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別的人敢打斷淑慧長公主說話，淑慧長公主必然立刻懟回去。太皇太后這樣阻止她說話的意思，別管淑慧長公主心里怎么想，都只能埋頭吃菜。

    一頓飯吃下來，玄燁似乎餓壞了，吃得狼吞虎咽，好在沒失著禮數(shù)，太皇太后也不管。

    最后桌上的飯菜全部都吃完了，太皇太后頗是歡喜的問，“一日兩頓，你這習(xí)慣養(yǎng)下來都是太忙，該吃還是要吃。”

    “皇祖母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玄燁含笑的回答，自有人上來將碗筷全部撤下去，上茶以及水果。

    看到水果的那一刻，玄燁抬頭看明夷，這個習(xí)慣不管到哪明夷都一樣，飯后喝茶吃水果。

    玄燁細(xì)細(xì)的問題，淑慧長公主這些日子過得如何？在蒙古可有人對淑慧長公主不恭敬。淑慧長公主順勢提起之前和太皇太后提過的蒙古發(fā)現(xiàn)的異樣，玄燁安撫道：“姑母放心，我都處理好了。”

    從收到消息那一刻起，玄燁不敢怠慢，這些日子已經(jīng)將事情解決。淑慧長公主聽得點(diǎn)點(diǎn)頭，也不過問玄燁究竟怎么解決的？

    “你們先回去?！奔页Ｔ挾紨⑼炅耍侍笞屖缁坶L公主和皇太后回去，淑慧長公主是不愿意的，再不愿意接收到太皇太后警告的目光后，也不得不乖乖的退下去。

    皇太后對朝廷的是一點(diǎn)想打聽的意思都沒有，太皇太后的話她奉若神旨，所以太皇太后才一說，皇太后即站了起來，這就準(zhǔn)備離開。

    玄燁和明夷恭送兩位長輩，淑慧長公主一步三回頭，卻無一人想留她。明白這個現(xiàn)實(shí)，淑慧長公主顯得氣呼呼的走了。

    太皇太后看到這樣的淑慧長公主，心里亦是莫可奈何，都說好奇心害死貓，淑慧長公主那個腦子知道事情太多，反而越理不清楚，越是理不清淑慧長公主越想理清。惡性循環(huán)，還不如少讓她摻和這些事。

    屋里伺候的人都被打發(fā)出去，只留下一個蘇茉兒。明夷不受影響的吃著水果喝著茶，淡定的壓根沒把她引起的轟動當(dāng)回事。

    玄燁在心里暗暗一嘆，雖然不想承認(rèn)，卻不得不承認(rèn)明夷的穩(wěn)重是很多人無法比擬的。

    “這回的事情皇上怎么看？”太皇太后心里有數(shù)，想讓明夷開口是不可能的，玄燁是皇帝，總得給他個臺階下。

    看來看去也只能是太皇太后主動問起情況。玄燁聞之答道：“我想知道明夷的本意？”

    事情是明夷惹起的，明夷究竟要達(dá)到什么目的？玄燁想親耳聽到明夷回答。

    喝著茶的明夷突然被點(diǎn)名，緩緩的放下茶杯，“我只想討一個公道，也為那些因?yàn)闊o權(quán)無勢失去要求公道的人討一個說法。”

    玄燁揚(yáng)揚(yáng)眉問，“僅此而已？”

    “期間順便看看大清到底有沒有王法，大清的官吏究竟都是什么樣的官吏?；噬弦詾檫@些人該不該罰？”明夷敢做也敢坦然承認(rèn)她的心思，“官場黑暗，百姓無處申冤，這些大道理我在奏折中寫得很清楚，無須再提，眼下皇上是怎么想的？”

    明夷的心思敢明明白白的告訴玄燁，玄燁的心思呢。

    “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事情沒有那么簡單?！毙钸@樣說話，明夷不屑的嗤笑，“為什么不是你們把簡單的事情復(fù)雜化?！?/br>
    出言就是譏諷，太皇太后輕咳一聲，提醒明夷注意言辭，吵架是吵架，不過更是為了達(dá)到目的。

    “皇上想讓大清變成什么樣子，就按照這個目標(biāo)行事。你想要官員變成什么樣的，對官員的要求當(dāng)明明白白的說出去，一旦有人做不到，官也就做到頭了，不好嗎？”明夷接受太皇太后的相勸。

    也對，她只想達(dá)到目的，現(xiàn)在玄燁心中尚未最后做下決定，天平往哪邊倒，還是未知之?dāng)?shù)，這個時候的明夷應(yīng)該盡她所能的讓玄燁站在她這一邊，雖然這一巴也是抽在玄燁的臉上，你能做得不要臉，還不許人罵你不要臉？

