逛著，似乎完全搞錯了端午節(jié)的重點。

    春瓷跟著她，小聲問道：“姑娘，剛才那個公子是...春日宴...那個時候見過的吧。”

    “是?！彼卫L微側(cè)頭看了她一眼，“如果你有想問的，在你開口之前，至少得想清楚該不該知道才是?！?/br>
    宋繪淺笑晏晏的看著春瓷，眸光溫軟，但話里全然是敲打之意，“你說是吧？”

    春瓷把已掛在嘴邊的話吞了回去，“姑娘說得對?！?/br>
    宋繪把手里的風(fēng)箏給她，“難得出來玩，就別一直跟著我了，去放風(fēng)箏吧?！?/br>
    春瓷放下亂七八糟的擔(dān)憂，有些意動。

    宋繪指了指路邊擺著的糖人小攤，“我買個糖，不會走遠的。”

    春瓷這才接了風(fēng)箏。

    小攤貨郎分散在河岸邊，憑著各自本事招攬著生意。

    糖人小攤邊上支著一面三角旗，旗上歪歪扭扭寫著一個“糖”字，旗邊坐著一個麻衣男子，他守著一燒著木炭的黑色爐子，一邊高聲吆喝。

    見宋繪走近，他瞇眼露出熱情的笑，“小姐可要吃個糖人？”

    宋繪點頭，要了只兔子。

    “好嘞，稍等片刻?！边呎f著，小販用袖子擦了擦小木凳，往前遞了遞。

    宋繪整理了一下裙衫，在小凳坐下，她看著小販往爐底口送了送風(fēng)，而后舀了一大勺糖進鍋里。

    糖在小鍋內(nèi)受熱融化，便成橙黃色的糖漿。

    宋繪盯著咕嚕冒著糖色氣泡的小鍋，突然開口，“最近沒什么事吧？”

    小販沒被她的語出驚人嚇著，用長勺攪著糖免得煮焦，低聲應(yīng)道：“按著小姐的意思，留了線到古掌柜那里?！?/br>
    小販抬了些頭，露出一雙黑得發(fā)亮的眼睛，他看上去莫約十三四歲，嘴唇上長著淺淺一層絨毛，“老爺翻到他和周家人通信的證據(jù)，認定這火是古掌柜和周家里應(yīng)外合放的了，完全沒有查到我們身上?！?/br>
    “這次沒被抓到不意味著下次也平安無事，小心為上。”

    小販一手  掂轉(zhuǎn)著鍋，另一只手沒停地攪著糖膏，滿不在乎，“這我當(dāng)然知道?！?/br>
    宋繪微蹙了蹙眉心，“來慶?！?/br>
    “小姐放心，我不會自己亂來的?！?/br>
    “替我打聽一個人?！?/br>
    “小姐你吩咐?！边厬?yīng)著，來慶斜著鍋舀了一瓢糖膏開始畫兔子。

    宋繪看著慢慢出現(xiàn)輪廓的糖兔子，繼續(xù)道：“不是紹南人，應(yīng)當(dāng)是臨安人士，叫顧愈，身份應(yīng)該不低。他和縣尉府公子認識，你從這里下手幫我查查看?！?/br>
    “縣尉府的話，可能沒法子馬上查到?！?/br>
    宋繪：“這事兒不急?！?/br>
    來慶把做好的兔子糖人遞給宋繪，宋繪道謝付了錢。

    來慶瞇著眼，笑得親切又熱情，“小姐下次再來?！?/br>
    宋繪彎著眼睛笑了笑算是回應(yīng)。

    她離開糖人小鋪，身后，來慶吆喝聲重新變得高亢起來，“好看又好吃的糖人兒咯——，動物花草都能畫，兩文錢一只——”

    宋繪一行人差不多玩到傍晚，宋巧一見著宋繪便問她有沒有把風(fēng)箏放起來，宋繪當(dāng)然沒有，她一聽，臉上藏都藏不住得意，“我放起來了，飛得可高了，線都差些不夠用?！?/br>
    “那真太厲害了。”

    宋秀婉替她擦了擦汗，拍拍她紅撲撲的臉蛋：“好了，我們該回府了，要不祖母和母親該等煩了?！?/br>
    宋巧這才發(fā)覺自己餓了，也顧不得炫耀，催促著回府。

    *

    蘇秋容在驛站睡了一下午，直到聽見隔壁房間的開門聲，才懶著骨頭爬起來。

    他也不敲門，推門直接進了屋，打著哈欠：“你去哪兒也不說，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

    顧愈坐在桌邊，悶著不說話，一杯接著一杯替自己倒著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