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認真建議道：“你的腦補能力會不會太過于豐富？只當個心理醫(yī)生太屈尊了，您該去寫小說。名字就叫《那些年我和落湯狗弟弟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溫逢晚的注意力跑偏：“為什么是落湯狗？”

    “落湯雞？男性從事那種職業(yè)的別稱是鴨，用雞不合適。”

    溫逢晚皺了皺眉，成功被尹醫(yī)生帶跑，“鴨也不好?！敝x權(quán)那么干凈的一個男孩子。

    尹夏知表情意味深長，當個心理醫(yī)生好難，調(diào)解朋友的情緒還要時不時想段子。

    她嘆口氣，一本正經(jīng)附和：“你說得對。鴨子落水就游走了，這不符合邏輯。所以小謝弟弟只能是落湯狗?！?/br>
    溫逢晚仔細回憶了下當初見到謝權(quán)的場景，自我勸服了，“別說，還真像?！?/br>
    第3章 能和jiejie一起睡嗎？

    因為這個“落湯狗”的話題，思緒被回憶見縫插針的填滿。

    溫逢晚想到了第一次見謝權(quán)時的場景。

    五年前的蘇市，馬上入冬的季節(jié)，昨晚飄了一場夜雨，清晨路面結(jié)冰，接連三個路口因車禍封阻。

    趕到醫(yī)院時，已是上午十點鐘。

    司機將車停在路邊，靠近私家車停車點的地方順次并排著兩輛警車。

    她下車時沒有多留意，輕車熟路繞開走向急診大廳。

    十三樓的急診室門外，三個穿制服的警察圍在一旁小聲交談，他們身邊坐著一個另類。

    少年低垂著頭，身上的衛(wèi)衣濕透，有水珠順著發(fā)梢滴落。從瘦削凌厲的下頜流淌至脖頸，沒入衛(wèi)衣衣領(lǐng)中。

    他似乎感覺不到冷。

    聽見腳步聲，帶頭的警察小哥迎上來，“你是溫醫(yī)生的女兒？”

    溫逢晚點頭，說是。目光短暫地移開一下，“請問，我爸爸呢？”

    “溫醫(yī)生還在手術(shù)室，得等一會兒。”

    溫逢晚手中提著哥哥沒穿過的秋季衣服，視線重新回到男生身上，“不如，我先帶他去換衣服？”

    警察小哥憂心忡忡，看了眼身后的人，悄悄拉著她到一旁，“這孩子意外落水，受驚過度，不太喜歡和外界溝通。情緒也有點過激，你多擔待?！?/br>
    溫逢晚表面平靜，內(nèi)心有些崩潰。

    她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朝休息椅走去，停在男生面前，“你叫謝權(quán)對吧？我是溫逢晚，你身上都濕了，我這有換洗衣服，你先去換上？”

    言簡意賅，溫柔至極，她自我陶醉了會兒，非常滿意。

    然而面前的人沒有絲毫反應(yīng)，氣氛一下子凝滯起來。

    溫逢晚勉強維持住自己的表情，抬手輕碰了碰他的肩膀，“你濕成這樣，很容易感冒的?！?/br>
    掌心碰到男生發(fā)頂?shù)哪强?，他有了動靜。謝權(quán)猛地抬起頭，眼中的冷漠和警惕不加掩飾。

    啪的一聲——

    溫逢晚的手被無情揮開。手背刺痛、白皙的皮膚泛紅，她大腦宕機，不可置信愣在原地。

    兩人的視線對上，謝權(quán)冷聲道：“別碰我?！?/br>
    溫逢晚微微睜大眼，站直身，垂眸對上他漆黑的眼瞳，收了笑，面無表情看著他。

    警察小哥走上前，欲言又止。一句“不如還是算了”繞到嘴邊，不等說出口，女孩云淡風輕收回手，表情恢復(fù)起初的溫和，“沒關(guān)系，我理解他?！?/br>
    警察小哥一步三回頭離開。在這一瞬，溫逢晚收斂起嘴邊的笑。

    她從包里掏出紙巾包，抽出一張展開，隨后俯身，隔著紙巾捏住男生的臉。她手上的力道很大，像蓄意報復(fù)他剛才的動作，“不擦干凈真的會感冒的。”

    在別人的角度看來，女孩正體貼幫少年擦臉。

    但謝權(quán)卻能親身體會到，鉗制住他下巴的那只手有多么用力。

    溫逢晚的聲音又輕又軟，“跟著jiejie去換衣服，好不好呀？”

    謝權(quán)直視著她，漆黑清冷的眉眼透出幾分不耐。他開口正欲拒絕，女孩又傾了傾身子，用兩個人才能聽到的音量說：“不然今天，你就和幾個哥哥一起去睡局子?！?/br>
    謝權(quán)記得今天做筆錄的那間狹小的屋子，窗戶緊閉，一盞灰撲撲的燈光倔強亮著。

    走進去，多呆一秒都是逼仄難耐。

    他扯動嘴角，淡漠問:“換了衣服，就能和jiejie一起睡？”

    溫逢晚眉心一跳，并沒打算把自己搭進去：“不可以呢?！?/br>
    “噢，那你說什么?！?/br>
    少年站起身，拎起她擱在腳邊的手提包朝衛(wèi)生間走去。