    玄燁擰緊眉頭，似乎在思考明夷算是給出解決的辦法是不是可行。

    “監(jiān)察之制必須要有，這一次的事情皇上還看不透？大清的官員，官官相護(hù)，各懷鬼胎，如果不整治官場之風(fēng)，皇上想過就算平定天下，大清能不讓這些蛀蟲毀掉嗎？”明夷給玄燁講道理。天下是誰人的天下，那些官員當(dāng)官又是為了什么？

    玄燁要是顧及這些當(dāng)官的人，反而不在意天下百姓的生死，長此以往，官逼民反，不是說說而已。

    有些話不是誰都敢說出口，明夷并非在危言聳聽。而是真真切切再繼續(xù)任由那些人肆意妄為下去，早晚有一天要出事。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皇上若是看到大清的問題，知道八旗的詬病何在，卻依然當(dāng)做看不見聽不見，只會助長他們的威風(fēng)，長此以往江山必將覆滅?！泵饕膭裰G玄燁，無非是讓玄燁早下決定。

    能夠抓住把柄不容易，抓住那么多人的把柄更是不容易，如果今天的事情，玄燁不嚴(yán)懲以待，所有人都會知道大清的律法，對于八旗子弟來說形同虛設(shè)，只會助長八旗子弟的氣焰，接下來他們會更加為非作歹。

    一個瓜爾佳成保不重要，若是天下有無數(shù)個瓜爾佳成保，天下會亂成什么樣子，這才是最讓玄燁不能忽視的問題。

    玄燁聽進(jìn)明夷的話，目光落在太皇太后的身上，“皇祖母?！?/br>
    這么多年來，玄燁習(xí)慣向太皇太后問政，朝中的大小事務(wù)，玄燁從來沒有避諱過太皇太后，很多時候太皇太后一番點(diǎn)撥，能讓玄燁茅塞頓開。現(xiàn)在玄燁一時無法做下決定，顧及的是此事若是展開影響巨大，到時候會造就什么樣的局面，玄燁不能確定。

    “皇上。你想成為一代明君，你想開創(chuàng)一代盛世，朝臣不好要敲打，八旗子弟不好也該懲治。這是漢人的天下，我們滿人想要坐穩(wěn)就得考慮更多。更應(yīng)該把自己當(dāng)成和他們一樣的人，急人之所急，憂人之所憂。這是作為一個帝王應(yīng)該做到的。”很顯然，太皇太后贊成明夷的意見，也覺得現(xiàn)在的大清需要整頓，八旗子弟更該教訓(xùn)。

    玄燁聽明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如此孫兒要多做準(zhǔn)備。”

    “這是一個好機(jī)會?！碧侍蟮难壑虚W過一道精光提醒著玄燁。

    玄燁想起明夷在乾清門前另外提及的一件事，一件被人忽略的事情。

    “收攏人心?！毙罱舆^太皇太后的話，太皇太后點(diǎn)點(diǎn)頭，“不錯，收籠人心，你得讓天下人，尤其是那些讀書人看到大清是有律法的，你的心中懷有百姓，也懷有天下。就算是曾經(jīng)為你打下這片江山的有功之臣，一旦他們觸犯法律，一旦他們危害百姓，你也會嚴(yán)懲不怠?！?/br>
    “都說我們是蠻夷之邦，你總要向天下人證明，你有不遜于任何歷朝歷代帝王的胸襟，也有敢于承認(rèn)錯誤的勇氣，只有這樣才能讓那些飽讀詩書的人認(rèn)可你，也才能讓天下人認(rèn)可你?！?/br>
    太皇太后的話，令玄燁一下子意識到究竟他最重要最應(yīng)該在乎的是什么。

    八旗子弟有多少人？天下有多少讀書人？又有多少百姓？只要想清楚這些問題，自然就知道應(yīng)該怎么做決定。

    “所謂的監(jiān)察制度，你是認(rèn)為現(xiàn)在的御史不夠資格，那么又應(yīng)該怎么樣？”玄燁解決了一個問題，還有別的問題。目光落在明夷的身上，雖然沒有點(diǎn)名道姓，之前明夷說起過這個問題，現(xiàn)在問的自然也只能是明夷。

    “登聞鼓，肺石，皇上為何不效仿武周時期的上告政策，凡有百姓蒙冤者，官府不予受理，可以直接上達(dá)天聽?！逼鋵?shí)在大清之前，很多王朝為了廣開言路，早就想出無數(shù)的辦法，而且是明顯有效的辦法。

