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青冥派要舉行盛大的感天儀式，由新任國師柒曜真人親自主持。每天從中原各地甚至是海外趕來只為聽國師講道的民眾在天梁城外排起長隊,城里客店酒樓處處爆滿。就連槐安客棧這樣被擠在一眾光鮮亮麗的大酒樓中間毫不起眼的小字號也幾乎沒有空房了。

    莊稼漢剛到門口，就看見一名弱冠年紀(jì)的小跑堂殷勤地在門口招呼客人。見到他立馬迎上來,“客官您早?。∧鷰孜?？”

    莊稼漢意外地看著眼生的面孔，問道，“請問你們掌柜在不在？”

    “您是找我們的大掌柜還是二掌柜??？大掌柜這個點大概還沒起來,我們二掌柜就在柜臺后頭呢?！?/br>
    莊稼漢順著小跑堂手指的方向看去，便見柜臺后立著一名正在核對賬目的青年。他眉目清澈俊秀,眼睛里燁燁若有流火，一席花青色交領(lǐng)長袍，長發(fā)披散在肩頭，只取兩鬢以上的發(fā)束成髻,架著一根碧玉簪。他提筆寫字,動作悠然文雅,但與客人說話時又笑容滿面,令人如沐春風(fēng)。

    莊稼漢眨眨眼睛，差點沒認出來。

    這是……那名叫管重六的跑堂？

    三年未見，已經(jīng)是二掌柜了？

    重六一轉(zhuǎn)頭見到了他,眼睛睜大,驚呼道,“哎呀，這不是丁大哥嗎！好久不見！”

    莊稼漢丁不窮笑出一口爽朗的白牙，臉上被日頭曬出的皺紋都透著敦實親切，“小哥，我都快認不出你了?！?/br>
    重六忙放下筆,從柜臺后迎出來，“今天怎么有空過來了？家里都還好嗎？”

    “可好了。這三年來年年都是大豐收，不僅僅是我們，周圍鄉(xiāng)里收成都好了。這不，自家院子里長出來的菜，都是些粗陋東西，帶來給你們嘗嘗鮮?！?/br>
    “丁大哥你可太客氣了！”

    “可別這么說，要是不是你們，我們一家早就餓死了?！倍〔桓F說著，湊近了低聲道，“請祝老板放心，我一直嚴格按著他說的用那雙筷子，一天都不敢停?！?/br>
    重六笑道，“我一定轉(zhuǎn)達。趕緊坐下喝口茶吧！”

    “不坐了不坐了，我還得去找北街那邊的蘇媒婆，她給我兒子說了門親事，我還得去問問情況。”丁不窮把菜放下，好說歹說喝了口水，便千恩萬謝地離開了。

    重六一看，果真都是些新鮮的還帶著泥土的白菜蘿卜茄子，稀奇的是還有幾顆鮮紅欲滴的柿子，浮著一層白晶晶的霜，甚為可愛。他伸手拿了一顆，招呼小舜過來，“來，小舜，一會兒讓春子和你一起把菜都抬到地窖里去?！?/br>
    當(dāng)年那羞怯乖巧的少年這兩年個子竄的飛快，已經(jīng)超過了重六，且寬肩窄腰頗為俊俏，每次出門跟著重六買酒談生意的時候，都引得路上的小娘子頻頻偷看，若是再對上一個眼神，恐怕對方就要羞紅了臉跑開了。

    祝鶴瀾時常感嘆，“哎，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咱們小舜就要娶媳婦了?！?/br>
    靠在他肩膀上的重六便笑道，“那咱們可得給他把聘禮置辦的足足的，最起碼得比朱帆樓掌柜的兒子體面。”

    “行，咱們讓青冥派掌教當(dāng)今國師親自主持拜天地，連皇帝家都沒這待遇?！?/br>
    “哈哈哈，那你可少不得得送至少十壇陳年女兒紅給松明子，讓他去吹枕邊風(fēng)?！?/br>
    “說起枕邊風(fēng)……”祝鶴瀾轉(zhuǎn)過頭來，在他的耳邊輕輕吹了一下，笑容妖冶中透著點邪氣，“既然咱們都睡不著，不如……”

    重六趕緊打住思緒，拿著那顆冰涼涼的柿子往后院走。他特意讓自己的體溫降低，免得把柿子焐熱了。

    院子里的槐樹比三年前更加葳蕤茂盛，被秋風(fēng)吹黃的葉子仿佛是金箔剪裁出來的，似一頂巨傘，在小樓上投下婆娑錯落的影子。重六每次看到槐樹這般茁壯便十分欣慰，對著它眨眨眼睛，它也對著重六搖搖樹葉。

    祝鶴瀾果然還賴在床上，這兩年愈發(fā)敦實的貍花貓趴在他的被子上，瞇著眼睛懶洋洋對著重六喵了兩聲。

    重六上前，直接把冰涼的柿子塞進被窩里。

    “啊?。。?！”一聲慘烈的尖叫，祝鶴瀾蹭地一下坐了起來，嚇得貍花貓飛下床去跑開了。只見大掌柜頭發(fā)散亂，睡眼惺忪，全無在人前的華麗風(fēng)采。他抓出那顆柿子，不敢置信地瞪著重六，“你想用柿子謀殺親夫？倒是挺有創(chuàng)意的？”

    重六笑得狡詐，“誰讓你還不起床。這一天天的睡到中午，敢情這客棧都是我來管了是不是？”

    祝鶴瀾皺著眉頭搓了搓臉，嘟噥道，“夫人您管得井井有條，為夫放心?！?/br>
    “放你個大頭鬼！限你一盞茶時間內(nèi)起來，不然不給你吃柿子?！?/br>
    重六抓起柿子，出門在水缸里把霜和浮土洗去，回來的時候祝鶴瀾已經(jīng)披上了一件朱砂色散花錦外衣，用濕手巾擦著臉。重六用小刀把柿子切開，遞了一半給祝鶴瀾，自己拿著另外一半咬了一口。

    甜絲絲的。

    “你猜這是誰送來的？”

    “誰?。俊?/br>
    “丁不窮?！币娮ｚQ瀾皺著眉頭一時沒想起來，重六嘖了一聲，提醒道，“黃銅筷子?！?/br>
    “啊~”祝鶴瀾恍然大悟，“是他啊。他怎么樣？”

    “特地來感謝咱們的，說是年年豐收。”重六吸著柿子汁，道，“可把我嚇了一跳，我還以為他是哪天忘了用筷子……還好他是個聽話的?！?/br>
    這時，祝鶴瀾忽然伸出手，在重六的嘴唇上抹下一點橘紅色的柿子汁，然后用黑黝黝的眸子盯著他，徐徐把指頭放到自己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