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樹也不例外。

    隨著花朵盛綻將樹吞沒，幾息之后，一顆粗壯的大樹迅速枯萎，枝葉凋零。

    “這……”蘇蠻是唯一一個不曾見到這位飛鏢威力的人，扭過頭，卻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一驚：“柳鵲？！”

    話音剛落，石鴉魔便壓低了身子，喝道：“野豬！”

    “……”

    雖然那天為了給啾啾解釋，和她說的是野豬，但人家真的不叫野豬??！你不要擅自就把這個當(dāng)成別人名字了呀！

    云澤也轉(zhuǎn)過身來，袍裾在空中劃出一道穩(wěn)健的弧度。

    他面色嚴(yán)肅，聲音悠長。

    “是野豬啊——”

    沒救了。蘇蠻捂臉。這倆人沒救了。

    天色藍(lán)得發(fā)白，日頭更盛，一絲風(fēng)都沒有。

    章聞古有些發(fā)愣。他還記得這位之前在東洮張府有過一面之緣的仙友：“棠師妹?！?/br>
    他試圖緩和氣氛。

    棠鵲卻沒有理他，只是盯著他身后的少女，面色沉靜冷漠，宛如玄冰。

    她看起來很虛弱，唇瓣裂得出了血，紅到病態(tài)，眼底也是紅的。看來被這干渴折磨得要命，只是強(qiáng)打精神與他們對峙。

    章聞古記得棠鵲之前便與啾啾關(guān)系有些微妙，但好歹還會一起說話，現(xiàn)在卻一副大敵當(dāng)前的模樣，他不可思議。

    “棠師妹，你怎么與七仟塢弟子一道？”

    七仟塢里可不是什么好人。

    他還想問她更多，比如說為什么要與他們舉劍相向。

    棠鵲淡淡的：“不若問問你身邊這些同伴，他們做了什么？”

    其余人皺皺眉。

    棠鵲沒有分給他們眼神，只是定定地瞧著少女，像是想要從對方臉上瞧出些什么，比如說愧疚，不安。

    電光石火間，章聞古突然想到一個詞——野豬。

    對了，在雪島上他們所說的抓了一頭野豬，莫不是指的他們搶了棠師妹？

    不等章聞古再開口，一旁少年也說了話，視線的落點(diǎn)同樣在啾啾身上：“我們需要這水?！?/br>
    他聲音不高不低，是溫潤的嗓音，被他吐出來卻有些涼。

    啾啾面無表情地回望，忽略了與他們打招呼：“我們也需要?！?/br>
    少年笑了一聲，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眉眼深邃，手中刀鋒犀利，盡可能耐著性子。

    “你的同伴們搶了小鵲的令牌。”

    啾啾：“我剛才猜到了?！?/br>
    剛才？

    少年似笑非笑：“小鵲現(xiàn)在很虛弱，她需要喝水。”

    啾啾眼睛烏黑空洞：“我們也需要?！?/br>
    說著看向棠鵲：“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進(jìn)這秘境來的，想來與昆師兄或者明皎真人脫不了關(guān)系。但你該知道，門派大較場時你輸了，便說明，你能力確實(shí)不足以進(jìn)這秘境?！?/br>
    棠鵲臉色更白，睨她的目光也更凜然。

    她明白啾啾的意思，不外乎是說，你既然要強(qiáng)行進(jìn)來，那便要自己承擔(dān)后果。你受到挫折，生死與我無關(guān)。

    啾啾一向無情得讓人心涼。

    少年面露鄙夷。

    這是開打的訊號了。

    他多問這幾個問題，只是怕棠鵲對她曾經(jīng)的meimei于心不忍。想讓她聽聽對方冷漠殘酷的話語，徹底死心，免得到時候阻撓他。至于他自己，對她這所謂的meimei從來不抱希望的。

    他眸子往旁邊斜斜一轉(zhuǎn)，用余光去瞧棠鵲，口穩(wěn)平靜柔和。

    “我早說過，你全心全意對她好，好到可以漠視自己的心意，無視她的惡意，根本不值得，她就不是個懂得感恩的人，現(xiàn)在你看清了——咯——”

    話沒說完，突然“砰”的一聲！

    巨響比疼痛更快的傳來，慕以南最后一個字變了調(diào)子，因?yàn)橥蝗缙鋪頂D壓而變得尖銳扭曲。

    一息之后，他才意識到那聲巨響來自自己的面頰，疼痛從那里擴(kuò)散，從牙根到舌尖，到脖頸腦袋，他懷疑自己牙齒都被打松了。

    強(qiáng)勁的力量讓他整個身體被拋飛起來。

    啾啾打了他一拳不夠，還追加了一拳，將他從天上一腳踹下，砸到地面！

    小姑娘像一座突然爆發(fā)的小火山，面色陰沉，聲音冰冷。

    “閉嘴，自說自話的傻逼們，我忍夠你們了?！?/br>
    第73章 無用之物，不必在意?！?/br>
    撲通——

    重物落在沙地上, 響起沉悶的聲音。

    慕以南陷在軟沙中，發(fā)出沉重的粗喘，像條死狗一樣茫然地看向天空。全身都在痛, 被揍了一拳的臉頰和肚子, 又被一腿踢下的胸膛。

    他本來便不是練硬功的修士，被一身仙術(shù)法寶寵得根本扛不住外傷, 啾啾這樣貼身揍他, 他痛得骨頭都在打戰(zhàn)。

    嘴角有津液控制不住的滑落, 細(xì)沙蹭上來, 頭發(fā)臉頰都是臟的。

    “以南！”