    玄燁遲疑著，明夷再道：“天下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官員。只憑朝廷一方監(jiān)督是很難完全知道所有的問題，倒不如讓百姓一道監(jiān)督。尤其可以匿名舉報(bào)?！?/br>
    “你連計(jì)劃都寫好了，一并拿出來給皇上看吧?！泵饕馁┵┒劊侍笤谂赃呇a(bǔ)充，讓明夷在這個時候別藏著掖著了。

    明夷的確沒打算藏著，所以果斷的從袖中拿出一本奏折。不同內(nèi)容卻相連的奏折，玄燁能說什么？

    伸手接過，玄燁第一次不曾忽視的望著明夷，明夷平靜地道：“相關(guān)的內(nèi)容，皇上可以仔細(xì)看看?！?/br>
    “我會好好看的。”今天在乾清門，明夷讀出的奏折內(nèi)容已經(jīng)讓玄燁震驚，自不會再以為明夷只是說著玩的。

    “行了，具體的事也就如此。你好好考慮接下來到底應(yīng)該怎么做。大清的天下，如今由你來執(zhí)掌。將來的路到底要怎么走也由你說了算?！碧侍蟮囊庖娨呀?jīng)表明，玄燁想做什么樣的決定，都由玄燁想清楚之后再昭告天下。

    太皇太后站了起來，蘇茉兒上前緊跟在后，太皇太后和蘇茉兒并肩走出去，明夷倒是想跟著一起走的，太皇太后卻一眼瞥過她，“話都說完了嗎？”

    確實(shí)還有話沒說完的明夷，在太皇太后明顯想要一走了之的情況下，因?yàn)椴幌牒托顔为?dú)在一起，打算留著以后再說。

    “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碧侍笥朴埔宦暩袊@，讓明夷認(rèn)清現(xiàn)實(shí)。

    不得不說太皇太后提醒的很對，讓明夷想要避一避的心思全都消散了。

    “皇祖母慢走?！毙詈茏R趣的接話，太皇太后卻想起了什么，轉(zhuǎn)頭道：“這是我的寢殿?！?/br>
    對喲，這是太皇太后的寢殿，就算要走也應(yīng)該是明夷和玄燁走。

    玄燁自覺的拉過明夷的手，“皇祖母，我等告退?！?/br>
    明夷能怎么辦？剛剛都被太皇太后點(diǎn)一句，想甩開玄燁的手，太皇太后的眼神就那么落在她的手上，生生把明夷想做的事全都打散。所以說太皇太后就是偏心玄燁！

    無聲的控訴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當(dāng)作看不見。揮手讓他們兩個趕緊走，“有話好好說?！?/br>
    這句話不是和玄燁說的，而是和明夷說的。

    明夷聽不見，反正不在太皇太后的眼皮底下，他們怎么做太皇太后也管不著。

    “皇祖母放心。”玄燁含笑地答應(yīng)著，拉著明夷走遠(yuǎn)。蘇茉兒看著他們兩個離去的身影和太皇太后小聲的道：“小格格會和皇上吵起來?！?/br>
    “誰都知道瓜爾佳成保的事，這是殺雞儆猴呢?！碧侍蟾衙饕纳顚拥男乃嫉榔疲K茉兒輕聲一嘆，知道太皇太后怕是比她還要頭痛。

    玄燁拉著明夷回到明夷的寢殿，伺候的人沒有一個敢跟著進(jìn)去。玄燁拉完人回來也不著急說話，反而先把明夷剛剛給他的奏折翻閱一遍。

    看完之后玄燁才問道：“你是臨時起意？還是這些想法早就埋在心頭多年？”

    “兩者皆有。”明夷說的都是實(shí)話，很多問題不是今天才發(fā)現(xiàn)，只是之前明夷沒怎么放在心上，反而等到親身經(jīng)歷之后才發(fā)覺這個世道的冷酷?；蕶?quán)之下多少人枉死，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這句話說的一點(diǎn)都沒錯。明夷越發(fā)體會到一種無力。不管你怎么掙扎，怎么拼命的往前跑，終究逃不過。

    人怎么就活成這個樣子了呢？明夷說不出心中的復(fù)雜，唯一的念頭就是無論如何她都想掙扎出一條路來，哪怕這條路千難萬難，或許到最后都不一定能達(dá)到她要的目的?？伤?，總想試一試。

    “你可知道今天的事情一出，你已經(jīng)成為眾矢之的，接下來會有很多人想對付你。”玄燁凝望著明夷平靜的面容，神色帶著憂心，又有幾分無奈，更閃爍著一種光芒…

    多種情緒交匯，十分復(fù)雜。明夷沒有看到，只是凝望著門外，“皇上去看過百姓是如何春耕的嗎？”

