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變了，他不再是我們認(rèn)識(shí)的那個(gè)沈而銨，他是沈家的年輕家主?！绷簵澋臍庀⒗?泛著腐敗。

    “既然你都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那你還讓他二選一，不就是要他糾結(jié)完了，再看著我死？”茭白冷聲?道。

    梁棟的表情一變，他似乎要解釋，卻?又說不出話?來，只用兩只渾濁無光的眼睛瞪著茭白。

    “我叫你別那么?做，是因?yàn)槲仪安痪貌胖?道沈而銨前年出過車禍，腦子里?有碎片，他做了幾?次手術(shù)?！避渍f，“有塊碎片取不出來，這段時(shí)間他都在國外做保守治療，國內(nèi)還有一個(gè)大攤子在等著他，就看他怎么?熬了?！?/br>
    “譚軍把他當(dāng)唯一的依靠和希望，他的身體要是好不了，譚軍也活不成?！避椎木癫恍辛?，意識(shí)往下沉。

    梁棟不停按打?火機(jī)，怎么?都按不出火，他把打?火機(jī)扔地上，踩爛。

    “他是說賠我兩條命，叫我等等，等多久不知?道，等到了又怎樣，我家的聲?譽(yù)，我父母蒙冤，我的人生……”

    梁棟后面的話?茭白都聽不清了，他漸漸沒了意識(shí)。

    不知?道梁棟蹲在床邊，抱頭痛哭。

    .

    那場(chǎng)談話?之后，茭白就沒再見?過梁棟，他從?早到晚都待在小屋里?，通過好友的頭像確定他們是生是死。

    茭白把房里?的食物都吃完了，餓得不行的時(shí)候，梁棟回來了，給他帶了吃的。

    梁棟的身上有血腥氣，他受傷了。茭白想問一兩句，對(duì)方?jīng)]給他機(jī)會(huì)，吃的一丟就又走了。

    今年的夏天比往年還熱，這才六月份，茭白就熱得身上都餿了，沒人搭把手，他就自己擦擦。好在背上得傷口愈合得還不錯(cuò)，梁棟丟下的藥雖然連名字都沒，卻?出奇的好用。

    那矮個(gè)子少年撬門進(jìn)?來時(shí)，茭白正在吃蘋果。

    “蘋果是我們幫里?買的，他把好的大的都給你了！”少年呸了一口，詞窮地謾罵，“你不要臉！”

    茭白沒理他。

    少年被?無視了也不走，他來找茭白打?聽梁棟以前的生活。

    茭白吃完最后幾?口蘋果，心情好了點(diǎn)?，他就講了講高中的梁棟。

    少年瘦脫形，眼睛顯得極大，怪嚇人的，他聽完不敢置信：“富二代啊，看不出來。”

    “還好他不是了，不然我都遇不上他。”少年嘀嘀咕咕了句，對(duì)盯著他的茭白豎中指，“你休想打?我的主意收買我，做夢(mèng)。我還指著用你賺大錢，給我跟他買白粉，買很多，一輩子吃不完?！?/br>
    茭白嘖了聲?：“戒掉不好？”

    少年的情緒反應(yīng)很大，仿佛誰勸他戒毒，誰就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為什么?要戒！我有它才能過得好！你什么?都不懂！”

    “它能讓人忘掉所?有，不知?道多快樂。”少年空蕩蕩衣物下的身板晃了晃，呢喃著離開。

    但那是毒啊。茭白面朝紗帳，他合眼進(jìn)?入夢(mèng)鄉(xiāng)。

    驚天動(dòng)地的響動(dòng)將茭白拽回現(xiàn)實(shí)，此時(shí)天已經(jīng)黑了，房里?沒開燈，只有窗外一點(diǎn)?光暈灑進(jìn)?來，照著焦慮暴躁的人影。

    “嘭——”

    梁棟把小桌抓起?來，狠狠砸到墻上。

    生活用品嘩啦亂掉，碎裂的木塊蹦得到處都是，有一塊朝著床上飛來，茭白險(xiǎn)險(xiǎn)避開。

    茭白的心一沉，梁棟這是……毒癮犯了。

    .