    棠鵲驚呼了一聲, 看看周圍對峙的人，又看看沙地中痛苦得身體蜷縮的少年, 滿臉緊張, 一時不知道應(yīng)該繼續(xù)警惕周圍的敵人, 還是應(yīng)該過去扶起他。

    “別過來?！蹦揭阅系?。

    后背砸進(jìn)軟沙中倒是不怎么疼, 可侮辱性極強(qiáng)。

    慕以南滿肚子反胃的痛楚中, 只剩下兩個字。

    媽的。

    媽的。

    竟然被棠鳩這種廢物給打了。

    早就知道她不是個好東西, 果然, 她迫不及待地原形畢露了。

    片刻后, 少女出現(xiàn)在了他視野上方, 雖然個頭矮小，但背后烈陽卻將她影子沉沉的橫亙過他身體，給他留下一道灰色的陰影。

    慕以南下意識想要給她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就像以前在書院一樣，似笑非笑地訕訕瞥她，仿佛欣賞一個在戲臺子上跳著腳的丑角一樣。

    但是劇痛讓他難以露出那種涼涼的表情，反而表情扭曲, 眉眼猙獰。

    小姑娘低頭俯視著他，沒有表情，可眼神是壞掉的，帶著一直以來壓抑的怒火。

    “抱歉你倆剛重逢不久，還沒來得及大展身手，我就讓你這么丟臉?！?/br>
    “但是，我忍夠你們了?！?/br>
    “以后你們再來我面前唧唧歪歪一次，我就揍你們一次?！?/br>
    到了現(xiàn)在，啾啾終于發(fā)現(xiàn)，鐘棘那一手懶得廢話直接殺，是真的很管用。因?yàn)橛械娜烁韭牪贿M(jìn)別人說話，只會沉浸在自己的思維里，說不了道理，不如干脆動手。

    反正她是個反派，反派不就該這樣干！

    她提著慕以南衣襟，將他拽到自己面前，狠狠警告了他一眼，又將他撲地按回沙地，這才一拂袖子站起來，掃向棠鵲，又看向自己隊(duì)友：“我們喝水去?！?/br>
    她從慕以南身邊離開，經(jīng)過棠鵲的眼前，白色發(fā)帶輕飄飄地在她面前舞過，在艷陽下瀝出熹微的光芒，耀眼奪目。

    好嘞！

    那兩個人不足為懼。

    大家早就渴得沒精打采，完全不想戰(zhàn)斗了，聽見啾啾一說，立刻喜笑顏開，圍到了水洼旁邊，章聞古最終沒有介入太初宗弟子之間的爭斗，只是嚴(yán)肅道：“節(jié)約點(diǎn)，我們還要趕路呢！”

    “是是。”蘇蠻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道，又招手，“小啾啾，你也快來。”

    啾啾狀態(tài)不比其他人好，剛才突然靈氣爆發(fā)打了一架，看起來更加難受，唇瓣微微發(fā)白，臉頰上卻有些過熱的紅，額上滲著細(xì)汗。

    沾上水，才仿佛舒服了一些。

    她克制地喝了兩口，取出幾個竹筒，將剩下的凈水裝了進(jìn)去。直到最后一個竹筒裝完。

    水洼里還剩了一些，應(yīng)該能再裝個小半筒。

    小姑娘烏黑的眼睛卻映著那水光，沉思幾息，到底留在了那里。

    小啾啾啊。

    蘇蠻想過去拍拍她腦袋，覺得她像個小動物一樣。真是個好孩子。

    她又看看還在沙丘上攥緊手的棠鵲，和久久躺在那里不動彈的少年，輕輕嘆息：就不知道這兩個人，會不會感謝她的分享。

    “繼續(xù)前進(jìn)吧?！?/br>
    啾啾給他們一人發(fā)了個一個小竹筒：“省著點(diǎn)喝?！?/br>
    眾人都收好了，從慕以南身邊啪嗒啪嗒的經(jīng)過，向著黃沙與天際相連的遠(yuǎn)方緩緩前行，流金的大漠上一隊(duì)腳印，仿佛是壯麗的詩歌。

    還有剩下的水！

    棠鵲這才跌跌撞撞奔到巖石邊，抿了抿唇，忍住對水的渴望，取了片葉子，將水灌入慕以南唇中。

    少年用上臂擋住了臉，只覺得丟人。

    棠鵲：“你沒事吧？”

    “我沒事?！?/br>
    姣好的下顎繃得極緊，耳下驟然凌厲的骨骼線條，能讓人感知到他此刻胸中的怒火，和咬緊的后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