    答非所問，玄燁順著明夷的話答道：“你忘了我親自舉行過春耕禮?！?/br>
    這話反而逗笑明夷一般，明夷搖搖頭，“皇上的一畝三分地，不過是做給天下人看的。既不指望這一畝三分地種出來的田地，能讓你吃飽喝足，也沒有真正的體會到百姓耕種收獲的難處，皇上在和我炫耀嗎？”

    原以為自己做的很好的玄燁，隨著明夷的話音落下，面上有些掛不住。微擰緊眉頭，玄燁道：“你也沒有親自去試過。”

    “所以我打算親自試一試?！泵饕膶⒃缇妥龊玫臎Q定告訴玄燁，玄燁滿目盡是不可思議，“你怎么會？怎么能做？”

    充滿質(zhì)疑的語氣，反而讓明夷更篤定去做這一件事，“不會可以學(xué)，不做又怎么知道做不做得成。因?yàn)橐痪洳粫?，所以不去學(xué)習(xí)，因?yàn)楹ε虏粫晒?，害怕成為眾矢之的，害怕很多的人成為敵人，所以明知道有問題也不指出來。這就是大清朝嗎？這就是皇上想要的天下？”

    問題的答案，明夷給出來了，給得玄燁一頓。

    “做我想做的事，不管前路布滿多少荊棘，我絕不后悔?！泵饕目隙ǖ酶嬖V玄燁，不管是瓜爾佳成的事情，又或者是親自耕種的事，她打定主意要去做。

    “只是不知皇上究竟想好了沒有，是要放縱還是要約束？”明夷很明確自己要走的路，玄燁呢？

    玄燁深深地吸一口氣，“朕要想想，朕要想想。”

    自稱一換，身份不一樣，凡事更需要慎重。

    明夷沒有再說什么。玄燁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思考，眼看天黑了，玄燁沒有回宮的意思，明夷也不管。

    自顧自的沐浴更衣，看了會書又看了看畫，便準(zhǔn)備入睡。

    玄燁一直在思考，回過神來聽說明夷去睡了。捏著明夷給他的奏折，自去沐浴更衣。

    明夷幾乎睡熟的時候，感覺到有人靠近，明夷警惕的睜大眼睛，接著一道熟悉的聲音道：“是我！”

    敢上明夷榻的人，除了玄燁能有誰，明夷只是不太習(xí)慣，感受到一股熱氣迎面撲來，一雙大手環(huán)住她的腰，明夷的身體一僵，終是沒有推開，推，又怎么能推得開。

    玄燁將明夷環(huán)抱在懷里，兩人近在咫尺，安靜了許久。玄燁問道：“是不是想讓瓜爾佳成保死？”

    這一個問題從聽聞明夷被瓜爾佳成保調(diào)戲的那一刻起玄燁就想問了吧。

    “皇上聽說的時候是何感想？”明夷沒有回答，聲音冷清的反問，玄燁那個時候又是何想法。

    “想讓他死。”和明夷避之不談不一樣，玄燁冷酷的說出聽到消息的那一刻，他的真實(shí)想法。

    “那就請皇上記住這種感覺，那些被這些人仗勢欺人擄走的人，他們的家人和皇上是同樣的想法?！毙钤詾槊饕臅醋I他一句，沒想到明夷竟讓玄燁記住這種感覺。

    “于己不施，勿施于人。這個道理，皇上不該忘了?！泵饕妮p聲的說出這樣的一句。

    玄燁欺身而上，逼得明夷與他面面相對，黑暗之中互相看不清對方的神色，但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我以為，你是遷怒。你不喜歡我留下你，瓜爾佳成保對你做的一切，同我沒有差別，你是要讓我明白，你有多厭惡這種強(qiáng)迫，一旦給你機(jī)會，你就會狠狠抽我一記耳光?！毙钭街饕牡氖植蛔杂X得冒出汗珠，臉上亦帶著難以言明的復(fù)雜，一如他的心情復(fù)雜得根本不知該從何說起。

    “皇上說錯了，我不是想給皇上一個耳光，如果可以我想殺了皇上。”玄燁也沒有想到明夷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怔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太皇太后：吵吧，打吧，別出人命就行！

    第047章 這是什么藥

    兩人不自覺的屏住呼吸,默契的許久沒有說話，直到明夷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可是我不敢,我也不能。殺皇上的代價我付不起；為了外祖母,我也不能。最疼愛的外孫女殺了她最看重的孫兒,會有比這個更大的打擊嗎？”

    玄燁一時說不出話來,明夷說的都是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