    梁棟不知?道幾?天沒睡了，整個(gè)人處于極度狂躁?duì)顟B(tài)，茭白爬下床找地方藏身，他身體不行，待這兒幫不上忙，只會(huì)讓自己受傷。

    “我草你媽！”

    梁棟扯住要去廁所?的茭白，對(duì)他大吼大罵，神情可怕，“你要去哪！你想跑是不是？”

    茭白被?梁棟一把甩開。

    “?。　绷簵澃涯茉业亩荚伊?，他縮在角落里?渾身抽搐，不住嘔吐。

    茭白是第二次目睹一個(gè)癮君子發(fā)作，當(dāng)事?人都是梁棟，他發(fā)作的癥狀都比去年嚴(yán)重多倍。

    這時(shí)候的梁棟眼里?心里?只有毒品，勸導(dǎo)是沒用的。茭白把自己隱于黑暗中，看著梁棟一下一下撞墻，用牙啃鐵片，啃得滿嘴血。

    太可怕了。茭白不適地閉了閉眼睛。

    “嗚……”梁棟痛苦地往外爬，干瘦的身子壓過一地狼藉，喉嚨里?發(fā)出渴望的喘息，他無助又迫切地?fù)搁_門，十指抓進(jìn)?地面，鮮血淋漓地繼續(xù)爬行。

    “我弄到了！”

    少年一瘸一拐地沖到門口，手里?的紙包被?梁棟瘋狂扒走，他的手指被?扒得很疼，也沾了血。

    “慢點(diǎn)?啊，慢點(diǎn)??！鄙倌暌路茽€，一身傷痕，他蹲在旁邊，一下一下貪婪地呼吸，痙攣著不去搶那紙包。

    房里?突然亮起?來。

    那一片光亮跑出一小部分，罩住了門邊的兩具活骷髏。那是被?毒品啃噬得亂七八糟的世界。

    “他爛了，我也爛了，我們都是爛人，天生一對(duì)?！鄙倌曜哌M(jìn)?來，對(duì)茭白炫耀。

    茭白打?量他。

    “你要試試嗎？”少年又拿出一個(gè)紙包，舌頭卷了一點(diǎn)?。

    茭白瞥瞥：“這是面粉吧?！?/br>
    這話?不知?是哪刺激到了少年，他把小包面粉全?扔向茭白，拖著抽痛的身子回到梁棟身邊。

    茭白抹了抹臉，垂眼看指尖上的粉末，這次是面粉，下次就不知?道了，他更怕食物里?摻毒，這地方太不安全?。

    毒品帶來的折磨讓茭白感官受到暴擊，必須盡快走，越快越好，他不能慢慢等戚家來找了，也不想先養(yǎng)身體，他得離開，他要自尋出路。

    茭白的視線掃向梁棟，算計(jì)著什么?。

    .

    那晚的事?，梁棟事?后沒有提什么?，他又開始每天都回來。

    但茭白連續(xù)幾?天給他上心理輔導(dǎo)課之后，他就煩了，有一回沒控制好自己的情緒，甩手就拿洗臉盆砸了茭白。

    那盆是塑料的，用了蠻久，砸到茭白頭上就裂了，裂開的地方劃到了他的左眼尾，留下一道細(xì)長的血口。

    梁棟愣愣地站著。

    茭白的眼尾是往下走的，血痕就像他流出來的淚，他病白的臉抽了抽，冷下去。

    “對(duì)，對(duì)不起?，”梁棟訥訥地道歉，眼里?全?是無地自容。

    茭白趁機(jī)說：“梁棟，我不是圣母，我不會(huì)見?到一個(gè)可憐人就伸把手，我只會(huì)跟著我的心走，現(xiàn)在我想幫你。”

    “幫我？”梁棟的眼里?爆出詭異的神彩，“那就配合我，讓沈而銨把譚軍交給我處置?！?/br>
    茭白沒擦眼尾的血，就由著它往下淌：“沈而銨陷在仇恨的怪圈里?，是我把他拉出來的，”

