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米見底，我出門去買了袋香米，20斤裝，說重不重  ，就是背著上六樓吃虧。

    還好半路碰見個好人，幫我抬著上了一段路，這人二十出頭，背個書包，將米給我放到我家大門口，我給人家再叁道謝。

    “你還記得我嗎？”小伙子擦擦頭上的汗，轉(zhuǎn)頭問我。

    本以為現(xiàn)在的人道德高尚了來見義勇為，這是來搭訕了？我記得個鬼呀，將他左看右看，不敢肯定，不記得不代表不認(rèn)識，老家熟人多，一個能牽出一串關(guān)系來，看這個也是樓里哪家的，說不定還真見過，“看著有點臉熟?！?/br>
    年輕人笑著搖搖頭，“王釗寧，我是李少清啊，我們，初中同學(xué)?！?/br>
    “哦，是你啊，就是那個有點胖胖的，我記得你當(dāng)時不戴眼鏡啊，你瘦了，怪不得我認(rèn)不出來?！?/br>
    “什么呀，那是胖子，我是戴眼鏡的那個瘦高個。”

    我有點尷尬的笑笑，捫心自問，如果不是當(dāng)初關(guān)系還可以的人，誰會記得誰呀，就算人在我面前，我也實在是沒辦法把名字和臉湊起來，何況這是一張再普通不過的臉，無論那時候還是現(xiàn)在看起來都不值得提及，我忘記了很多人，不差這一個。

    “你住哪里，之前怎么沒看見過？”

    “我不住這邊，學(xué)校放假，我到這里看看我姥姥?！彼种复链粮舯谀羌?。

    李少清走進隔壁小雨家，沒多久，小雨就竄了出來，我將門一打開，她貓一樣靈活的比我還先溜進去。

    “看見沒有，我的大侄兒來了，我上你這里來避難。”

    “他就是你那個大侄子？要和我meimei相親那個？”

    “對呀?！?/br>
    “他不會真的回來相親吧?！?/br>
    “很可能，我奶奶騙他說很想他，讓他一定回來看看?！?/br>
    完了，這還是個老同學(xué)，多少新聞?wù)f過同學(xué)聚會出了多少死灰復(fù)燃的事，他要是當(dāng)年就對我meimei有什么意思，那現(xiàn)在不是正好送到他口袋里了。

    “小姑姑，吃西瓜了。”

    進來的時候門沒關(guān)，李少清捧兩片西瓜堵在門口。

    小姑娘嘴上說討厭這個大侄子，和吃的卻沒仇，蹦蹦跳跳拿著吃了起來，還遞給我一瓣。

    汁水順著我的手流到手腕，我正猶豫該不該請人家進門坐坐，剛才還在說他的事，心里多少有點心虛，李少清卻先走了，他還真就為了送兩片西瓜來的。

    “你們也是一個敢喊一個敢答，他真的叫你姑姑啊。”

    “不然呢，你以為是假的，別的不說，他還是挺有禮貌的。”

    “一片西瓜你就被收買了，我們要一致對外?！?/br>
    “對外，對外，你那片不吃就給我?！边@小姑娘對吃的執(zhí)念真是沒話說，吃吧吃吧，我也不想吃，我怕吃了人家給的東西還惦記著人家的不好，會拉肚子。

    晚上，我拉起要睡的meimei，問她還有沒有以前初中的畢業(yè)照。

    “你找這個干嘛？”

    “meimei，你還記得李少清嗎？”

    “記得呀？他怎么了？”

    我都不記得，meimei卻記得清清楚楚，那不是說明，當(dāng)年也許沒這個意思，但這個人給meimei留下挺深的印象，現(xiàn)在兩人一見面風(fēng)一吹火星，火就能燒起來，“你倒是記性好。”

    畢業(yè)相片帶著陳年水漬的黃，上邊人臉，下面人名，李少清站在倒數(shù)第二排的男生里，寸頭，戴黑框眼鏡，很平凡的人，世上和他一樣的千千萬，這種臉，很容易見到，也很容易忘掉，和今天見到的那個人有點像，但說不出的，就有些東西不一樣，幾年下來，夏天的蟬都死好幾茬了，人總會變的。

    相片敲開記憶的大門，我看見meimei站在第叁排的邊緣，別人都笑，她嘴角扯得很勉強，meimei不會看鏡頭，有時候找不準(zhǔn)，找到了就緊張的盯死看，她很少照相，我記得除去幾張學(xué)校的畢業(yè)照，家里就沒有她的相片，她手機里應(yīng)該也沒有，她不喜歡拍照。

    母親也一樣，除了那張遺照，家里再沒有她的影像，她和父親的結(jié)婚照，年輕時候的一張都找不到，她青春鮮活的樣子因為記憶模糊慢慢消失，我只記得她每個老去的瞬間。

    相片里我在第一排緊挨著老師笑得和個傻子一樣，大白牙都暴露出來直反光，好丑，沒有我自己拍的好看，我手機里很多自拍，但是沒有母親和meimei，我沒能留住以前，那時候我目空一切。

    我的眼睛明亮到濕潤，想要死死記住meimei的樣子，“那時候原來你長這樣呀。”我舉起相片在meimei臉上湊過來湊上去，一番比對，其實meimei的樣子和現(xiàn)在也差不多，就是，眼睛里的情愫變了些許。

    “這個就是你的朋友吧？我好像有點印象了?！蔽铱聪蛞粋€皮膚黑黃的女生，她站在meimei身邊，她的眼里有很活潑的光。

    “這個又是誰？”一排排或青澀或倔強的臉唯獨有那么一個人不同，被簽字筆涂黑了，我看向下面的名字，挺巧，這是我的那個狗屁初戀。

    我和meimei兩個當(dāng)時在一個班，一張畢業(yè)照二十塊錢，要買，我嫌貴，母親是個會持家的人，每一分錢都精打細算，家里的小日子過得不寒酸但也不算寬裕，看起來的體面下面總很單薄，我當(dāng)時壓歲錢都沒能存下來，過完年，母親就哭窮，只好把錢給她，現(xiàn)在想來那也是母親壓制我的一種手段，沒錢就離不開她，二十我存下來給自己買了幾雙襪子，所以家里就一張照片，我記得不是我涂的，那就是meimei。

    “你為什么要把他涂掉？”我有點緊張的捏住相片。

    “因為不想看見?！眒eimei看我一眼，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

    “為什么不想看見？”我一屁股坐上床，整張臉湊到她面前。

    “因為討厭?！?/br>
    “為什么討厭？”我拿指甲摳自己的手心，這個人早從我的記憶里摳了出去，現(xiàn)在我只想知道m(xù)eimei到底是怎么想的，探聽她的底細。

    “我怎么知道當(dāng)時是怎么想的，忘記了?！眒eimei躺下來作勢要睡下，她拒絕我的問題，我想問出來點什么，一次次進攻反而斷掉自己的后路，我把相片輕輕置于桌面，往事的塵埃已然被驚動無法輕易放下了，這次不用meimei趕，我自己走了出去。