    聽他的口吻，還挺遺憾的。溫逢晚咬了咬牙，現(xiàn)在的小男孩怎么回事，連jiejie都敢調(diào)戲。

    十三層衛(wèi)生間門口。溫逢晚背靠著墻等在門外，往來的人不多，四下安靜。

    但聽不見里面的響動。莫名地，她腦海中浮現(xiàn)出父親電話里的話：“你謝伯伯的孩子來蘇市玩，意外落水了，你找?guī)准绺绲囊路偷结t(yī)院來?！?/br>
    意外落水。又不是三歲小孩，好好站在水邊還能腳滑掉進去？

    溫逢晚細細思考著，突然萌生了一個不好的想法。

    距離謝權(quán)走進衛(wèi)生間已有十五分鐘，換衣服哪用得著這么久。

    他該不會是！

    不會是——

    溫逢晚大腦有些亂，身體快一步走進了身后的衛(wèi)生間。醫(yī)院消毒勤快，衛(wèi)生間中異味不重，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

    只有兩個隔間，她試著拉了拉靠門的那間。果然，里面是鎖住的。

    溫逢晚咽了咽口水，“謝權(quán)，我知道你沒死成很遺憾，但這里是醫(yī)院，有很多人經(jīng)過，你大概率還是死不了。”

    “……”

    “不如下次你找好地方，我?guī)湍惴棚L！”

    溫逢晚少見的慌了。

    像是被她的真情實感打動，門板發(fā)出嘎吱一聲響。溫逢晚連忙拉動面前的門板，發(fā)現(xiàn)依舊是鎖著的。

    那剛才的聲音是——

    她轉(zhuǎn)過頭，對上男生漆黑深邃的眼。他側(cè)目凝視她，眼皮懶散耷落，不僅沒死，換上她哥哥的干凈衣服，反倒更光鮮亮麗了。

    空氣中的尷尬在無聲無息流動。

    謝權(quán)靜靜看向她，眼神清明，“你在干什么？”

    溫逢晚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絲輕生失敗的證據(jù)來解釋她的尷尬。

    然而，少年眉目干凈，濕漉漉耷垂在額前的碎發(fā)被他撩上去，露出眉毛，眉峰高而凌厲，給他溫柔多情的眼型添上了幾分不易接近的冷感。

    衛(wèi)生間就這么大，她說的話對方肯定一字不漏全聽見了。

    于是，溫逢晚實話實說：“我以為你想再死一死?！?/br>
    “看到我沒事，你挺遺憾？”

    溫逢晚挺直脊背，彎了彎唇，“怎么可能。”

    女孩臉上的笑容姣好，讓人挑不出差錯。像反復(fù)練習了千萬遍，嘴角形成了肌rou記憶，這乖順溫柔的笑常被她用來當偽裝的面具。

    謝權(quán)半信半疑：“是么?！?/br>
    他一動不動看著她，視線直白不加收斂，帶著審視的意味。

    溫逢晚對著鏡子整理了下發(fā)頂翹起的幾根頭發(fā)。再轉(zhuǎn)身時，已然調(diào)整好情緒。她彎起眉眼，很輕地笑了聲：“沒事就好，不然我會很愧疚的?！?/br>
    -

    那時候的溫逢晚不曾想過，五年前的那場落水案，會成為她和謝權(quán)重逢的契機。高中畢業(yè)后，她直接出國念書，只知道謝權(quán)在蘇市一中念到高二便轉(zhuǎn)學去了別處。

    他們沒有聯(lián)系方式。所以，他現(xiàn)在還念不念書，在做些什么，她都一概不知。

    因為腦中思緒繁雜，溫逢晚沒有睡好，第二天被手機鈴聲吵醒，她微有些起床氣。

    于曉聽到聽筒里傳出的那聲“喂”，懷疑撥錯了電話，反復(fù)確認后，“是溫醫(yī)生嗎？”

    溫逢晚捏了捏眉心，“嗯，是我?！?/br>
    于曉說：“經(jīng)過局里商量，我們打算走協(xié)商路線，今天上午我們會把周先生的家屬約出來詳談，希望您能到場。”

    溫逢晚沒意見，“我會準時到場?！?/br>
    掛斷收線后，她打開天氣預(yù)報查看今日天氣。梅雨季久違的晴天，終于可以把潮濕的雨傘放到陽臺好好晾曬了。

    于曉發(fā)來地點。一家警局附近的咖啡廳。

    溫逢晚乘地鐵提前到達約定地點，進門時，發(fā)現(xiàn)于曉他們更早。

    來得人很多，除了負責周連清案子的于曉組，還有心理醫(yī)療機構(gòu)的監(jiān)管人員。

    溫逢晚打過招呼，安靜坐在一旁。

    不久后，迎客鈴又響。她低頭看手底下的協(xié)商文件，并未留意到由遠及近的人。

    直到，旁邊的椅子被拉開，“抱歉，我來遲了?！?/br>
    溫逢晚仰頭，意識到來人是謝權(quán)，出于禮貌，她跟著眾人打了招呼。

    謝權(quán)坐在了她身側(cè)。

    咖啡廳的小方桌很窄，他那雙長腿委屈地曲起。溫逢晚默不作聲往右側(cè)移動，給他留出足夠?qū)挸ǖ目臻g。

    周連清的親屬還未到場。桌上的氣氛暫時還算輕松。

    于曉撥了撥頭發(fā)，忽然想起來，“謝先生，下午你是有工作的對吧？我們爭取快一點?！?/br>
    工作？他已經(jīng)不上學了嗎。

    溫逢晚支著下巴漫不經(jīng)心想。

    “嗯，下午回宜城。如果后續(xù)還有需要配合的地方，我會再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