    “我就問你，你還想不想把毒戒掉?！避锥⒅簵潱跋?，還是不想？”

    梁棟看那鮮紅的血跡劃過他臉頰，在他瘦尖的下巴上顫顫巍巍地凝聚，“啪”一下滴到床上。

    “不想?！彼f。

    第二天，茭白見?到了那個(gè)成哥，就是當(dāng)時(shí)挾持岑景末的首領(lǐng)，他傷還沒好，匪氣很重。

    成哥問茭白在這住得怎么?樣，缺什么?就說，這里?條件有限，能滿足的都會(huì)滿足他。成哥還要他千萬別拿自己當(dāng)外人。

    茭白目睹了成哥跟梁棟的相處模式，這是把他當(dāng)心腹了。

    傍晚一場(chǎng)大雨轟到了邊境大山，茭白在床上想事?情的時(shí)候，梁棟回來了，他全?身上下都在滴水。

    茭白察覺到梁棟的狀態(tài)不對(duì)：“有人挑撥你跟成哥的關(guān)系，誣陷你？”

    梁棟抬起?濕淋淋的腦袋，青白的臉上蜿蜒著一道道水痕，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或者是別的什么?。

    茭白的心頭冒出一個(gè)猜想，他試探地問：“那小孩……”

    “死了?！绷簵澛槟镜卣f，“吸毒過量。”

    茭白不說話?了。

    “轟”

    一道閃電劈到窗戶上面，白光如利刃，一下就劃破了梁棟身上的殼。與此同時(shí)，房里?響起?了壓抑的哽咽聲?。

    “你是為他年紀(jì)輕輕就死了哭，還是從?他身上看到了你死時(shí)的樣子哭？”茭白拿了毛巾扔到梁棟頭上。

    梁棟沒去碰毛巾，任由它掉到地上。

    茭白找到小鏡子，他揪起?衣服把鏡面擦干凈，再將鏡面對(duì)著梁棟：“你報(bào)了仇去地下，就以這副模樣見?你父母？”

    梁棟吸毒后就沒照過鏡子了，這還是給茭白找的。

    現(xiàn)在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陌生又恍惚。

    “把毒戒了吧?！避渍f。

    梁棟無動(dòng)于衷。說的容易，那是一條看不到盡頭的路，毅力和期待缺一不可，沒人對(duì)他抱有期盼。

    “我監(jiān)督你。”

    耳邊響起?平定的聲?音，梁棟呆滯地抬起?頭，轉(zhuǎn)向左邊，通紅的眼里?還含著淚。

    茭白抱了抱他，余光瞥向窗外，雨下得再大都會(huì)停，天也會(huì)晴。

    .

    梁棟知?道茭白要逃走，還想拉上他，并且料定他會(huì)同意。

    他真的同意了。

    梁棟把殘酷的現(xiàn)實(shí)告訴茭白，這里?沒有信號(hào)，無法跟外界取得聯(lián)系。

    茭白卻?沒灰心喪氣，他說，我們先離開這里?。

    梁棟被?茭白的堅(jiān)定跟果斷感染，他進(jìn)?了對(duì)方的頻道，開始思慮，首先要有車。

    茭白和梁棟制定計(jì)劃，一個(gè)個(gè)排除更改，等時(shí)機(jī)。

    月底的那天凌晨，三四點(diǎn)?鐘，天幕里?透出極其微弱的碎光，窩點(diǎn)?的人在呼呼大睡，一輛車從?樹林里?駛出，前往出入口。

    那里?站崗的都被?迷暈了。

    開車的是茭白，他無照駕駛，這是違法的，可情況特殊，只能先這么?著。

    等梁棟手不顫了，再讓他代替茭白。

    車順利從?出入口開出去，茭白抓了t恤擦臉上跟脖子上的汗珠，副駕駛上的梁棟冷不防地驚喘：“茭白，我有東西忘了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